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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雨谈

暴雨如注,竹壳扎成的屋顶开始滴滴嗒嗒地漏水。竹楼里十数人都静静看着方隐仙与胡四爷。

给胡四爷开口一骂,六爷想起当初带着太平溪人找里正爷商量吃孩子这事,羞愧得无地自容。

方隐仙坐在胡四爷身旁,帮胡四爷把着脉。

把完胡四爷,方隐仙皱着眉:“四爷,能否让我帮您家里的人也把一下脉?”

胡四爷对言行得体气度雍容的方隐仙喜欢得不得了,扯着嗓子向里堂喊:“小花,带着你儿子出来,方里正给你们把把脉。”

那全身浮肿的婆娘抱一名五六岁模样的小孩从里堂出来,胡四爷让她坐在身旁。

六爷张望着里堂,见只有小花抱着小孩儿出来,望着胡四爷问:“老四,阿七呢?”

四爷咳了几声:“死了。”

一提归州壮丁这事,众人再不敢多言语。

四爷看着身旁的婆娘和那小孩,咳着说:“人不如猪啊。脚下这些畜生被我们归州人踏得太久,终于骑到头上来啦。”

方隐仙静静替那婆娘与小孩把着脉,初踏入归州时的雀跃心情消失殆尽,耳里听着四爷的话,心里盘算着如何在今天说服张瑭让他收回禁渔令。

绿茗从怀里掏出那卷银针:“东家,用不用针?”

方隐仙摆摆手:“不用针。”

继而站起身来,也帮归州这十几名老头儿一一把脉。

方隐仙收回手指时,问胡四爷:“四爷,您一直来吃的都是什么?”

四爷知道方隐仙已经诊出病根,一时有些惊奇,望闻切而不用问便知根底,这少年里正医术不浅;回道:“除了橘子橘干,还能吃什么呢?橘子就着糠吃,糠还是官家给猪吃的,我们弄了一些吃。”

方隐仙点着头,大部分人的胃都已经溃疡严重,特别这小孩,再这样吃橘子下去没有几天好活;方隐仙又问四爷:“四爷,您这两天应该不是吃橘子和糠了吧?”

四爷浑浊的老眼隐现几分光采,惊奇地盯着方隐仙:“方里正连这个都能诊出来?太平溪出神医了!是,昨天张小娘子给我们这些还没死的,每一丁口送了一盆竹米,还说以后每天都会送。”

这就是了。方隐仙心中恍然大悟。

方隐仙对这种病也没有什么话好讲,也没什么好嘱咐,道理谁都懂,只要有吃的就不会把胃搞到如此境地。

话说着,方隐仙向胡四爷说:“四爷您可知道我们这次为何来归州?”

四爷点头:“知道,你们来请愿。”

方隐仙再问:“四爷可知道我们请的是什么愿?”

四爷摇头:“不知,马六方才只说你们来找官府请愿,方里正有什么话直说无妨,若需要帮忙,老儿我能帮一定帮。”

在洞悉世事的老人面前,确实不用多费口舌,方隐仙对四爷的好感又增几分,朗声道:“到官府前请刺史张大人收回禁渔令,四爷能否带人壮势?”

四爷拈着白须,望着眼前这名未及弱冠的少年,问:“你有什么把握说服官家人呢?”

此时雨势稍弱,只是这竹楼久无补漏,雨水滴得一楼全湿,所有人衣裳也湿了大半,静静听着四爷与方隐仙说话。

方隐仙平静道:“没有多少把握,但还是需要陈情,绝不能让禁令成规矩。禁令一除,就算如何苟税,也能有一条生路可行。”

四爷听着缓缓点头,明白了方隐仙的意思:“我们归州人一同跟你请愿。”

说着拐仗又‘叭叭’敲着竹地板,向十几名老头儿喊道:“现在雨小,去各家各户的喊人,雨停时跟方里正一起找官家人请愿!”

十几名老头儿对四爷十分恭敬,应声就顶雨出门去。方隐仙与绿茗也跟着走出竹楼,在矮楼廊前看十几名老头儿奔走上巷,各各回家准备。

矮廊下,方隐仙扫拔着绿茗被打湿的头发,轻声问:“被熏坏了吧?”

绿茗咯地笑了:“是,被熏得头晕着呢。”

说着踮起脚拍打方隐仙被打湿了的肩膀:“东家,要是请愿不成,我们该怎么办呢?”

方隐仙伸手搂住绿茗往怀里靠,嘿地笑了:“请愿不成那就拼了,咱生不怕官家人,反正来去都是死。”

绿茗点头不语。与东家在矮楼廊下静静看着细雨飞丝的卵石巷,雨势渐渐停了下来,凉风入衣襟。

“咦,隐仙兄怎会在这里?”一名披蓑戴签的少年带着三名士兵,在竹楼下张望着方隐仙。

方隐仙定睛看清是谁,一时雀跃忘形:“道榭,见到你太好了!”

绿茗也向张道榭问好:“张姐姐好。”

张道榭见绿茗脸上已没有初见时的敌意,心中欢喜:“小娘子也好啊。”

说着从士兵手里接过瓦盆,在麻袋里扒了半盆竹米出来。

张道榭怀里捧着半盆淡红色已舂去壳的竹米,缓缓走上矮廊,扬起俏脸:“隐仙兄,问你呢,怎么跑这里来了?”

雨丝飘飘,站在矮廊里感到凉浸浸。

方隐仙望着眼前披着蓑衣穿着男装的张道榭,心里产出几分暖意:“找你父亲请愿来了。”

张道榭没有搭话,在矮廊脱去蓑衣,捧着瓦盆往厅堂里去,方隐仙与绿茗跟在她身后。

婆娘见到张道榭果然如诺每天送竹米,从里屋拿出还剩一把竹米的瓮子,搬到厅堂来,张道榭把半盆竹米倒进瓮里。婆娘感激零涕:“谢谢张小娘子。”

张道榭抱着瓦盆瞟了一眼方隐仙,轻声道:“是我们官家人做得太差,阿婶不用谢我。”

说着在一张竹椅上坐下,问方隐仙:“隐仙兄你认为能说服我父亲?”

四爷闭目坐在一旁,对张道榭入门送米坐下说话均不见不闻,靠在竹椅上闭眼不语。

方隐仙端正坐在竹椅,正视着张道榭:“若不能说服,我会尽自己能力想办法把你父亲杀了。”

张道榭听了毫不动容,点头道:“是,隐仙兄若能把我父亲杀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方隐仙扬眉瞅着张道榭古井不波的俏脸,暗暗称妙,这姑娘实在有意思。起身向张道榭作一揖:“张小娘子可否愿意随我一同到官府请愿?”

张道榭拍着已经被浸湿的遮膝站了起来,按下方隐仙作拱的双手,淡然说道:“隐仙兄辛苦涉江过来请愿,我自然要为助助你声势。”

话说着,楼外的卵石巷上开始人声鼎沸起来,雨停了,太平溪五十茶户均走出竹楼等方隐仙,六爷也从里堂里抱着外孙出来。

方隐仙与绿茗、六爷、张道榭一道走出竹楼,胡四爷听到他们要走,睁开了眼,驻着拐仗喊上婆娘径直走上卵石巷。

罗三通已经带了一队人在巷上等,归州各家各户也都倾巢而出,整条卵石巷上站满了人。

罗三通见方隐仙走出竹楼,大声喊道:“方贤弟,归州三个营的儿郎都给我喊来啦。”

方隐仙一时回不过神,喊着问:“罗大哥,什么三个营?”

罗三通哈哈大笑:“三个营,归州境上一千五百名儿郎,全被我请来跟方贤弟你去请愿,方贤弟,为兄厉害吧。”

方隐仙听得傻眼了,极目巷外,果然列队站满了身穿布衣的士兵。

看得方隐仙眉开眼笑,转头向张道榭说道:“小娘子,如此压力,看来你父亲独木难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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