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路林是对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
以随员们的体术造诣，当然知道姜灵遇到了什么问题。不过他们一个个目不斜视。苏扎刚巧对着姜灵，于是他很自然地去观赏苏密身后的美女。至于哈里曼，他把头垂得更低了。
可惜姜灵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现在被另外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问题所困扰——等到冬明见到她带回去这些人，这些老乡，会是什么反应？生气？不痛快？沮丧？高兴？欣慰？还是复杂难明？
姜灵不知道。姜灵能做的只有慢慢饮入一口茶，把噎在嗓子眼的饼干吞了下去。
苏默眼见姜灵缓过来了，亲自开口给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师妹解释：“我们本来没打算过来，只是让他把人送上飞鹰号。结果……”他没再说下去，悠然呷了一点儿酒。苏密依旧一派懒洋洋，不过他特地看了眼姜灵手边的点心，冲姜灵戏谑一笑。苏扎倒是冷冷瞥了哈里曼一眼：因为当时出面联络的是他。
只是，那会儿苏扎出于“文明礼貌”，不曾搬出苏密苏默的大名，那样太欺负人了……也没有强调他们有多看重这件事。另外他们的舰队出于安全需要，并没有表露身份。
但是，这些“细节”，并不能成为哈里曼有所怠慢的理由。
……
姜灵不知道那些。她对眼下的情况明白了一点儿，可大半依旧懵懂，稀里糊涂一点头：“这样子。那么，一共九个人？”
她一开口，哈里曼立即殷勤接口：“眼下只有九个。我的手下已经联络了我们所有的老顾客、老伙计，只要他们那儿还有，都会立即送过来。一个不漏，绝无遗落。”
姜灵“哦”了一声，苏扎却是向哈里曼哂笑：“‘已经’派人去调了？”
哈里曼忙不迭朝苏密苏默鞠躬、向姜灵深深欠身：“很快，冕下，很快，阁下。我保证，很快。”却没敢直接回答苏扎。
苏扎也没逼问。苏密拨拉着盘子里的点心玩儿，仍然不开口。苏默转手一伸杯子，他身后侍立的随员为他添斟了一些酒，却是没有让两名伊古拉奴插手。姜灵还没弄明白呢，所以姜灵也没开口。结果指挥台里一片寂静。
就在这寂静里，哈里曼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纹丝不动。但他额头上的油汗渐渐凝聚成黄豆大的一颗颗，无声无息滑落了下来，在他直挺挺的鼻尖上、在他宽阔的下巴上汇聚，掉在地上，“啪”一声清响，摔成硬币大的一朵。
那水珠就在姜灵面前四米开外。姜灵瞅了它片刻，又瞄一眼她的两个师兄，心下暗叹一声，道：“您还要让我们等多久？”
“一个小时……不不不，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就能拿到消息。至于货物……”星际航行的时间以“天”为单位，故而哈里曼十分为难，偷觑了一眼姜灵，硬着头皮道，“呵呵，我怎么敢让您们操心？我们送上门去，送上门去。”
姜灵不喜欢“货物”这个词儿，眉梢一挑。哈里曼虽然弯着腰，却瞧见了。他还以为姜灵嫌慢，这他可没办法，于是豆大的汗珠“啪啪”掉得更急了。苏密苏默视若未见。苏扎看了一下姜灵的神色，冲着哈里曼朝舱门一挥手。
……
哈里曼如蒙大赦，哧溜溜倒退出了。舱门开合的间隙里，姜灵捕捉到了被苏扎称作“青年才俊”的两个人所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极为灼热——不是男人对女人的灼热，是原住民对入侵者的灼热。嫉恨的灼热。
姜灵望着重新关上的舱门，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这才发现苏密苏默两人压根没有与哈里曼说过一句话——她这两位师兄，只是互相交谈过、与她说过话。于是姜灵又明白过来一些，便问苏密苏默：“我是不是太心软了？”
苏密莞尔：“没有。这种小事，不用在意，高兴就好。”
苏默朝门口一掸手，六个伊古拉奴便退了出去，之后是随员。海丁见状，也跟着他们一同出去了。其中两个随员与苏扎离开前，一起迅速检查了指挥台，并且在苏密苏默面前的桌子上，打开了一个小盒子。
舱门在苏扎之后合拢。苏默呷了点酒：“好啦，这儿没别人了，我们来谈谈正事。”
姜灵还没明白一半呢，这下又被彻底搅糊涂了：“正事？”
苏默肃然一点头：“那些伊古拉奴，你打算怎么办？”
苏密不再懒洋洋，他坐直了身，对姜灵正色道：“负责你安全的人员，全都是琪雅的。目前看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长远而言，终究不妥。因为他们忠诚于琪雅，甚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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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姜灵需要分权。权力的集中，会导致腐烂。这不仅对一个国家、一个文明而言成立，对姜灵的保镖们而言，也成立。特别卫队之下之所以会有六个分支，除了专业不同、工作细化之外，本身就是为彼此辖制、各自分管而设立的。但它们的人员全部来自琪雅，这一处硬伤却无法通过分权辖制来解决。
近三五年以内，应该还看不到弊端。但十年二十年，姜灵没准变成被琪雅捏在手心里的小羊羔。这倒不是说琪雅会宰杀姜灵，这是说，姜灵被圈养了。
没有自由，没有话语权。
姜灵刚刚获得林语者的传承时，就不想要成为禁脔。时至今日，姜灵依旧不想落入那样的境地。
另外，巴尔德同样不乐意看到这一点——这是对他的尊严的严重挑衅。
……
这就是为什么，苏密苏默要为姜灵搜刮伊古拉奴：他们才没有闲到去关心冬明的同乡。
这也是为什么，路林没有一同前来：她认为那样会有一点小尴尬。
姜灵听完之后良久无言。她努力消化这些，而后她慢慢儿开口：“那么，我就像对待琪雅一样对待他们——给予他们利益，来交换他们的忠诚……怎么样？”
“这是个好主意，但不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最有效率……最有效率的选择，又是什么样的呢？”
“让他们成为你藏起来的一张牌。他们在体术上未必有多出色，但难得的是，他们经过了合适的训练、并且你握有他们的致命要害。而且，做这一行，本来就不需要多么出色的个人才能。镇定与坚韧才是更重要的。”
“……我想，如果考虑到家庭，他们不是最合适的。”
“噢呵，我们两个是光棍。所以，按你想的去做，不过，记得留心一下底牌人选。你不能什么都交给琪雅人去办。”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