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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选修班 (2)

“你,安全员!明天把情况跟你们卢管说说,好好修理这个老杂毛儿!”

我说史管就不要告诉卢管了吧,该怎么教育他,不就您一句话嘛。大史听得可能舒服了,他踹一下地上的老筢子:“起来老逼,装王八不会翻个儿了?”老筢子驯顺地说:“史管我起来。”说着呲牙咧嘴地站起来,腰却一下直不到位,脸上也写满痛苦的符号,不知是真是假。

大史拍着他的脸,语重心长地说:“不是看你老糟了,我非给你过过电!”

老筢子诚恳地点着头:“史管,谢谢您,我长记性,我长记性。”说后一个“长记性”的时候,老筢子的眼光在我们几个身上迅速地扫过,有些怨毒。

大史又给我们上了一通人生大道理,打着饱嗝,甩手走了。

缸子关切地问:“筢子,没事吧?”老筢子摆摆手:“就是活动一下筋骨,给我按摩了几下。”

我跟缸子他们说:“以后咱得长教训,今天就算拿老筢子交了学费了,以后这林妹妹咱谁也甭惦记了。老筢子爱唱歌,就只局限咱内部娱乐,不对外交流了。”

老筢子一边瘸着腿往自己铺位挪,一边说:“以后内部也他妈不交流了。”

对歌“锛档儿”以后,老筢子情绪一直低落。凭借多年的监狱生活经验,他不会不明白,自己让缸子给算计了,虽然,这还不至于成为他心里“永远的痛”,但在精神和肉体上遭受的打击也够他消化一些日子了。大家不断拿那件事找乐儿,那些天老筢子成了笑柄。缸子要打击他嚣张气焰的目的算基本实现了。

被大史一通乱踹后,老筢子的身体状况挺糟,头也昏,腰也疼,不可避免地影响了捡豆子的工作。头一天他没完成定量时,我让强奸等人抄了把手,突击完了,几个臭小子脸都耷拉得长筒袜一般。

缸子跟我说,劳改单位有句话,叫“帮命不帮活儿”,老筢子这样奸猾的人,你给他开这个头儿了,只能助长他偷懒的恶习,还会带动别人,风气就坏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缸子让我记住。

我核计了一下,觉得这里跟社会上还真不一样,“比学赶帮”那一套不灵光,一群五毒俱全的家伙能有什么素质?就得专政,大史说得没错!转天我一看老筢子的豆子剩得更多了,立刻坚定了信念。

我说:“完活的休息了。”然后转身进了屋,看都没看老筢子一眼。

缸子欢天喜地地招呼大家赶紧进去。锁小门的时候,老筢子狼狈地提了小半口袋没捡完的豆子进来,佝偻着腰,一脸苦相。我知道他是诚心给我摆样儿,挑逗我的菩萨心肠。

我故做惊讶:“呵,老筢子还剩这么多呢?”

老筢子看着我的眼神充满求助:“脑袋也昏,腰也直不起来了。”

我关切地说:“回头你跟卢管申请一下,看能不能给你少分点活儿。”缸子说:“是呀,豆子是按人头分下来的,你不干谁干,不能总大伙给你摊吧。卢管要是发话让你歇了,谁也不攀你,还都替你高兴呢。”

老筢子失算了,绝望地蹲下去,在墙角开工。

缸子望着我笑起来。我素着脸儿,没搭理他。我想起大史说他的那句话:“你也不是他妈好油!”

模拟审判

11月底突然放了一天假。那天正好是礼拜天。

开了广播会,教导员在广播里激昂地说,随着我国司法制度的逐步完善和进步,“C看”也要跟上时代步伐,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以后每个星期都可以让在押人员休息一天,还拽了个名词,叫“人性化管理”。

我们当时都很受鼓舞,觉得自己赶上好时代了。

不过,休息日又不能逛街不能蹦迪不能找小姐,白天还不许睡觉,干“休息”多无聊,整天看那十几张破脸盘子,腻死了。有一天缸子说:“找点乐吧,咱开庭。”

“我说开什么庭?”

“咱不是有《刑法》嘛。”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了,热情很高。经过商榷,我决定让有经验的缸子当审判长,阿英当审判员,后来为了鼓励他,又给提拔为助理审判长了。马甲就书记员了,考虑到实践经验问题,肖遥和我没什么本事,干脆当正副院长,不参与直接审判,只是监督一下,顾问顾问。

“强奸!把起诉书呈上来!”缸子声音洪亮地叫道,这就开始了。

强奸趿拉着鞋跑过来,递上叠得工工整整的起诉书,蹲下。

“姓名?”

“强奸。”

“妈的,你是姓强吗?”

“焦美云。”这么温存的名字却一直被埋没着。

阿英说:“那你‘性交’啦?”

“姓焦。”

我们笑起来。缸子对傻笑的马甲说:“你他妈倒记录啊!”

“怎么记呀?”

“说的话都记下来。”

缸子一边看着《起诉书》,一边煞有介事地翻着《刑法》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啊,我们还根据C县人民检察院的啊,这个……起诉你涉嫌强奸良家妇女……未遂一案,正式开庭审理。”

马甲手忙脚乱地记录着,抬头问:“‘涉嫌’怎么写?”

“拼音,不会就画圈先。”缸子对有人打搅他的思路很不满。

强奸蹲在地上臭不要脸地笑着。阿英伸腿踹了他一下:“严肃点儿!”

缸子说:“强……焦美云,把你的犯罪经过简单陈述一下。”

“详细说说。”阿英道。

“先简单陈述。”缸子威严地坚持,并且似乎对“陈述”这个词很有好感。

强奸尽量收敛起笑容,“陈述”道:“那天晚上我喝了点儿酒……”

“别老强调你喝酒了啊,强奸的都说自己喝了点儿酒,我老喝酒也没强奸去呀,继续。”缸子边审边评。

我说:“你就捡主要的说吧。”强奸感激地望我一眼,继续道:“那天我……”

“再说喝酒我抽你!”阿英笑着扬起巴掌。

“我在街里走,想起有一个发廊,是个安徽妹开的……”

阿英转头问正在那边旁听的蒋顺志:“安徽你老婆没在这边开发廊吧。”

强奸捧场地看着蒋顺志笑,缸子抬手抽了他一嘴巴:“说你的!半天了一句犯罪情节没提呢!”

强奸不乐了,耷拉着脸:“我就溜达那发廊去了,一看已经关门了,我撬窗户跳进去,正掉一脸盆里,咣一响,那女的就醒了,说谁呀!我说不许喊,给我玩玩我就走。那女的说她不是干那个的,我不管那套,上去就扒裤子……”

“扒谁裤子,说清了。”

“……扒那女的裤子——秋裤。女的上来就挠我,还喊。我就跑了。”

“后来呢,起诉上还有别的情节,老实交代。”

“后来我看那女的没出来闹,沉了一会儿我又回去了,那女的又喊,就来人了,是我们村里的人,当时我又跑了。过了好多天,派出所的才找我。”强奸松了口气,望着审判长。

缸子看一眼阿英:“罗助理,你接着问吧。”

阿英说也没啥细节呀,这案子没意思。缸子说:“你得练啊,没细节给他弄出细节来,小案子给他办成大案,悬案给他办成铁案。”

阿英受到启发,精神头儿上来了:“为啥又回去?”

“我也弄不清怎么想的。”

“你就是贼心不死!你跑出来以后鸡巴是不是一直硬着?”

“刚跑那阵儿软了,后来又硬。”

“你说你第一次没干成,为啥软了?”

“我吓的呀。”

“我看你是干成了,要不不会软!马甲记下来,强奸成功。”“法律上叫已插入。”缸子纠正道。

“我真的没插入!”强奸认真起来,脸涨红了。

“有证人吗?”缸子在一旁官僚气十足地插话。

“那女的等我一出事就回老家了,没法证明了。”

“没有证人,就是你给她插入了。”

“我没有……”

“嘟,大胆刁民,铁证如山,还敢狡赖,来呀,给我掌嘴!”缸子喊道。

马甲替人当差,不敢含糊,上前啪啪啪就是几个嘴巴。

缸子安慰强奸说:“焦犯,光棍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招了吧你就,免受皮肉之苦。”

强奸大概没想到缸子来真的,不说好是玩玩嘛?

“我招。”强奸摸着火辣辣的脸皮说。

“画押。”缸子趁热打铁,吩咐马甲。

马甲让强奸在庭审笔录上签了字。

缸子象一个长者般对强奸说:“本来你这事不叫事儿,为啥闹成事了?要反思自身原因。我们下乡搞了民意调查,老百姓倒没多少人说你坏话,顶多就算游手好闲一懒汉吧,基本上没有民愤,出了这种丢人现眼祖坟无光的事,大家也替你惋惜,说你本质其实还是不错的,就是看见漂亮娘们时有流鼻血的小毛病。真正咬你的,是村干部,听说你经常顶撞领导,还经常叫嚣要去举报领导的腐化问题?”

“我们村那帮干部就是腐化,贪污我们的卖地钱!”强奸愤慨地说。

“看了吧?还不长教训,到法庭上了还瞎说,领导是给你告着玩的吗?不整你整谁?要是你们村支书他儿子去跳小妞的窗户,准没这事儿!”

强奸更来劲了:“村支书自己就跟那女的不干净,要不我也不动那心思,就是觉得那女的浪,才跳她窗户的。我们村支书没儿子,是绝户。”缸子骤然变脸,伸手给强奸一嘴巴:“操!我也他妈没儿子,你连我也骂啦!”

我们暴笑起来,强奸无辜地诉着委屈,:“刚哥我真没那意思。”

我说:“缸子你赶紧给宣判吧。”

缸子翻了翻《刑法》,最后在照本宣科的基础上发挥着:“现在宣判,全体起立。”在我们的笑声里,只有强奸一个人腾地站了起来,大概觉得审判就要结束,他很兴奋。

“被告焦美云,强奸来自安徽、支援C县经济建设的外来妹蒋顺治媳妇一案,经我庭审理,宣判如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236条第一款规定,犯强奸罪的,应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鉴于焦鸟屁的认罪态度较好,并且有积极检举他人腐败犯罪的立功表现,决定……”

缸子看一眼强奸:“你估计几年吧。”

“我服从分配。”

“好,本来想判你5年,现在——我院和议庭英明决定:强奸犯焦美云当庭释放,判罚义务劳动擦地500遍!”

我们笑翻了。

强奸笑着刚想离开,阿英笑说不行不行,马甲监督他劳动!马甲立刻让强奸到厕所拿抹布,蹲地上擦地板。一遍两遍三四遍,五遍六遍七八遍,说得轻松,干起来可不是简单活儿。强奸最后累得快趴地板上了,一个劲儿求我们,大哥大哥叫得心乱,缸子说500遍!强奸说刚哥你判我无期吧。

我们一边玩着“大跃进”,一边乐。我现在磨练得已经有些“硬”了,不过还是有些恻隐之意,就说让强奸先歇会吧。缸子笑着说让他再来两轮。

我说:“强奸你再擦两回吧,然后歇个长假”。强奸感激涕零。

后来,只要休息了,就必须想个节目来做。“开庭”只是比较典型的一个,几乎每个屁屁都被开过庭,除了对武当还有些尊重外,每个被开庭的人都是痛苦的。每个开过庭获得了旁听资格的人又都快乐着,谁也不可怜谁,只要有欢乐就来瓜分,因为那个倒霉蛋也曾经咧着大嘴瓜分过他们的欢乐。

欢乐因子

回忆日常生活里的“欢乐”时光,有一个人肯定不能忽略,那就是小黄毛毕彦。毕彦的到来,给我们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不少声色。

毕彦是个小白脸儿,染着火狐狸一样的黄头发,只有十七岁,生得象个小姑娘,进门时眼睛还挂着泪花,看来在家里是个娇娃娃,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我想这样孩子进来不是找死?

毕彦一报名字,大家就笑,阿英说怎么听怎么象“逼眼”,你不是勾引我们上火嘛。

缸子说你以后是让我们喊你“逼眼”还是“黄毛”?毕彦赶紧说大哥你就叫我“黄毛”吧。马甲上去给他一个嘴巴:“叫啥由你挑?”缸子拦了一下马甲,色咪咪地说:“这个小兄弟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你们不许碰。”缸子的神情和语调把我们逗笑了。

缸子说“别怕,你是怎么进来的?”毕彦不知道是冷还是怕,说话的时候有些哆嗦:“被警察抓进来的。”我们立刻又笑起来,我说:“你以为我们都是来观光的?”

毕彦这才慢慢交代说他在外面天天泡网吧,没钱了,就跟几个小不点去偷摩托卖,偷到第九回的时候折了,警察一打二吓唬,就竹筒倒豆子,把前面那八辆都吐出来了。盗窃前辈老筢子惋惜地说:“毛儿嫩没有经验。”

缸子抚摩着他的黄毛儿,怜惜地说:“在外面舒服惯了吧,这里可不是你们家呀。”毕彦心虚地望着缸子。缸子潇洒地一摆头:“不过不用怕,这里的老大是我哥们儿,你把我伺候美了,我说句话,老大绝对罩你。”

我说:“缸子你别打那孩子主意啊,我不能看着你犯错误。”阿英说:“真犯错误也轮不上你先犯呀。”缸子凶神恶煞般的威胁我们:“谁跟我争我跟谁拼命!熬这么多天了才碰上一个我容易吗?行啦,黄毛,今儿晚上你就睡我旁边,新来的都得睡厕所,我照顾你你可别不知好歹。”

毕彦看屋里一片光头,可能早就晕了,服帖地对缸子说:“大哥,你让我睡哪都行。”

我说:“行了缸子,别逗人家小孩了,反正马甲也快判了,以后让黄毛顶他的劳作吧,咱不欺负小孩,给他个俏档儿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