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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冷战 (4)

“嘁,问问大伙,谁不知道啊,你以为你把废网片在厕所里一烧就没人发现了,要想人不知,除非……”

“除非你妈的裆啊除非!你要拿不出证据来,别怪我现场抽你,不跟你逗啊,能拿这事儿闹着玩么?别说我刚才跟你开玩笑了,就算我真把你妈给操了,你也不能这么害我啊!嘿嘿。”

我在底下狠踢了他一脚,笑道:“真是个肉烂嘴不烂的贱货!”

猴子那边把头一低:“我也不理你了,我就盯着你就行!除非你认罚——记得我以前说的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让我憋住你。”

周法宏笑道:“得,何永你算遇见一克你的了。”

“吹牛逼!”何永强硬的外交辞令无疑让猴子更加气愤。

小杰走过来,亲切地说:“都别乱了,有啥事儿回号筒解决去。”

高则崇冲小杰笑道:“唉,逗逗地翻脸了,年轻气盛啊,我遇见过的好多案子都是意气用事的结果,其实,忍一下风平浪静,退一步……”

“退一步你就撞不死人了。”何永惋惜地说。

谍中谍

晚上在厕所,我问何永网子的事儿,他奋力拉着大便,一边挤出笑来:“搞……定了。”

我笑道:“又给日本儿上供了?”“操,日本儿现在是二姨夫甩货了——小可呀,小可是咱自家兄弟。”何永一脸得意。

我说:“你悠着点儿啊,别给人家小可找麻烦。”

何永不负责任地潦草擦着屁股:“这你放一百个心,我能分不出里外来吗?咱不会跟小可搞黑的,缺一片跟他要一片,肯定不搞搬运,嘿嘿。”

我说:“以后弄坏了网子,别大甩卖似的嚷嚷,闹得全工区都知道,后来又神秘地解决了,大伙能不怀疑你?”

“操,谁爱怀疑谁怀疑呗!”何永一拉裤衩,跨下大便台,扭了两下腰说:“龙哥不说话,谁怀疑也没用,鬼子吃了亏,不就咬牙挺着嘛,自己在帐面上找齐去吧,呵呵。”

我收拾利落,站起来和他往外走,路过方卓的身边,我问:“还有多少?”

“20多。”方卓苦恼地说。我粗粗一算,按他那速度,怎么也得3个小时,看来前半夜甭想睡了。

顺眼看了一下里面,李双喜正靠在铺上抽烟,高则崇坐在对面铺上,跟他聊着什么,其他人还在盘板,一个个神情麻木。看来高则崇把李组长哄得够美。

转天上午,何永跟猴子不知怎么又逗开了嘴,俩人先是言来语往互相攻击了一番,猴子就把话题转到网子上:“眼不见工夫你又运倒来一片新网子吧。”何永得意洋洋地说:“牛逼白吹了吧?——你不是想死盯我么?嘿嘿,走眼了!坏网子变好网子啦,不知道何大爷戏法玩得溜儿?再不老实,小心我把你变王八。”

“笑,笑吧——马上我就让你乐极生悲!偷网子啊,我直接告诉老朴去!”

“去啊,现在就去——不去你是大姑娘养的!”

小杰过来问猴子:“不抓紧干活,又闹什么哪?”

猴子说:“何神经偷灰网,我昨晚上不是跟你说了吗?”小杰尴尬地踢了一下他的凳子脚儿:“我怎么跟你说的——我只管生产,这些事儿你跟我说没用。”

何永看着猴子不屑地说:“呦呦呦!还真给我谍了一报儿啊,操你妈你够黑的!你还有点人性嘛!”

“我这叫逼上梁山。”猴子很不在乎地陈述道。

何永幸灾乐祸地晃着脑袋:“可惜呀可惜,没找准门儿,梁山没上去——出溜一下钻屁眼里去啦。”

我们霍霍哈哈地笑起来,笑猴子,笑何永,也笑小杰。

小杰气愤地踹了猴子一脚:“你他妈就不会通过正常渠道办?就嘴上能耐!”猴子一下蹦起来:“我怎么不会!我这就找龙哥去,至少给你告诉日本儿。”

“操,日本儿是你干爹呀?”何永提出疑问。猴子没有正面回答,气哼哼去了库房,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神态。

棍儿笑道:“这下热闹了。”周法宏愤愤地说:“猴子真不是东西,动不动就打小报告,我最恨这种人啦——记得我上小学时候,我们班里那个小班长就好这手儿,谁坐他旁边放个屁不承认,他都跑去告诉老师,要求伸张正义,我不上学以后,天天堵学校门口,见一次打那小逼一次。”

我说:“说别的没用,何大侠你做好思想准备吧。”何永故做平静地一撇嘴:“靠!龙哥能信他胡言乱语?”我笑道:“说得是,龙哥是大领导,不会偏听,不过怎么也得找你调查研究一下你吧,赶紧琢磨怎么跟领导解释啊。”

正说着,龚小可跑出来喊:“何永!龙哥有请!”

何永懒洋洋站起来,迎过去,龚小可跟他碰头的工夫,紧张地嘱咐了几句,何永挥挥手,跟龚小可奔了库房,广澜笑着鼓励道:“神经永你咬住了牙!”何永冲广澜笑道:“广澜哥,差不离了就进来一趟,救弟弟一把啊。”

广澜笑道:“惹得起扛不起咋得?”

小杰舒服地使劲嗽了下嗓子,似乎要把淤塞在里面的秽物清理出来一些。

一会,就听到库房里叫唤。周法宏大家一边辨认着,一边宣布鉴定结论:“这个是猴子。”“这个是何永。”“这个又是猴子。”

库房的门哐地一开,二龙押解着猴子和何永过来了,猴子的一只眼青着,何永脸上没有装修过的痕迹,只是用手捂着肚子,看来有内伤。林子和日本儿都在库房门口望着外面笑。龚小可也扒着头儿,表情很严肃。

二龙踹了猴子一脚:“还想告诉主任去吗?”

“不去了,龙哥。”猴子惶惶然答道。

“谁鼓动你直接找主任了?”

猴子一犹豫,二龙的膝盖立刻狠狠顶了他大胯一下,猴子一侧歪,赶紧说:“杰哥,杰哥让我去的。”

小杰立刻破口骂道:“你他妈血口喷人啊,找抽是吗?”

二龙一拧眉喝道:“关!你那逼嘴我还不知道?找主任干啥,怕我二龙解决不了这点事儿?以后你少给我背后瞎撺掇,有屁你大鸣大放,我又没拿大便塞着你嘴。”小杰窘迫尴尬,还要解释,被二龙一挥手有效拦截了。二龙告诉猴子:“以后没边没影的事儿,你也给我嘴严谨点儿,抓住现案我赏你,抓不着人家手腕子,我再听你满处胡吣,把舌头给你改冷拼!”

猴子沮丧地应着时,二龙一脚又把何永踢得后退两步:“还有你,别以为上面浮一层瞎子,以后给我规矩点儿!”

广澜过来笑道:“龙哥甭管了,回去我好好调理调理他。”二龙说:“你别以为没你事儿,何永这德行的,以后你少宠他,早晚惹一身骚……各屋的组长也在内啊,别天天漂来漂去的没事儿干,就等着大风吹来减刑票哪——在号里、在工区都一样,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互监小组是摆设啊?哪个组的人出了屁,你组长也好受不了!”广澜只是傻笑。

二龙一走,猴子、何永回了座位,宿敌一般各哼一声,愤怒地穿起网子来。

小杰过来骂道:“猴子你他妈是人吗——你出卖我有你啥好?”猴子愤愤地说:“没有你,我还挨不了打哪!”何永笑道:“活该!这就叫损人不利己。”

“滚!人说话狗答茬。”

何永顺口拣了个“茬”字,一边狠狠地把白丝往网眼里穿着,一边絮叨着发挥:“我插你妈呀插你妈,我插我插我插插插!”

猴子一腔委屈的怒火被点燃了,轮起网子抽向何永,何永正插得上瘾,被打个漫灌,不由横眉怒道:“我又没插你妈!”说着顺手也抽了猴子一网。两个人立刻战在一处。

小杰后退两步,让出场子旁观着。我和周法宏都起来去拉架,好歹把何永安置在座位上,猴子刚才没占上便宜,还在往上扑,我一脚把他踹退,骂道:“没完了是吗?”我心里讨厌这家伙。

猴子不忿地说:“麦麦你拉偏架咋的?”广澜从旁边几步跨过来,上前就是一个嘴巴:“孙子你事儿还挺多是吧!我看你别扭不是一天啦!要疯!?”

胖子在边上扫一眼小杰,旁敲侧击道:“谍报一律击沉!发现一个解决一个,小谍小治,大谍大治!”

内部整顿

可能除了二龙,谁也没料到晚上注定要发生什么事。

何永被二龙、广澜合起手来,痛砸了一顿。

开砸的时候,老三诡秘地笑着溜达我铺上坐着来了,大家都表示欢迎,说想三哥了,老三笑着说:“甭跟我玩糖衣炮弹。”然后就问我:“怎么样?我没猜错吧,何神经倒霉呢。”

我笑道:“他犯什么案了,龙哥这么治他。”

“没别的,灭灭他的威,广澜也过去了,看二龙开打,他不也得动手?我闪出来的时候,何永已经钻铺底下去了,呵呵。”

“小杰准在屋里抽喜烟哪。”周法宏笑道。

“那傻逼也甭欢……”老三说了半句,就不言语了,侧耳听听,起身说:“我那边好象没音儿了,我得回去睡觉了。”

老三走了,我听其他几个人继续侃得云山雾罩,觉得无趣,出门去了隔壁,找龚小可聊天去。

龚小可告诉我:“何永惨了。”

这时,小杰在外面咋呼:“快干!再磨蹭看何永了吗?”

很快,何永嘴里象含了块热豆腐,应声骂道:“小杰我操你妈,你说我干吗?”然后就听广澜骂他一句,好象给拉回去了。

龚小可苦笑着又说了一遍:“何永惨了。”

转天一见,果不其然,何永成了猪头三,让人开始怀疑真是他偷吃了二龙的香菜。除了猴子美丽着温存的笑容不出声,我们都故做惊诧地笑问怎么搞的?

何永被我们一笑,抱怨道:“都是广澜不会打,专照脸上干!监狱里能打脸吗?让官儿看见不得出麻烦?”我笑道:“难得你这么忠心啊,到这时候还替别人考虑,广澜要是听见了,不定多感动哪!”

何永撅着红肿的厚嘴唇,凄惨地笑着说:“其实回屋他就跟我说了,他不能不动手,要不龙哥得打得更狠——他说了,打我绝对是为我好,龙哥嫌我太摇了,怕我摇出事儿来——其实我能没有分寸么?”说到后来,何永的声音变得有些委屈。

我笑了,想起有一次霍来清被林子暴打后也说的这番话,如出一辙。

周法宏笑道:“真羡慕你啊,有人罩着,挨打都是为你好,多幸福啊。”

“别拿你大爷开涮啦。”何永鼓着嘴笑骂道。

我关心地说:“一会儿吃饭注意点,尽量吃流食。”周法宏哈哈笑起来,何永一摇手:“老师行行好,别逗我笑——嘴疼。”

高则崇看了几次何永暴夺天工的面貌,终于叹了口气:“有些过分了。”

周法宏问:“高所还有多少花线啊?”

“这不刚开始干吗?”

“塌实干,干完了找哪歇会儿不好,掺乎啥?”

我看着周法宏笑起来。高则崇又轻叹了一声。何永嘴里叼着死耗子一般含糊地说:“你们警察打人更狠,你以为我没见过?甭猫哭耗子了。”我批评何永不该这么说话。何永鼓嘴笑笑,不说话了,不用医生嘱咐,他就知道应该少讲话,否则对自己的健康不利。

窗外有人喊说:“注意点儿形象啊,老朴来了。”

何永赶紧把脸低下,默默干起来。

朴主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进来,高则崇犹豫着起身,迎过去说:“主任,我想跟你谈谈。”

朴主任愣了一下,敷衍道:“回头吧,等我找个时间。”说完,连管教室也没进,返身走了。临出门,告诉老三:“跟杭天龙说一声,明天王福川出院,就安排他屋里住啦。”

何永“呵呵”笑出声来。周法宏替他说:“疤瘌五一来,又该热闹啦。”我笑道:“有什么热闹的,他两次杀身成仁都不成功,还敢怎么样?”

高则崇看主任去远,略微感觉惆怅,走回来缓缓落坐。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门三太:“这里的管教——不常和学员谈心吗?”

疤瘌五和陪床的孙福恒一回来,二龙就告诉他:“给主任个面子,让你在老三上铺睡一晚上,明天就滚蛋啊……小杰,派活儿!”

疤瘌五又分回灰网组来,这老兄面色红润,比一个月前似乎发了些福。周法宏笑道:“五哥越活越滋润啦,也没留记号?”

疤瘌五摸一下额头的旧疤道:“有这一个还不够?”

“还是粥不热。质量太差。”何永不满地分析。

疤瘌五很投入地关注着何永的脸:“呦,兄弟整容了?谁弄的,手艺太潮啦。”何永自嘲道:“我吹牛逼让牛踩的行了吧?”我们都陪着疤瘌五笑起来。

我问小杰:“给王福川分多少?”

“问龙哥去吧。”小杰长了教训,踌躇着说。

我起身去了库房,二龙说;“跟大伙一样,别让他觉得自己有功了。”

疤瘌五对这个结果只是叹息一声,没有闲话。棍儿在案子角上给疤瘌五搞起了成本核算:“老五你亏大了,又跳高又洗澡的,俩半年的票全泡汤了不说,还落一这样结局,唉。”

我说:“棍儿你少说两句不行?”棍儿郁闷地说:“我一天也不说两句话,你还让我怎么少?”我不客气地说:“你跟王福川说这话什么意思?有本事你自己跳出来耍啊?想拿棍儿把老五挑起来,给你当手偶?”

周法宏笑道:“我看他那棍儿好象硬不起来啦,哈哈。”

棍儿不忿地说:“麦麦你说话也太毒,我能是那意思吗?”疤瘌五气哼哼地堵他:“我也不是棒槌棍儿,谁也甭想再拿我当枪摆弄。”关之洲同情地感慨道:“不让人使,关键还是自己洁身自爱,不先授人以柄。”疤瘌五举手投降:“得得,我服了,瞧我这一回来,抢着给我上大课啊,早先你们干啥去了?”

周法宏笑道:“不就是从你身上,大伙才总结出点经验来吗?这不跟你交流呢嘛。”

我奉劝说:“都打住吧,莫谈国事,干活干活。”

缝合线上,那天跟蓝伟抢梭子的那个老头又挨小杰踹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也懒得扫听,每天这样的事儿太多了。都说中国人爱围观,我看监狱里可不同,这里人的素质都挺高,跟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情尽量不掺乎,甚至根本不掺乎——除非刚从社会上混进来、好多恶习还没有改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