书城古代言情凤舞兰陵:不醉风月醉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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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解忧

她这边滔滔不绝地说着,那边的吴谦便感觉到段韶的脉象渐有起色,顿时心中大喜,立刻在童儿的协助下为他施针、灌药。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高长恭一边养伤,一边和段韶、斛律光商议今后的国策与用兵方略。韩子高和顾欢也参与讨论。

郑妃依然住在常山寺,不肯回府。高长恭与顾欢抽空过去看望她,见她容光焕发,心情开朗,并不是郁郁寡欢的模样,便放了心。

郑妃跟他们聊了些家常,又陪着他们去正殿拈香随喜,便婉转地送客。两人也就顺着她的心意,告辞回城。

郑妃送他们出了山门,温和地说:“王爷国事繁忙,顾将军也有军务在身,就不必来回奔波了。妾妃在这里住着,心情舒畅,不必挂怀。”

“就依王妃之言。”高长恭欣慰地道,“需要什么,尽管派人回府去拿。”

“多谢王爷。”郑妃微笑,“妾妃感到很平静,也不需要更多的东西。这儿什么都有,一箪食,一瓢饮,已经足够。”

高长恭略感惊讶,随即赞赏地点头,“王妃生具慧根,可喜可贺。”

顾欢却道:“王妃正当妙龄,切勿看破红尘,若是找到了安宁,便请尽早回家。”

郑妃对两人敛袖为礼,温婉地说:“妾妃并无遁入空门之念,请王爷与顾将军放心。在此处听暮鼓晨钟,观青灯古佛,妾妃只觉平安喜乐,再不会心存怨怼。”

“那样就好。”高长恭柔声道,“王妃请回吧,多多保重。”

郑妃对他欠了欠身,便回身走进寺中。翠儿一直跟在她身侧,虽然不发一言,眼中却流泻出无限喜悦,似是替自己的主子高兴。

高长恭与顾欢骑上马回城,两人都不再谈论这件事,由着郑妃继续住在常山寺。

五月中旬,齐国派去长安的探子送来密信,宇文护命参军郭荣增援宇文宪,意图解汾州之围。

斛律光立刻向高俨请命,愿率军出征,迎战周军。段韶请求与斛律光同往。高俨准其所请,派两人率大军前往西境。高长恭的伤还没好,只得留在邺城。

齐军迅速到达河东,随即兵分两路,斛律光去加强对宇文宪和韦孝宽的钳制,段韶则率军奔袭,将郭荣的援军迅速击溃,进而包围定阳,打算一举拿下西汾州。

大军云集城下,段韶登山遥望城中形势,便领兵急攻。

七月,定阳外城告破。周国的汾州刺史杨敷却异常顽强,始终坚守住子城,盼能等到宇文宪派援兵前来解围。斛律光则严阵以待,击退了宇文宪的数次突击。

段韶久攻不下,不禁十分忧急,突然在军中病倒,病势沉重,卧床不起。

急报传回邺城,高俨大惊,立刻召来高长恭询问对策。高长恭当即请缨,赴前敌换段韶回来治病。高俨大感安慰,随即下诏,要他即刻出发。

高长恭回来与顾欢一说,她顿时急了,骑马飞奔至松鹤堂。吴谦毫不犹豫,与两名药童收拾了需要用到的药材与针具,便与他们上路了。

顾欢用王府里的轻便马车载他们师徒三人,配上两匹骏马,在路上走得很快。四天后,他们就赶到军中。高长恭接替段韶统领全军,立刻便稳住了日趋涣散的军心。

顾欢带着吴谦匆匆走进军帐,便见段韶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在一旁侍候的两个亲兵满面忧戚,暗自抹泪。顾欢心中惶急,轻声对吴谦说:“先生,我义父就拜托您了。”

吴谦低声道:“顾将军,老夫定会尽心竭力。”说着,他将段韶的手从被子里轻轻拉出,专心替他把脉。

顾欢不敢吭声,挥手示意两个亲兵先出去,别打扰到大夫,然后亲自将帐中的灯火全部移到床边来,一一点燃,这才守在旁边。

灯火通明,吴谦可以清楚地察看段韶的舌苔、面色等病征。用了很长时间,他才结束检查,伸手替段韶盖好棉被,对顾欢使了个眼色,起身走到帐外。

顾欢连忙跟出去,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吴谦面色凝重,轻声说:“太师这是劳累过度,又忧急攻心,便将以前积在身子里的各种病灶一起引发,来势甚猛,颇为凶险。”

顾欢的脸色刷地白了,急忙问道:“可有性命之忧?”

吴谦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若是老夫未能赶到,估计就在这一两日之间,太师便会有不忍言之事。”

“那……那……”顾欢大急,猛地跪到他面前,“先生,您是当世神医,有起死回生之力,请您务必救我义父。”

吴谦一惊,立刻伸手相扶,“顾将军快快请起,老夫虽当不得神医二字,却定会施展平生所学,医治太师。为今之计,药石是一途,让太师宽心则更为重要。不知太师为何事忧急,须得替他分忧解难,方为上策。”

“是是,我明白,我这就去找王爷来。”顾欢转身便飞奔而去。

吴谦立刻进帐为段韶施针,随即潜心斟酌,开了方子,让童儿煎药。

高长恭正在韩子高的协助下调整军队部署,继续围攻定阳。顾欢跑去找到他们,气喘吁吁地将段韶的情况一说,两人都面色大变。

“我们要迅速攻下定阳,方能令太师不再忧急。”韩子高双眉紧皱,“二弟,你先与欢儿去看望太师,这里交给我。”

“好。”高长恭便与顾欢一起出帐,向段韶的军帐奔去。

段韶仍在昏睡,脸上、身上都扎着银针。两人不敢说话,便站在床边等着。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吴谦将针起出,段韶便悠悠醒转。

看到高长恭与顾欢一起出现在眼前,他的精神好了许多,笑道:“长恭,是你来接替我指挥吗?”

“是。”高长恭在床边坐下,恭敬地说,“还请太师指点。”

段韶的声音微弱,却很清晰,“杨敷如此顽强,倒是让人意想不到。不过,我们包围定阳近两个月,他们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肯定守不下去了。定阳城的三面都有深涧险阻,无路可走,只有东南的一个地方可以通行,这也是我们久攻不下的原因。如果对方要突围,必然会从东南方出去,你只要派遣精兵埋伏在那里,然后赶羊群入陷阱,便可手到擒来。如今之计,便是要想办法诱使他们弃城而出。”

“好。”高长恭立刻点头,“太师此计甚妙,我即刻便去布置。”

段韶看着他,微笑着说:“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长恭,如果我不行了,别的都没什么,就是放不下欢儿。她对你全心全意,你要好好待她。”

顾欢一听,顿时热泪盈眶。

高长恭诚恳地道:“太师,我远远比不上你。有你在,我才能放心大胆地去做事。皇上需要你,齐国百姓需要你,军队需要你,我与欢儿更是离不开你。你正当盛年,一定要撑下去,万万不可放弃。”

“对。”顾欢握住段韶的手,泪流满面,“义父,你不要说那样的话。你一定行的,只要你坚持,就是阎罗王也奈何不了你。我还没出嫁,你要亲眼看着我上花轿。如果长恭欺负我,我还要来找你为我出头的。”

段韶被她的话逗笑了,温柔地说:“好,义父答应你,一定会努力撑住,与阎罗王好好打一仗。以后,义父要看着你出嫁,替你出头,还要等着抱外孙。”

顾欢使劲点头,“义父,你答应了我的,一定要做到啊。”

“好。”段韶笑着看向高长恭,“你们不用守在这里了,国事要紧,都去忙吧。”

顾欢看到吴谦的童子捧着药碗进来,便服侍段韶喝了药,这才说:“那我和长恭就去做事了。义父,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听着她再三叮嘱,段韶不由得微笑,“好,我等着你们凯旋。”

顾欢与高长恭同时坚定地说:“一定。”便转身出帐,迅速展开行动。

高长恭从苍头、犀角、大力等营的勇士中挑选了一千余人,在定阳城的东南涧口埋伏,然后命所有攻城部队偃旗息鼓,装作军心涣散的模样,早早埋锅造饭,吃完后便进军帐歇息。外面只留下几个哨兵,却也在懒洋洋地打瞌睡。

杨敷此时已得到消息,齐军主帅段韶在军中病重,使得人心惶惶,群龙无首,便觉得机不可失。定阳被围两个月,城中存粮已然告罄,若不趁机突围,待齐国再派大将来接替段韶指挥,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下令全城将士戌时晚膳,子时突围。

周军被围了两个多月,援军始终杳无踪影,一座外城已失的孤城又能够守多久?城中气氛低迷,人人气馁沮丧,都觉得这么下去是没有希望的。一接到夜里突围的命令,所有官兵都是精神一振,重新有了勇气,准备在午夜冲杀出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是月底,没有月亮,黑暗的天空中只有寥寥几颗小星星,黯淡无光。杨敷仰头看了看,轻声道:“天助我也。”便下令打开城门,全军突围。

因出涧之路狭窄,城中两千余人只能鱼贯而出。他们人衔枚,马缚口,都绷紧了精神。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向外疾行。

在北齐的伏兵中,除了壮勇之士外,还有大部分军中将官。他们均知段韶病危,如果今夜大胜,当可使太师宽心,或能撑过生死关,因而人人奋勇,个个当先,缠着高长恭要求参战。高长恭指派两个副将率队做后援,便允许其他武官一齐上阵。他与顾欢、韩子高自然当仁不让,也在其中。

子夜时分,有探子来报,定阳城门大开,周军正往这边快速前进。

高长恭冷笑,“果然不出太师所料,这下,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顾欢握紧了手中的鸳鸯双刀,随时准备出击。韩子高也一声不吭,掌中银枪已蓄势待发。高长恭的左臂伤势未愈,不能太过用力,只右手拿了一柄惯用的大刀,却是气势如虹。

周军一路未遇阻拦,都认为只要走出涧口,便可逃出生天,渐渐你追我赶,都想抢先出去,顿时次序大乱。杨敷无法出声喝止,反而身不由己,被卷入乱军之中。

很快,他们便接近涧口。高长恭目光如电,影影绰绰地便看到周军队伍,立刻对身旁的传令兵说:“发令。”

那人早就准备好了流星火炮,此时便用火折子飞快点燃。只听一声尖啸,天空中炸出了数点火花。

高长恭猛地起身,大喝一声:“杀。”

千余将士齐声响应:“杀。”

伴随着响彻云霄的喊杀声,埋伏在涧口两边的齐军一起跳出,向前直冲进周军的队伍,砍瓜切菜般斩杀起来。

周军本就如惊弓之鸟,这时突遭袭击,顿时蒙了,等反应过来,已有无数人被砍翻在地。其他人更加惊恐,发一声喊,便四散奔逃。黑夜中慌不择路,又有不少人掉下深涧。

因为高长恭带着伤,韩子高便抢先冲在最前面,高长恭与顾欢跟在他两侧稍后,呈品字形向前杀去。这个阵形攻守兼备,三人又都是久经战阵的骁将,势如破竹,从周军如长蛇般的队伍头部直杀到尾部,居然毫发无损。

杨敷已知今日难以幸免,提刀拍马抢上,连杀齐军数人,自己也是遍体鳞伤。尉相愿见他勇猛,立刻纵马自后冲上,挺槊直刺。槊尖穿透他的铠甲,刺入后心,从他胸前穿出。杨敷痛叫一声,倒撞下马,再无声息。

主将阵亡,周军更无斗志,便有人大喊:“投降。”立即有无数人跟着喊起来。

高长恭这才下令停止攻击,命令周军放下武器,站到一边,然后派一部分人进入定阳城进行搜索,一部分人留在这里处置降卒。

顾欢见大势已定,便道:“长恭,大哥,我这就去告诉义父。”

高长恭和韩子高同时说:“好,快去。”

顾欢策马飞奔,直冲回大营,大叫“我们胜利了”,随即滚鞍下马,跑进段韶的营帐。

外面已是欢声雷动,段韶却在床上昏迷不醒。吴谦满头大汗,一直在紧张施治。

顾欢赶到段韶床前,兴奋地说:“义父,我们胜利了,定阳城拿下来了。”

段韶的手微微一颤,眼皮也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醒过来。

顾欢茫然地看向吴谦。那位名医一直双眉紧蹙,面有忧色,此时却眼睛一亮,急急地道:“顾将军,你继续跟太师说话,最好把战事的详情告诉他,对太师的病大有好处。”

顾欢便站到床边,绘声绘色把刚才的战况说了一遍。虽然心中惶急,她却努力控制着情绪,尽力装得像往常一样,用词诙谐,活泼开朗,把周军的狼狈,齐军的英勇,当时的天气、地势,战事的发生、过程、结局都说得详详细细,甚至添油加醋,描述得精彩纷呈。寂静的帐篷里全是她一个人的声音,轻快爽朗,充满欢乐。

等到讲完,她总结道:“义父,我们拿下定阳,宇文宪便无计可施了。斛律将军那边完全可以将他和韦孝宽逼回河西,令他退守龙门。这河东广大之地就属于我们齐国了,你说是不是?”

她这边滔滔不绝地说着,那边的吴谦便感觉到段韶的脉象渐有起色,顿时心中大喜,立刻在童儿的协助下为他施针、灌药。顾欢讲完了,停下来歇口气。吴谦将一小碗长白山老参汤给段韶喂下,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顾欢眼巴巴地看着,却不敢开口询问。

吴谦抹了把额上的汗,微笑着说:“顾将军,你创造了奇迹。太师听到大捷的消息,心气大盛,老夫趁机给药,竟将病势逼退了几分。太师这条命啊,算是从阎罗王手里抢回来了。”

顾欢怔在那里,继而大喜,心里一松,顿时觉得支撑不住,双腿发软。她蹲下去,趴在床沿,喜极而泣。

哭了好一会儿,她感觉到段韶的手无力地放到自己手上,轻轻握了握,不禁哭得更厉害,呜咽着说:“义父,义父,你太好了……你答应欢儿的事做到了……谢谢你,义父……”

段韶很虚弱,一个字也说不出,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微微抬起手,放到她的手上。只这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充分表达了他的安慰与喜悦。

过了一会儿,段韶又昏睡过去。吴谦到现在还没合过眼,累得筋疲力尽,见段韶的情况已经稳定,便悄声对顾欢说:“顾将军,让太师好好歇息吧。最好过两日便送他回邺城,老夫定会将他的病治好,让他完全康复。”

“嗯,好。”顾欢这才抹掉泪水,站起身来,感激地道,“先生救我义父性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明日便与王爷商议,安排人将义父和先生送回邺城。等此间战事了结,我和王爷回去后,一定重谢先生。”

“不必,不必。”吴谦连连摆手,“你们血战沙场,保家卫国,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老夫尽些绵薄之力是应该的,还谢什么?”

“是王爷与我的心意,请先生不必推辞。”顾欢温和地道,“先生请歇息吧,明日不用早起,我会为先生安排膳食的。”

“好。”吴谦这才带着童儿到旁边临时搭建的一顶帐篷里休息了。

顾欢出去,派人飞马通知高长恭与韩子高,段韶已无性命之忧,让他们不要担心。这个好消息立刻传到所有参战将士耳中,人人喜形于色,颇感欣慰。

次日,段韶的病情便不再恶化,也有了些精神,偶尔会醒过来与他们聊上几句。

第三天,高长恭便安排一队亲兵与兰陵十八骑护送段韶回邺城,然后率军拔营,继续向前推进。他们很快便占领了汾州与姚襄,让齐国的边境线扩大到黄河东岸。

此时,宜阳等九城仍被周军占领,斛律光与宇文宪、韦孝宽一直在这一地区进行拉锯战,形势胶着,胜负难料。直至听到定阳失守的消息,宇文宪便知大势已去。斛律光得到高长恭的军报,却是精神大振,立刻挥军进攻。

韦孝宽是周国名将,斛律光却是他的克星。韦孝宽打别人胜多败少,但只要遇到斛律光,几乎是屡战屡败,此次也不例外。宇文宪也亲自与斛律光打过,却依然处于下风,往往每打一仗,便得多退后数十里。

不久,高长恭到达宜阳城外,与斛律光合兵一处。

宇文宪与韦孝宽见齐军势大,便撤过黄河,退守龙门。

宜阳城中的周将心生惧意,不敢坚守,遂率军突围。斛律光与周军在宜阳城下大战,将其击溃。高长恭则率军轻取周国建安等四戍,杀敌三千余,俘虏一千余人。

至此,这场持续了大半年的汾北、宜阳之争暂时落下帷幕,斛律光与高长恭凯旋。

高俨自是大为高兴,在宫中大宴群臣,颁下丰厚赏赐,并宣布于半月后迎娶斛律家的千金为自己的皇后,一个月后,中山长公主将嫁进段家。

在这一片喜气洋洋之中,兰陵王府却隐隐有些诡异的气氛。虽然外人没有注意,府里的人却都有所察觉,不免议论纷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郑妃从常山寺回来了,对外宣称身体不适,一直闭门不出。高平要请大夫来为她诊治,也被翠儿阻止。这位大丫鬟自进王府后,一向气焰高涨,最近虽有收敛,毕竟本性难移,从常山寺回来后却神情惶恐不安,不愿与人多作交谈,除了料理王妃的饮食起居等日常事务外,几乎也是足不出户。高平察言观色,总觉得不对劲,但他是下人,怎么也不能去向王妃问长问短,只好等高长恭回来,这才小心翼翼地向他禀报了府中的情形。

见他神情有异,高长恭便与他单独在书房谈话。高平这才大着胆子说:“王爷,老奴虽然没什么见识,有些事却是明白的。看王妃的情形,似乎是……有喜了。”

高长恭大吃一惊,“当真?”

高平的声音很低,却很肯定,“现在是八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王妃以前都会在这个季节待在水榭纳凉,今年却一反常态,待在白云轩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许别人进去。有侍候王妃的小丫鬟看见她经常呕吐,老奴去问起,王妃却矢口否认,还让翠儿狠狠地责打那个丫鬟,将她撵了出来。王妃每日里吃得极少,口味却一日三变,性情也烦躁不安,却不肯让老奴请大夫来诊脉,这些都是令人费解之处。另外,翠儿那丫头一向说话不饶人的,现在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性子大为收敛,也颇让人起疑。王爷,咱们是不是派人去常山寺查一查?看王妃在那里遇到过什么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长恭抬头看着窗外,参天大树亭亭如盖,枝叶间蝉鸣声声,颇为烦人。他想了一会儿才道:“这事我来办吧。至于王妃那边,暂时先顺着她的性子,想做什么都随她。你吩咐下去,让下人们好生侍候,别委屈了她。”

“是。”高平立刻点头,“老奴这就去。”

“好。”高长恭想了想,又说,“此事先不要告诉欢儿,也别让我大哥知道。”

“老奴明白。”高平躬身答应。

等他走后,高长恭便叫来高震,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高震随即出府,好几天不见踪影。

顾欢已经知道郑妃回府了,也听说她似乎不舒服,一直闭门不出。她拿不准是不是应该探望一下,便去问韩子高:“大哥,王妃似是身体不适,出于礼节,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韩子高却有些顾虑,“我们是外臣,到王妃房中探视,于礼不合。你是女子,还好一些,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也容易澄清。我就不去了吧,你如果要去,就代我问好。我准备些礼物,你带给王妃,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哦,那也好。”顾欢觉得他说得有理,瓜田李下的,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韩子高与她一起出去,到城中逛了逛。两人于送礼之道全是外行,琢磨半天,才买好了礼物。韩子高买了些燕窝、阿胶等适合女子食用的补品。顾欢则买了一串用西峡琥珀做成的项链和几匹上好的汴绸。两人都感觉能拿得出手,这才回府。

一路上有不少人直盯着韩子高看,惊艳得无以复加,更有人一直跟随左右,锲而不舍,只是见他穿戴华贵,气质高雅,又不大清楚他的身份,这才不敢随便上前搭讪。

韩子高对这些事早已习惯,一直满不在乎。偶尔有人看直了眼,怔怔地挡在他面前,他还会温和地请对方让路,然后客气地说谢谢。

顾欢却有些无奈,觉得很麻烦,忍不住对他埋怨:“你那皮相真是太害人了。下次要再出来逛街,我先替你化化妆。”

韩子高一听便笑出声来,立刻答应:“好。”

他这一笑,更是把围观众人迷倒一片。顾欢长叹,拉着他迅速离去,赶紧回府。

高长恭听她说要去看望郑妃,自然不反对,便道:“你带着礼物,那是客卿探视主人的格局,我去不合适。你自己去吧,别耽搁太久,回来我们一起用晚膳。”

顾欢点了点头,便让丫鬟春香与秋香拿着礼物,随自己去往白云轩。

她以前的贴身丫鬟秋燕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自然不能再侍候她这位还没出嫁的千金小姐,高长恭便让他们回朔州,并给顾显带去一封信,表示自己会妥善照拂顾欢,请他放心。顾显自是信得过他,便没有再派丫鬟过来。

高长恭让高平在府里认真挑选了四个聪明伶俐、细心周到的丫鬟过来侍候顾欢。那四个丫头一到,瞧着倒是个个水灵,一报名字,却是春夏秋冬四香,让顾欢差点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没什么主人架子,只要不违背她的原则,凡事都好商量,很快这四个丫鬟便与她相处融洽,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让高长恭大为满意。

走进白云轩的院子,顾欢看见翠儿正坐在石桌边绣花,便礼貌地说:“听说王妃身子不爽,下官特来探望,烦请翠儿姑娘代为通报。”

翠儿有些紧张,赶紧起身,上前见礼,态度好得让顾欢有些惊诧,连忙客气地道:“翠儿姑娘不必多礼。”

翠儿这才婉转地说:“小姐正在歇中觉,等她醒了,小婢一定向她禀明,届时再请顾将军过来叙话,可好?”

“哦,既是王妃在歇息,那下官就不打扰了。”顾欢示意身后的丫鬟将礼物递上,“这是我和大哥的一点心意,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翠儿的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模样,一边伸手接过一边客套:“两位顾将军太客气了,小婢就先替王妃收下,谢谢顾将军。”

“应该的,不必言谢,那下官就告辞了。”顾欢转身便打算回去。

这时,屋里传出郑妃的声音:“翠儿,请顾将军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翠儿一怔,赶紧满脸堆笑,对顾欢说:“顾将军,我家小姐醒了,您请进。”

顾欢便缓步走了进去。

郑妃恹恹地躺在窗边的藤榻上,脸色有些苍白,一张原本圆圆的脸变得下颌尖尖,可见消瘦了不少。见到顾欢进来,她慢慢坐起身,勉强笑了笑,“顾将军,请坐。翠儿,奉茶。”

顾欢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关切地道:“听说王妃贵体违和,却不知是何病症?请过大夫吗?”

郑妃轻咳两声,这才微微叹了口气,“大概是天太热了,胃口不大好,也打不起精神。其实不是什么病,用不着请大夫。”

“哦,那可以吩咐他们取冰块来放在屋里,可以凉快很多。”顾欢马上说,“我这就去吩咐他们,每日里送冰块到王妃这边来。”

“不用。”郑妃又咳了一声,有些气喘地道,“多谢顾将军。”

“王妃要多保重。”顾欢诚恳地道,“小病就要看大夫,及时诊治,以免拖下去酿成大患。”

“嗯,不用请大夫。”郑妃很肯定地说,“多歇歇就是了,不碍事的。”

她坚持不肯看病,顾欢自然也没办法,只好作罢。两人聊了些家常话,说说常山寺的风景,谈谈佛家的典故,气氛倒也和睦。

忽然,郑妃露出强行忍耐的表情,顾欢住了口,本能地上前相扶。郑妃却一把推开她,跑到墙角的帘子后面。顾欢随即听到了呕吐声,不由得很诧异。

翠儿上了茶后一直守在这里,此刻强笑着对顾欢点了点头,便赶了过去。

顾欢听着郑妃漱了口,然后便是一阵窃窃私语,声音很低。

过了好一会儿,郑妃才从帘后出来。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眼里却似跳动着火焰,神情非常坚决,仿佛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顾欢被她的神情感染,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疑惑地问:“王妃可还安好?”

郑妃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忽然跪了下去,声音微颤,央求道:“顾将军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