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姜灵做了个梦。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姜灵,独自一人行走,行走在一个环境很好的、没有工业化痕迹的地方。走过森林、草原、海滩,走过各种地貌的地方。
在森林里,梦里的姜灵每晚在树上休息,每天出发前,用手按着树木或者地上的小草苔藓,然后决定方向。
一路上,梦里的姜灵采集了许多植物。有些收果子,有些摘叶子,有些截取根茎。不管是哪一种,梦里的姜灵都摘取得很小心,把对植株的伤害,减到了最低。摘完后,还在它们附近,挖个坑,拉撒,掩埋。
……这算是施肥……吧?
在草原里,梦里的姜灵继续采集各种植物。有一次不巧碰上了一群狼,足有五十多头。但不知为什么,那群狼最终没有攻击姜灵。
在海边,梦里的姜灵遇到了被暴风雨摔上岸的一种动物。
那动物的身体长得像没壳儿的海龟,脖子很长,与身子差不多长,有点像蛇颈龙。它的个子很大,不算头颈四肢,光躯干,就与一辆面包车差不多。它折断了脖子,已经开始腐烂,附近的海水散发着臭味,。
梦里的姜灵看到这个不幸的家伙,十分伤心,坐在旁边的礁石上,嘀嘀咕咕地祈祷。
姜灵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醒不过来而已。对这一幕,姜灵觉得很奇怪,因为梦里的姜灵也打猎吃肉;但梦里的姜灵的确很伤心,连金豆豆都掉出来了。
当时有五个人,与梦里的姜灵结伴同行。梦里的姜灵伤心祈祷的时候,他们忙着剥皮、取骨,好像那些东西都很值钱。但没有一个不满,也没有人提出要扣掉姜灵的那一份。
梦里,每到一处,姜灵都会去仔细学习辨别当地的植物品种。
当然,梦里的旅途中,落脚的村庄与小镇上,姜灵也遇到了不少人。有些人看上去被“白雾”笼罩,有些人则是带着“灰雾”。但“白雾”与“灰雾”不是绝对的。大多数人,身上混杂着两者。
此外,偶尔还有青的,绿的,红的,黄的,也有黑的。总体而言,颜色很多,深浅不一。
不过梦里的姜灵,把它们分为两大类——纯粹的;混浊的。以绿的为例,有些人身上的“雾”,浅的嫩绿,深的墨绿,十分纯粹。但有些人身上的“绿雾”,色泽并不干净,脏兮兮的,好像小饭馆后头阴沟里的水苔。
梦里的姜灵,总是选择与那些身上有“白雾”的人结伴。有一次遇到危险,情况紧急,梦里的姜灵还提议,与两个“黑得像夜空”的人合作。
因为信仰的关系,梦里的姜灵当时的数个同伴,都不乐意;只是迫于情形,为了自保,他们不得不同意。但自始至终,十分警惕防范那两个人。
不过最终,他们一切顺利,一同度过了危险。分手的时候,双方都和气多了。
最后,梦里的姜灵,重新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出发的时候没有回头,所以这时候,姜灵才发现,那是一个森林边缘的小村庄。木屋错落,拥着一棵奇大无比的树。那树也不算高,森林里,比它高的树木有很多。但它的枝冠特别茂密,远远看去,活脱脱像一个扁扁的、绿油油的大蘑菇。
村庄里的人瞧上去很高兴,涌出来在村口夹道欢迎。不过大多数人,热情里带着敬畏,弯腰向姜灵施以一种奇异的礼节。只有四个人上前拥抱、与姜灵互贴面颊,亲吻姜灵的额头。他们的语言明明不是姜灵所懂得的任何一种。但奇怪的是,梦里的姜灵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那四个人带着姜灵走到村子中央的空地上,举行了一个简洁庄重的仪式。
仪式很简单。四人中最年长的一位老妇人,递给姜灵一颗种子。种子有婴儿的拳头那么大,十分坚硬。而梦里的姜灵接过种子,用短柄铲子挖了个坑,把种子埋进去,取过旁边准备好的水罐,浇水;然后退开半步,单膝跪地,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按着地面,阖上眼,在心中低语。
梦里的姜灵,清晰地感觉到那颗种子的壳儿裂开,长出根、芽,钻出地面。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嗖嗖”地往上长,一直长到姜灵面前,才缓下来,却还不停止。
当时姜灵按在地面上的手,都按到了树根上。梦里的姜灵慌忙再退开一步,讶然起身,抬头看向高处的树冠。
这棵新生的树并没有什么“拔苗助长”的后遗症,挺拔茁壮,已经长得有十米多高。与另外四棵一起,枝叶交错,气根交缠。
原来姜灵在村外看到的大树,不是一棵,而是四棵;而且现在,又增加了一棵。
旁边那四人中间,最年长的一位,十分高兴,大声宣布村子里又多了一位“林语者”。围观的村民更加兴奋。起先的仪式中,他们安静地围观;姜灵的树疯蹿时,他们低低惊呼;而此时,他们的欢呼声,几乎掀翻了村子里那些原木屋顶。
当天晚上,村子里举行了一个热热闹闹的篝火晚会。而人们庆祝到了最热闹的时候,梦里的姜灵溜到了角落里。
有一个年轻的男人,独自一人,安静地在那儿等待。他的身架已经完全长开,但皮肤光滑,眼角、嘴角没有一丝细纹,脸上还有点婴儿肥,估计才十八九岁;他的手上敷着草药汁,从手指到小臂,都隐约可见细细的血痕。
血痕是被一种翠色的阔叶草划出来的。这种草叶带着特殊的清香,用来裹着一种甜食蒸煮,味道奇美。这一晚村里有庆祝,这道甜食准备了许多。
梦里的姜灵很不满,嘴上没说,眼睛却剐向另一个男人。还是年轻的男人好不容易安抚住她。梦里的姜灵勉强作罢,握着那人的手,轻轻吻了吻,那些血痕就消失了。
然后两人手牵着手,脚步轻盈,消失在漆黑的树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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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灵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做梦。在做梦,或者说,在浏览一份随着“李子”而来的记忆。所以姜灵很好奇、很八卦,好奇而八卦地想看看接下来的美事。
可惜,一阵音乐打断了姜灵的梦境。是手机铃声。
姜灵不甘不愿地睁开眼,一拉毯子蒙住脸,没管手机。
结果那边一个劲儿地响了十多声,才挂了。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了。如此响响停停,都四次了,依旧不弃不馁。
姜灵没办法,只好坐起身来。“谁呀,才九点就打电话……不知道人家还在睡吗?”
只是听这架势,肯定是老熟人,还是了解姜灵近况的那一种,否则哪里会这么固执。所以姜灵无奈了,只好跳下床,赤脚跑过地板,去接电话——因为辐射问题,在爸妈的坚持下,姜灵的手机被固定搁置在柜子上,离床老远。
姜灵看了眼号码。果然,是章骋,高中同学。高中三年里,一直是前后桌,又说得来,他们两男两女一共四个,一向挺要好。大学期间虽然天各一方,但也保持了联络,毕业后又都回了靖海市,来往就又多了起来。
于是姜灵夸张地叹了口气,接起来。
“喂?姜灵吗?可不容易,你总算接电话了。下周六,也就是九月十五号,同学聚会,定在金光大酒店。好些人要移民去金海了,再不见没准就见不着了,你去不去?这次你可不能又懒得去啊!”
“去,怎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