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应该当有老婆。老婆是镜子,上班时她给你打一个电话,问候中充满关心。下班后都在一间屋子里见着。老婆是水龙头,不管她如何任性,她都是可爱的。水龙头一旦拧开,可就关不住了。身边这个水龙头,须你亲自去预测、维修、补救。老婆是家中的后勤部长,洗衣妇、厨娘、奴婢、贴身小工,身兼数职。老婆是营养学家,为了把丈夫喂得健壮,不但在书上寻找答案,还到处向人打听一些大补的偏方,想方设法做出营养极桂的食物。老婆是会计师,丈夫把工资、奖金、稿费等如数上交,她为如何增收节支、积攒资金算计。老婆是整个家庭的策划师,清香可口的茶水,精致美味的小点心,热情周到的待客,家具的更新安排。老婆又是外交官,所有涉外事件均由她对付,有理有制有节。其实老婆也怪累的,应该好好疼她。牧牧,你也应该有一个好老婆!”
牧牧听得津津有味,叹道:“我以前的老婆有了外遇,以后我们就分手了。”
“你也应该在自己身上找点原因,不是都是人家的毛病,我听说,有一次你老婆做了人流,下大雪的晚上从夜校骑车回家,你也没去接她,而躺在家里闷头大睡,是一个男同学开车送她回来的,难怪人家对那个第三者有情?”
牧牧一摆手,脸上泛出红晕:“喝酒,喝酒,往事已成落花流水,莫要提了!”
牧牧“咕嘟嘟”喝了一大杯啤酒。
雨亭生气地说:“丈夫是什么?是板凳。人世搏杀,洗尽残妆,女人进了屋,就是扑向坐惯了的板凳,跷起二郎腿,沏一杯茶,向身下的板凳倾吐一天的疲惫。不要呼应,不要交流,只要他静静地听。登高远游,别忘了带你的板凳;一览众山小时,坐看山间云高起;山雨欲来风满楼时,快举起了你的板凳,用它挡一挡风,遮一遮雨。可是板凳就是板凳,它要求距离,要求宽松。通常女人不会轻易放弃怀中的板凳,因为不知道放弃之后,有没有更好的。”
牧牧打断他的话:“我离弃我的妻子,是因为我的脑海常常浮现她跟那个青年企业家造爱的镜头,那一举一动,一姿一势,我受不了。虽然有孩子,但我还是与她分手了。”
雨亭又说下去:“男人为了寻找自我,一生都在酋长、板凳之间徘徊,一方面向往当酋长的艳遇,妻妾环伺,一方面又希望福妻荫子,这就让女人要找一个一生属于自己的板凳很难……”
牧牧痛苦地说:“我虽然不是板凳,但我是沙发,我非常爱我的妻子,她温柔、漂亮、有个性,我忘不了那些花前柳下的浪漫故事,也忘不了山前水后的情真意切,更忘不了那些疯狂的日日夜夜。”
“可是你又没有尽你板凳的义务,得到了,你就不珍惜了。男人和女人组成婚姻,婚姻的归宿是平淡,平淡不等于美丽。婚姻是一种生命,生命是流动的,婚姻的死亡是一种痛苦,承受痛苦是一种态度,享受平淡也是一种态度。女人是水,男人是火,火可以煮水,水也可以灭火。”雨亭一字一顿地说,慢慢看着火锅下面的火燃尽。
牧牧叹了一口气,惆怅地说:“我情感的火已经熄灭了,生命的火也奄奄一息。”
雨亭望着远处依偎着走过的一对情侣,悠悠地说:“当女人为男人的花心而流泪时,别忘了,在人类感情中比喜新厌旧更铭心刻骨的是扎根在人们心中的恋旧情思。为生活中的甜酸苦辣都成了共同的拥有,男女恋情也和生命一起成了永久。与之相比,最浪漫的感情也成了转眼即逝的火药。给板凳一点宽松吧,它会还你一个圆满。是你的,走不掉;不是你的,你也得不到……”
牧牧神情黯淡,神伤地说:“她在跟我离婚后,也没有和那青年企业家结合,因为那个男人有贤慧的妻子和儿子,我那可怜可恨的前妻至今依然孑然一身,她已经到了‘足球’的年龄,人人踢了……”
忽然,牧牧眼睛一亮,他离开座位,径直往西走去。
雨亭见他这副模样,也随他而去。雨亭见牧牧前面匆匆走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身穿褐色皮夹克,盘着头发,风韵犹存。
那个女人上了二楼,来到一个拐角处,正见一个中年洋男人焦灼地等在那里,女人见到洋人,两个人忘情地拥在一起,吻如急雨。
牧牧惊呆了,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雨亭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欣赏着这一对雕象般的男女。
洋男人停止了接吻,两个人依偎着下楼走了。
两个人走出了大厅,消失了。
牧牧依然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雨亭走到牧牧的面前。
“你认识他们?”他问。
“那个女人就是我的前妻啊!”牧牧凄凉地说。
“她总算找到了归宿……”
牧牧第二天上午出现在报社的办公室里时,眼圈依然泛红,神情沮丧。
女记者穗子兴冲冲进门:“特大新闻!叶利钦辞职了,普京总理现任俄罗斯代总统。”
美丽动人的穗子是天生的乐天派,她从来就没有皱眉头的时候。
“牧牧,潇洒吗?”穗子像风般走到他面前,充溢着一股时髦的法国香水。
“潇洒什么?人生有数不清的烦恼。”牧牧回答。
“烦恼是自已找的,人生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多想想这些东西,烦恼就没了。”穗子沏了一大杯咖啡,冒着热气。
她正笑眯眯的望着牧牧,脸上充满了灿烂的阳光。
冬晴日暖,正有一缕缕阳光,灿灿的泛着光,照进报社的办公桌上。
牧牧只顾阅报,没有抬头,嘴角泛出一丝苦笑:“那你是阿Q精神。”
穗子正坐在牧牧的对面,她的办公桌紧挨着牧牧的办公桌。
“牧牧,你不要总想到和前妻分手的时候,你应该多想想和她相聚幸福的时刻。你不要总回忆与她勃然大怒的时候,多想想你和她相约黄昏后,林中漫步或同床共枕的时刻……”
“哪里是同床共枕,是同床异梦!”牧牧放下了报纸,冷冷地望着穗子。
“再有,你和我共处一室,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难道就不能给你带来欢乐吗?我们虽然是同事,可是我的乐观向上的精神,难道就不能感染你吗?我的聪慧,我的机智,难道就不能给你带来悟性吗?”
牧牧的嘴角又挤出那种尴尬的无可奈何的饥笑:“你能给我带来香水的味道。”
“你还给我带来香烟的味道呢!呛人,刺鼻!”穗子生气地说。
“可是有的女人偏偏喜欢闻男人身上烟草的味道,因为这是男人的气味;抽烟,是男人的一种风度。”牧牧得意地拉开抽屉,拿出一盒三五牌香烟,弹出一支,叼在嘴里,咂巴咂巴嘴,丝丝地抽着。
烟圈,一团团扑向对面的穗子。
穗子也有办法,从下面的抽屉里找出一个竹扇,展开满是灰尘的弃物,有节奏地把一个个烟圈煽回去。
“嘿,本来暖气就不热,你这个铁扇公主。”牧牧冲穗子嚷道。
“烧锅炉的老王头该下岗了。”穗子把竹扇子扔到一边。
“牧牧,你有情人吗?你为什么不找一个情人?”
牧牧凄凉地说:“情人,是心上的一片枯叶。一个男人快要死了,两个女人去看他。走在前面的是情人,走在后面的是妻子。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看见哭泣的向他走来的女人,眼睛亮了,首先向前面的情人招招手,情人激动的停止了哭泣。她用尽了一生的青春、魅力及至生命,和妻子的名份拼打,直至这最后的一刻,男人才选择了她。情人踉踉跄跄又步履匆匆地赶到病床前,男人从怀里摸出一片枯叶,对她说:‘这片落在你额发上的绿叶,我保存至今……’情人一听,哭成了泪人。”
“这是伟大的爱情!太高尚了!”穗子羡慕地说。
“男人又向妻子招招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对妻子说:‘我要走了,把这个存折交给你和儿子,好好生活吧。’这话儿说得郑重其事,情深意长。”
“这男人还挺负责任,他是个有责任意识的男人。”穗子认真地评价道,又生出几丝敬佩之情。
“把情感送给情人,把名份和家产留给妻子,这似乎已成为中国男人情感世界的一道独特风景。对于男人来说,造成这种‘外面彩旗飞扬,屋内红旗不倒’的景观自然有着他们难言的苦衷。数千年儒家文化的熏陶,使他们从成人那天就知道,性别决定了他们此生任重道远。家庭、后代、责任,像一柄克利摩利剑悬在他们的头上,哪怕卸一顶,做为男人,你就不能算全须全缨。”
穗子感慨地说:“我觉得好像是在文化沙龙的聚会上,你侃得有滋有味。”
“婚姻法的夫妻财产共同制,更使他们在涉足婚姻不归时,瞻前顾后。可是自然界中雄性动物都有寻求多偶的倾向,男人做为雄性动物的一员,自然不能幸免。对‘野花’的想往和对‘家花’的负责,使他们在欲望的边缘徘徊……”
“难怪有‘家花没有野花香,野花没有家花长’的说法。”穗子感慨地说。
“使世人叹为观止的是,当国情在情人的幽径上没立‘此路不通’的木牌时,不少女人却争先恐后地跳入陷井。”
“是啊,一个女孩刚过花季,就结识了一位已婚男士,半年后这位男士对这个女孩说:‘我爱你’,拥她入怀。一个月后,这位男士和他在国外的妻子聚首在首都机场相见,出词依然是‘我爱你。’”穗子的大眼睛里淌着晶莹的泪珠。
“当前卫的破竹之势,使传统道德节节溃败,自我的核心遥遥领先。现代女人在情感中可以不计较婚姻承诺,但已希望自己的投入在对方情感生活中占首位。所谓不在乎天长地久,只是因为归宿远得渺茫;只有一朝拥有,才是当今的实质,一朝以将来做抵押,女人更为执着。对女人而言,虽然投入的都是纯真,男人还是离开情人走向妻子,青春输得不值。现在男人离开妻子选择了情人,女人心里响起赢的风铃,虚荣和感激培植了自信,驱使着她在情人的小径上踽踽独行……”
穗子说:“讲得太精彩了,已经中午12点了,我请你吃牛排。”
报社的对面有个西餐馆,穗子带牧牧来到二楼一个雅间,这家餐馆的老板是穗子的关系户,房间费不收,餐费打五折。
穗子要了两个牛排,一个水果沙拉,一个薯条,两碗牛腩面,一瓶法国红葡萄酒。而个人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牧牧又说下去,“从心理学上说,初恋往往给本人设定了一个感情域值,除非这个域值能被以后的刺激所超越,记忆才会被覆盖。在男人的点化下,少女变成了妇人,对这女孩的意义不啻沧海桑田,女人对自己的生日可以忽略不计,却对恋人的第一个吻刻骨铭心,过去向她招手,她自然要趋之若鹜。当亲友们为他扼腕时,她却以为自己赢得了爱情。问题是一些资质很好的男孩,在情场上却往往败在已婚男人手下。有人说,男孩像精工表,新锐,可是不耐磨。成熟的男人像柚木外壳的三五牌大座钟,沉稳,可靠,让人看着踏实。”
“太深刻了!来,我这块牛排也给你。”穗子激动得脸色泛红,夹起自己盘中的牛排放到牧牧盘中。
“牧牧,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就是一个修钟表的人,洞察一切。”
“成熟的男人对女性心理了如指掌,女孩薄嗔详怒,他会百般呵护;矫情任性,他知道宽容。懂得月上梢头时浇花,知道恰到好处时在红茶里加糖。当女孩过马路时,他会小心地托着她的肘尖,拥着女孩在舞池中旋转时,无论舞曲多么旖旎,他会优雅地保持着绅士的距离,让所有的炽热通过眼神表达。成熟的男人不管外在服装的线条是简洁还是繁复,内在无一例外是轰轰烈烈的丰富。这一切是初出道的毛头小伙所无法比拟的。距离产生美。当沉稳和安全因为别人所属而可望不可及时,某些女孩就想竭尽所能窃为己有。可他们忘记了一个基本的规律:凡是熟了,就要坏了。”
“牧牧,你说我是熟了?”穗子已陷入一种深深的思索之中。
牧牧笑了笑,“我哪里知道?情人应该是年轻人的事,可是也有不少中年女性,为情抛夫别子,义无反顾;‘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以生命相许。’当人们慨叹爱的伟大时,却发觉女人舍弃一切投奔的仍是一场虚无。被爱的男人在爱情人的同时,还对另一个女人模范地恪守着做丈夫的责任。不管游戏的结局怎样变换,相爱是精神上的同等付出,这应是不变的规则。已到中年的女人对男人明天的违约忽略不计,不是因为幼稚而是因为痴迷。对她们而言,婚外情的浪漫带来青春的风采,这青春因为已然逝去而可贵。激情像暗夜茫茫中的一盏红灯,红得耀眼,亮得诡谲,吸引得女人情不自禁。振幅最强的人类情感就是激情,可惜历时最短。再美的玫瑰花也有凋谢的一天,只有塑料的玫瑰花,才永开不败,不怕你捏它,揉它,踩它,唾它……”
穗子听到这里,竟伏在桌上哭起来。
“谁都知道,塑料花最美,可是假的啊!……”她哭声凄凉,委婉,弄得牧牧竟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