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古书隐楼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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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就正录弁言(1)

予与先生,同受知于谦居简夫子。始以文艺往来,未识先生真面目。先生不弃予,屡以道德相规劝。予初不能解先生讲论,忘寝食,后稍觉悟。私以其说证之先贤语录,不爽毫发,因益喜闻其说。先生尝曰:“人生本原,如是而已,濂溪令人寻孔颜乐处,即此便是也。”嗣后从游日众,先生掀揭底里,指点修己治人之方,体用寂感之妙,久大无穷之旨,私宣厥蕴。与同志诸友,花晨月夕,风雨晦明,数十年无间,方私幸不传之学,得以弗坠。奈同志诸友,多散在四方。阅几年,先生竞弃吾党而逝矣。所著,有圣学原委、便幼天壤、旷观记、语录质疑八篇。诸书阐发圣贤奥义,真濂洛关闽以后所罕见者。余友黄子左臣,一见欣然,思有以广其传。而诸书卷帙繁多,急切不能尽付剞劂。黄子尤钦重者,则《就正录》并《与林奋千书》二册,遂授之梓,因援笔而序之。先生生平学问极博,与人言历昼夜,津津不倦,原非二书所能尽。然先生常谓人生宇宙,不外形气灵三字,但形为必敝之物,形尽而气灭,所谓真切我,惟恃一灵,灵即太虚,太虚无形,即物以为形,贯三才,该方有,阅历古今,横塞宇宙,以先生之道德文章经济,使其得志,居要职,必能有所建立。列清班,必能有所阐明。奈命与时违,终老青衿,且年仅五十有二。徒以言论为吾党表率,岂足以尽先生哉!然其不朽者,不在遇合穷通、年算修迫也。世之高位厚禄,享有大年者多矣。然生则赫赫一时,尸骨未寒,而姓名泯灭,千百年后,谁复知有某高位,某大年者,遭际何尝,夭寿不测。真不足为先生重轻也。无富无贵,无贫无践,无寿无夭,胥恃有此,此处能惺惺者,则为完人,不能者直非人矣。古今圣贤豪杰,直完得一人而已,非于人有加也,此先生立言大旨。即千百万言,亦不过发明此旨。善读此二书者,亦可以得先生之大凡矣。先生讳世忱,字葵心,号约庵,六合邑庠,居邑西之龙山,从游者因称龙山先生,时康熙丁丑十一月同学教弟袁綖拜序。

原序

袁子武若,大名豪杰士也,于今春三月间,来游棠邑,寓准提静舍。余友李子叔静识之,交渐笃。一日谓余曰:“有袁子者,北方佳士,曷往晤之。”余因叩其为人,叔静曰:“其人谦而和,爽而毅,且时时以不昧自心为志。”余跃然曰:“是学问中人也。”于是即正偕叔静往晤之,且以生平管见就。谬蒙许可,每日夕,即造与谈。袁子曰:“大丈夫居世—番,须有是大学问”。惜某目下琐琐,不及尽请益奈何。余因反复请证。袁子益喜曰:“俟某归,得稍宁息,即事此言。”十余日来,余以午节返山中,而袁子亦以羁旅事不暇,遂致睽隔。方切怀思,忽袁子告别,于次日返里。余低徊久之,愧以无以赠,且恨心期未尽表露,而性命之计,未尽发明,恐辜千里同心之义也。敢略举平日所见,草述之,以就正有道云。时康熙戊午五月六峰弟陆世忱拜书。

就正录

古棠约庵陆世忱着

学问之道无它,求其放心而已矣。此二句,是盂氏指出千圣学诀。吾人用功,不在远求,只在此处寻头脑便得。若不能向心上做功夫,徒在事物上寻讨,气魄上支撑,才识上用事,到底不成真种子,故孟子只归到心内,曰存心,曰求放心,存即所以不放也。

归到心内,非是要人遗却世务。存心功夫,正在世务内做出,遗却世务,便是异学,不惟无可信,人且当群起而攻之。吾人为学,焉肯类是?所谓归到心上者,乃是以心为主。事事物物,行行止止,无不长存此心。譬之串子穿钱一条索,俱在手中,故曰一以贯之也。自圣学不讲,大道不明,人都即事作心,其下焉者无论,即上焉者,亦拘于格套,往往做一二好事善行,便以为尽境。不知好事善行,固是圣功,然其所以好,所以善处,须归自心,反复揣度,看他从何处起,从何处出,便知本心所在。昔象山先生与杨慈湖论本心,慈湖不识。一日,因慈湖断扇讼,因谓之曰:“适见断扇讼,是者知其为是,非者知其为非,即敬仲本心。”慈湖言下大悟。可见为学不识本心,终非善学。所谓行不着,习不察,其弊若此。

故吾人今日为学。先要体认此心,认得明白,然后可以下手。今人无不自言有心,其实不知心在何处,他只将憧憧往来当做心。殊不知此皆一切纷扰,一切缘感,一切意念。若教他除去此等,别认出一个真心来,他便莫知所措。夫天下有一名必有一实,今既名为心,自有所以为心者在。何得以纷扰缘感意念竟当做心。会须体验寻讨识出心来,方许有进步。天下万物皆有形有迹,唯心不可以形迹求。无声无臭,空空荡荡,向何处寻觅下手?会须悟出原故,养出端倪,方见人世间有如此大事。

凡平日发谋出虑,无不是心,然皆是心之运用,不是真体。直是—点灵明,乃为真心。这点灵明,寂而长照,照而长寂,不落色相,不落声尘。何处认他?此处言语文字用不着,拟议思维亦用不着,惟宜默自会悟,自有见时。

其法,初于无事时,正襟危坐,不偏不倚,将两目向里视定,一意不走。自觉心中灵灵醒醒,上头全无一物,却又似长有一物,不能忘记一般,此处正是真心,不用更觅心在何处。先儒谓求放心三字,谓求的即是心,才求即是放心已收,可谓透切了当,亦可作千古入要诀,勿得误过。

静坐时,将神内敛,将目内视,中间必是纷纭起伏,意念不停,此却何以扫除?然亦不必管他。盖这些意念都是平时伪妄,如何便能一时扫净,才去一念,又生一念,东灭西生,何时能已。只要见个真心,真心见时,群妄自息。譬如真主人在堂,豪奴悍婢,岂敢妄肆奸欺。果若有志求心,岂真无可见心哉。

静坐时,觑定此处,须要看前一念过去,后一念未来,这个过去未来之间,是名无念,却向此一眼认定,再莫放他,便是真心所在。求即求此,养即养此,学问即学问此。

前念已过,后念未生,此处不睹不闻,无声无臭,便是心,便是性便是命,便是天所谓孔颜乐处,千古不传之邈绪也。但不可错认。盖静坐中,不以空然荡然者为是,而以灵灵醒醒知此空然荡然者为是。故昔人有以不睹不闻为本体,戒慎恐惧为功夫者。阳明谓亦可以戒慎恐惧为本体,不睹不闻为功夫。微哉斯言,亦可以识圣学之要矣。

初存此心最难,十分着意方可。才一懈,便已驰去,故曰操则存,舍则亡。吾人识此,须发一大狠,照破前后,将这个念头提定,时刻莫忘。先儒所谓如龙养珠,如鸡伏卵,如领婴儿入市,一步一顾;又谓如猫之捕鼠,一眼看着他,一耳听着他,俱可谓善于形容。学者果克如此行持,即有透露时,不论资禀好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