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暗战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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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当晚,姚逸才来到肖家窨子屋,陈瘸手将他带进左侧院的一楼大厅。

堂前悬挂着两盏煤气灯,把大厅里照得雪亮。厅正中整面墙上挂着一块巨幅“西兰卡普”织锦,织锦上的图案是湘西绵延起伏的群山,群山中一条大河蜿蜒而下,河面上有白帆点点,织锦中间嵌套着一个巨大的铜制“萬”字牌。在这块织锦的下方,中间摆着一张供桌,桌上供奉着万寿山祖师爷的牌位,牌位前摆着一个香炉,一对香烛,还有一小叠青花瓷碗,一小坛尚未开封的酒。供桌两旁是长长的两个兵器架,架上插着十八般兵器。堂上共摆着五把太师椅。供桌前左边那把最大,是特制的大太师椅,这是堂主的位子,由于这里是分堂,所以堂主椅子不能居中,只能居中偏左。大太师椅的下方两侧各摆着两把一般的太师椅,在这几把椅子中间,摆着一个蒲团。在堂前两边各站着五个年轻的壮汉,这是浦市万寿山的十大护法——这个大厅便是万寿山的聚义厅。

此时,堂下站着三四十个人,肖大雷、肖明玉、程媛媛、黄五哥都在其中。肖大雷见姚逸才来了,赶紧走过来打招呼,然后轻轻说:“三师兄,你还真的来了!够意思!我担心你不会来,都想好了为你分辩的理由呢!”说着俏皮地眨巴一下眼睛,笑了笑。

“大师兄呢?怎么不见他?”姚逸才四下没看到大师兄姚怀,便悄悄问肖大雷。

肖大雷说:“大师兄是爷字辈,正跟几个爷开会呢,一会儿就出来了。”

正说着,门外一声吆喝:“爷们到——”十位护法各人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牛角,一齐吹响:“呜——”这时,从正院走进来五个人,为首的就是浦市万寿山堂主肖人义,紧跟着他的是一位年近五十,头发花白,戴一副金丝眼镜,留着短胡须,身材高瘦,着一袭灰色长衫的老者。此人姚逸才在忠义宫看戏时见过,是江运船行的管家。第三个约四十岁,微胖,圆脸,一身锦缎长衫,这个人姚逸才认识,是浦市商会会长熊百川的少爷熊仁甫,第四位也差不多有五十岁上下,浓眉大眼,身体健硕,这个人姚逸才也认识,是祥荣商号老板李祥荣。最后一位便是大师兄姚怀。

刚才当牛角声响起时,肖大雷就赶紧对姚逸才说:“三师兄,你先到后面去!”姚逸才连忙走到大厅的后面。这时大厅中的人自动按帮中辈份从五哥到九哥排成五排站好,整个大厅里立时鸦雀无声。当堂上的各位大爷站定之后,牛角声止。众人朝堂上的五位爷行拱手礼,口中齐声说道:“万寿山众哥子姐妹见过堂主,给各位大爷请安了!”肖人义等也躬身抱拳还以一礼。

礼毕,众位爷转过身去,肖人义走到供桌前,拈起三根香在烛火上点燃,然后在堂前的蒲团上跪下,随着他跪下,大厅所有人除十位护法之外“唰”的一声全都跪了下来。肖人义手捧香火对着祖师爷牌位拜了三拜之后,起身将手中香火插进香炉,然后在那把大太师椅上坐下,对堂下的人说:“大家都起来吧!”随后又对其他几位爷说:“你们几个人都坐吧!”

待众人都各自归位后,肖人义对李祥荣说:“执堂大爷,开始吧!”

执堂大爷李祥荣站起身,走到堂前,朝下面的众人抱拳一礼,大声说:“各位万寿山兄弟姐妹,今儿晚上开香堂,是为两件事,一是给姚逸才姚少爷举办入会仪式,二是对违犯帮规的老幺黄三儿执行家法。现在首先请座堂大爷给姚少爷主持入会仪式!”

这时十大护法又吹响了牛角号。

座堂大爷熊仁甫起身走到堂前,四下扫视,等牛角号音落下之后,大声问道:“姚逸才何在?”

这时姚逸才在后面大声应道:“弟子姚逸才在此!”说着大步走到堂前。熊仁甫原本认识姚逸才的,但这会儿的表情却似不认识似的,十分严肃地指着堂前的蒲团,说:“姚少爷,你跪下!”

姚逸才赶紧在蒲团上跪下。熊仁甫走到供桌前拿起两炷香点燃,走到姚逸才身边把其中一炷香递给他。待姚逸才接过香火后,他转身领着姚逸才朝祖师爷牌位拜了三拜,然后他拿着香火举过头顶,大声颂道:“万家灯火旺,寿比日月长,山似乾坤大,义胜关云长。”颂罢又拜了三拜。拜完后接过姚逸才手中的香一起插进香炉。

然后他把酒坛打开,倒出半碗酒,端起酒碗,用手在酒里蘸了一下,往空中一弹,口中诵念道:

“一敬天,天下万物皆生灵!”

第二蘸,他往地上一弹,口中诵念道:“二敬地,地上有路任我行!”

第三蘸,他往堂下众人一弹,诵念道:“三敬人,兄弟姊妹一家亲!”

随后他又拿来一个碗,把这碗酒分成两份,递给姚逸才一碗,双手高擎,又大声诵念道:

“堂前好兄弟,今日入我帮;帮中拜师祖,回家敬高堂;在外不欺善,出门不畏强;替天行公道,除暴安善良!”

念罢,他又对姚逸才说:“姚少爷,万寿山有十大帮规,我现在一一告知于你,希望你认真记住,严格遵守。”

说到这里,他脸色异常严肃,突然提高嗓门,高声诵念道:“万寿帮规有十条,入会弟子要记牢:一不准欺师灭祖;二不准忤逆父母;三不准明火执仗;四不准倒穿花鞋;五不准欺善凌弱;六不准走墨吊线;七不准扰乱帮规;八不准牵牛相打;九不准开闸放水;十不准丢人卖客。这十大帮规若有违反,轻则四十军棍,重则处于极刑。”说完,他放低声音,对姚逸才说:“姚少爷,现在你若想要后悔退出,就把这碗酒泼在地上,然后从这道门走出去,万寿山仍当你是朋友;你若执意加入,就把这碗酒干了,从今后我们就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

姚逸才把酒碗高高举过头顶,大声说:“弟子姚逸才,今儿自愿加入万寿山,愿意遵守帮规,若有违反,愿接受家法处置!”说完把碗中酒一饮而尽。

熊仁甫高声赞道:“好!姚少爷爽快!”说完也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哥子们鼓掌高叫道:“好!”

接着,熊仁甫高声说道:“新收弟子姚逸才叩见肖堂主和各位大爷!”然后一一向姚逸才介绍道:“这是龙头大爷肖人义肖堂主!这是刑堂大爷田本山田大爷!这是执堂大爷李祥荣李大爷!这位是仁义三爷姚怀姚三爷!”

姚逸才一一拜见。

等姚逸才拜完之后,熊仁甫宣布道:“新收弟子姚逸才文武双全,为人仗义,经黑旗五哥肖大雷提议,上四哥子合议之后同意,姚逸才暂时位列旗外五哥!姚五哥见过众位兄弟姐妹!”旗外五哥就是在帮中享受五哥待遇,但不进黑红两旗。

熊仁甫说完,姚逸才站起身,朝台上各位爷再行一礼,口中说道:“谢各位大爷抬爱!”然后回过头来,对着堂下众人一抱拳,朗声说道:“姚逸才拜见各位师兄师姐,我初来乍到,以后还望各位师兄师姐多多关照!”

堂下众人也抱拳行礼,高声说道:“欢迎姚五哥!”

入会仪式完成之后,姚逸才回到刚才所站的位置,熊仁甫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时,李祥荣起身走到堂中,说:“下面是今儿香堂的第二个仪式,有请刑堂大爷!”说完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坐在肖人义下手的田本山站起身,来到供桌前,燃一炷香三敬祖师爷。然后来到堂中,操一口带江浙口音的浦市话大声诵念道:“万寿家法惊鬼神,大爷老幺一般平。谁若敢把帮规犯,不论老少照样行。”

诵念毕,他大声喝道:“带孽徒黄三儿!”

这时,两名红旗五哥扭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黄三儿从正厅里进来,后面还跟着梁屠夫。梁屠夫进来之后就站到了大厅边上。两名红旗五哥押着黄三儿走到堂前,在黄三儿腿弯处踢了一脚,黄三儿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堂前。站在大厅前排的黄五哥见状眉头一皱。

田本山又高声诵念道:“祖师帮规十大条,越理犯教不可饶。今儿香堂动家法,看你再敢犯天条。”念毕,他大声喝道:“孽徒黄三儿,你可知罪?”

那黄三儿翻了一下白眼,似乎很不服气,说:“我没罪,是梁哥他堂客先勾引我的!”

梁屠夫怒目圆瞪,强忍着不吭声。

田本山又问:“不管谁勾引谁,倒穿花鞋的事实你可承认?”

黄三儿想了想,说:“这我承认!”

田本山突然提高声音,向堂下众人问道:“弟兄们,万寿山帮规中倒穿花鞋是何罪?”

众人应道:“死罪!”但声音不大,似乎有人应得很勉强。

田本山又大声问了一次:“倒穿花鞋是何罪?”

这一次众哥子们才高声应道:“死罪!”这些声音中特别是肖明玉和程媛媛等七姐八妹们的声音又高又清脆。

这时,那黄三儿似乎有些害怕了,他低下头去,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田本山高声道:“万寿山自创建以来,纪律严明,违犯帮规者,当严惩不贷!今帮中老幺黄三儿犯帮规第四条,倒穿花鞋!依律当斩!现在有请执堂大爷,执行家法!”说完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李祥荣起身来到供桌前,先燃上一炷香,三拜祖师爷牌位,然后倒出一小碗酒,把酒端于额前,默祷十来秒钟后,走到黄三儿面前,说:“孽徒,把这碗酒喝了,送你上路!”那黄三儿可怜巴巴地看了李祥荣一眼,很不情愿地张开嘴。李祥荣用左手托起他的下巴,右手端着碗往他口里一灌,黄三儿不由自主地把碗里的酒“咕咙咕咙”地喝了下去。随后,李祥荣一伸手,刚才押解黄三儿的红旗五哥递给他一条毛巾。这时,黄三儿突然大声哭喊起来,同时挣扎着想站起,却被旁边的五哥死死押住,动弹不得。李祥荣左手又揑住他的下巴,右手一把将毛巾使劲塞进他的口中,塞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他对姚怀说:“姚三爷,交给你了,押出浦市三里之外送他上路!”

姚怀起身抱拳行礼,说:“是!”随即叫那两个红旗五哥用一麻布口袋将黄三儿装好,其中一人一肩将他扛在肩上,姚怀向肖堂主行礼辞别,然后对两位五哥说:“我们走!”三个人出了肖家大院。他三人从梁屠夫身边走过时,只见梁屠夫瞥了他们一眼,口中“哼”地冷笑一声。

等他三人走了之后,肖堂主连续打了几个哈欠,他起身对刑堂大爷田本山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休息了!”

田本山说:“好的,堂主先休息吧,我们等姚三爷回来复命。”

肖人义正要离开,谁知梁屠夫这时走到堂前,跪倒在地,说:“堂主,弟子有一事想问个明白。”

肖人义这时鸦片瘾上来了,他没有任何心思听梁屠夫问什么事,只想着快回房去抽鸦片,因此并不停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有什么事问几位大爷吧,他们全权处理!”话尚未说完,人就已经走出门去了。

田本山脸一黑,问:“梁屠夫,已经给你报了仇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梁屠夫说:“田大爷,你们真的能全权代表肖堂主吗?”

田本山说:“你刚才不是听见堂主说了吗?”

梁屠夫说:“那好,弟子想问一声,姚三爷此去是真执刑还是假执刑?”

没等田本山答话,那李祥荣两眼一瞪,吼道:“梁屠夫,你这是什么卵话?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梁屠夫显然有些畏惧李祥荣,被他这么一吼声音低了很多,但说出的话还是有些咄咄逼人:“那如果是假的怎么办?”

三位大爷听他这么一说,脸上都露出一丝惊疑。田本山说:“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听到什么闲话了?”

梁屠夫说:“没有,弟子只是问一问,如果姚三爷是假执刑的话,他算不算违犯帮规?”

姚逸才听他这话,心中大吃一惊!因为他知道大师兄是去假执刑的,可这只是万寿山几个高层人物之间的机密,昨晚在忠义宫隐约听黄五哥他们议论此事时他就暗自吃惊,想不到连事主梁屠夫也似乎已经晓得!他感到这里面大有文章!

田本山说:“姚三爷不是这样的人,即或他有什么私心,那这也不算是违犯帮规,因为帮规里并没有定出这一条!”

那梁屠夫步步紧逼,又问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算什么呢?”

李祥荣有些不耐烦了,瞪着眼高声说道:“你是什么卵意思?”

梁屠夫这会儿竟然不理会李祥荣了,只拿眼睛看着田本山,等待他的回答。

田本山似乎被他逼得有些无奈地说:“如果真有此事,那最多算执法不公,徇私舞弊吧。”

梁屠夫又问:“那该怎么处置呢?”

听到这里,众人都纷纷开始议论起来,有的大骂梁屠夫,有的对姚怀也开始怀疑起来。姚逸才听到这里,心里基本上可以断定这梁屠夫今晚是有备而来,而且矛头并非对准黄三儿,而是直接对准大师兄。他正心中焦急,不知道怎么办才能将此事通知大师兄时,只听那田本山又发话了:

“如果真有这事,那也不过是把姚三爷逐出帮会,难不成你还真想为此事把姚三爷的脚手挑了筋?”

梁屠夫说:“这是由堂主和你们几位爷决定的!弟子哪敢!”

这时,姚逸才感到事情有些不简单,于是悄悄溜到肖大雷身边,把他拉到后面的黑影里,简要和他谈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并要他注意这边的情况进展,然后悄悄溜出了肖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