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多钟,小六和兔子赶到车场,康宁对这两个手下的快速反应十分惊讶,甚至是心存感激。
小六叫陈涛,是六十多人船队的头目,家住北部湾北岸的江山岛,祖祖辈辈都是以打鱼为生的渔民。
小六的父亲原是村长,一辈子育有九个儿女,小六自然就是排行第六的儿子。江山岛上居住的几乎全都是京族人,九一年边境走私开始出现,江山岛的渔民就以其团结齐心、信守承诺、技术高超、任劳任怨而深受不法商人们倚重,渔民们也在数年来的走私活动中受益非浅,几乎所有的渔民家里都建起了漂亮的小别墅。
如今,许多渔民都换了排水量更大、速度更快的新渔船,完善的设施和先进的渔具更让江山人在海洋捕捞中如虎添翼。
越南渔民看到牛逼哄哄的江山渔船每每满载而归,就嫉妒不已,但也毫无办法,因为江山人还有个很大的名声,就是团结彪悍、恩怨分明,几乎每一艘渔船上都会藏着一两枝产自东北的“松鼠牌五连发猎枪”。
身高臂长、宽鼻深目的小六今年二十五岁,是年轻一辈渔民中的佼佼者,心思稠密智勇双全,因此他深受黄文志的器重,在两年前就将他招入麾下。
一段时间之后,黄文志深知自己的生意很难满足小六日渐增大的胃口,因此也大方地允许小六的船队承接其他人的走私生意,前提是绝不能耽误公司的业务。
这样一来,就形成一个较为怪异的关系,小六名为黄文志的手下却不领一分钱工资,而是以每一次出货的时间、工作强度等情况来计算报酬,这种较为灵活的工作关系同时也存在很大隐患——那就是这种从属关系并不牢固,很容易被有心人轻易击破。但在这个环境复杂、瞬息万变的中越边境特殊的条件下,黄文志也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处置办法了。
小六继承了父亲坚忍不拔、重情重义的基因,只要他认可了的人就会以诚相待、有始有终,所以他一接到康宁的电话,便放下酒杯,带着找他一起喝酒聊天的兔子,连夜坐上小木船越境赶往芒街车场。
与小六亲如兄弟的兔子是位极其有趣的关键人物,他之所以被叫做兔子,并非是他那两颗和兔子极为酷似的门牙,而是他狡猾多智的行事风格,因此一般人都会被他人畜无害的外表所迷惑。
要是说整个东兴从事走私运输的狠人之中,谁能一次又一次将十几二十名缉私警察玩得东奔西跑一个晚上、累得精疲力竭最后一无所获的话,只有这个年仅二十六岁的兔子了。
这个看牛娃出身的年轻人只有初中学历,从小到大从未得过老师和家长的一次表扬和奖励,甚至连几乎人人都有的红领巾也没有福气戴过,务农养鱼的父亲和卖菜的母亲也从未对这个三儿子有过任何奢望,只求他安安生生地不惹事帮着家里干点活,等到二十岁从越南那边买来个女人来传宗接代就行。
让亲朋好友以及他父母大跌眼镜的是,平时脸上的表情就是痛苦时也好像是在笑的兔子,五年过后竟然会成为白沙滩最富有的人,不仅有了自己的海鲜冷藏车队,还出资十万元修起村里的小学和篮球场,边贸海鲜生意几乎有三分之一的进口量被他占据。
这话要从三年前说起,兔子和小六认识后竟然一见如故,亲得不得了,在小六父亲的关照下,从小到大只翻看一本《三国演义》的兔子和小六一起合作,从乡政府手上买下江山半岛的一个废弃小码头。两人东拼西凑拿出几年来辛辛苦苦帮人拉货赚来的一百万,孤注一掷建起了一个中型渔港码头,经过两年的经营,竟然成为东兴第二大边贸渔港,不但政府乐呵呵地看着税收逐年增加,兔子和小六自身的财产也急剧膨胀。
两人一个在水上,一个在陆地上优势互补,一条龙的走私运输线就这样形成了。
但不知为什么,人们都把这一切看成是著名的东港集团董事长的手笔,而兔子和小六两个从不否认,甚至更乐于接受这样的传闻,整天还是穿着普通的衣服,坐在街头巷尾的小吃店里,品尝廉价的海鲜,喝着一块钱一斤的烧酒。
今天兔子正和小六一起喝酒闲聊,见小六接到康宁电话就要动身,连忙询问原因,听说是康宁有事相求,兔子眼珠一转,就要求一同前往。
虽然兔子只跟康宁见过两次面,但他尊重的不仅仅是如今康宁在江湖上的名声。两次见面,康宁彬彬有礼坦诚平实的态度,让他心里觉得十分舒服,隐隐感觉到康宁身上散发着异于任何人的一种独特魅力,但他一时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因此他心里总有一种与康宁亲近的愿望。
两人轻车熟路登上北岸船工的小木船渡到南岸,走上越南边民的小码头,和懒洋洋坐在石头上的越南公安打了个招呼就过了。
两人穿过街道,三拐两拐进入车场。
见到康宁,小六开口就问:“宁哥,出了什么事?”
康宁将事情简要地叙述了一遍,小六和兔子听完十分感动,也很意外,感动的是自己这位新大哥的人品,意外的是自己新大哥的身家竟然没有自己的一个零头多。
小六看了一眼长着两颗可爱而滑稽门牙的兔子,见他点点头,便转向康宁说道:“宁哥,我们这就回去,先让两位弟兄住我家里。你放心吧,兔子会叫他二哥明天开车将两位弟兄安全送到兰宁的。”
“谢谢你了小六,还有兔子,弟兄们不会忘记这份情义的。”康宁颇为感激地看着两人。
兔子哈哈一笑,挥了挥手道:“小事一桩罢了,宁哥别说这话,咱们弟兄们都想能为你做点什么呢。昨天大家还说找个时间在东兴北部湾酒店摆几桌给宁哥接风,后来我听小六说宁哥不方便这才作罢。等着,过两天闲一点我带弟兄们到芒街来,大家好好聚一聚。”
小六是做实事的人,没说什么就带着两位对康宁依依不舍的车场弟兄越境而回。
数月之后康宁才知道,小六和兔子听完杜丘和****的叙述后,对康宁的义气感慨不已,两人第二天上午各自拿出六万元,和康宁的十八万元一起凑够三十万,让****和杜丘拿回去上下打点去了。
送走两个弟兄之后,康宁把下午和黄文志交谈的内容简要告诉大家,给沮丧的二十多人带来很大的希望和憧憬。
没等激动的弟兄们表态,康宁就转身离开,留下一帮弟兄在那感激哀叹。
阿玉没有打开电视机,而是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看自己带来的越南小说。
见康宁走进卫生间不久就传出水流声,阿玉红着脸从衣柜里拿出给康宁替换的衣裤,轻轻放在卫生间门外的方凳上继续看书,可是意乱情迷之下,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想起康宁的强壮和温柔、体贴与文雅,阿玉的一颗心就忍不住“怦怦”直跳。她知道阿英安排自己来到康宁身边,不只是教授越南语这么简单,但是当初询问她意见之时,她虽然心怀忐忑一语不发,但隐隐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充满了期待。
擦干头发,康宁坐在床沿上,看着侧对自己的阿玉,低声说道:“来,坐在我身旁来。”
阿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走到康宁面前:“现在我们开始学了吗?”
康宁一愣,随即一把搂过阿玉将她放到自己腿上坐下:“好吧,现在开始学!请问阿玉老师,‘爱’用越南话怎么说?”
阿玉满脸通红,口干舌燥,好一会儿才难为情地低声回答:“YEU……”
康宁坏坏地一笑:“很好!那么‘做’又该怎么说?”
阿玉一听,全身发软瘫在康宁怀中,康宁哈哈大笑,抱紧怀中颤抖的娇躯低头一吻,随即双双倒在床上……
此后连续十几天,康宁都在紧张的工作中度过,几乎每天晚上都有零星的出货,精力旺盛的康宁不但毫无疲倦,相反还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在康宁细致严格的规章制度下,修车、卖车和出货都有条不紊地走上了正轨,二十三个车场小伙子和公司调拨过来的六个汽车销售人员一共二十九人组成的集体,在康宁充满人性化的管理下日渐成型,严格的奖罚制度,充分地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工作效率也在步步提高。
期间,康宁老实不客气地要求公司粉刷员工宿舍,将原来吱吱作响的旧木床全部更换成结实的铁架床,每张床边还添了一只床头柜,让弟兄们能在较为清爽舒适的环境中工作生活。
拼命赚钱之余,康宁只有两个去处:
一个是海边阿英的家,每隔一天进行一次的针灸治疗,以及穴位点按非康宁不可,阿英的母亲虽然熟练地掌握了一套腿部保健按摩法,但是她那柔弱的指腕力量与康宁精准娴熟的点穴手相比,相差何止千里?
如今康宁那力透经络疏通气血的高妙手法,与国内北方的几位誉满华夏的杏林高手相比较,估计已不逞多让。
康宁另一个去处就是老华侨伍伯开设的药铺。
不知为什么,每当走进伍伯古朴宁静的药房,康宁就觉得毫无烦恼、心旷神怡,因此他不时前去伍伯家里喝茶闲聊,彼此交流一些对中医的看法和经验。
一辈子颠沛流离,刚刚安定下来安度晚年的伍伯,对年轻博学、谈吐不凡的康宁十分喜爱,就连伍伯的儿子和媳妇都对康宁的诚实坦率深感亲切。
康宁不时与伍伯一起对前来求医的病人共同诊断,往往就是康宁的一两句话,就能让伍伯解开心中多年的疑惑。
一来二去感情日增,康宁也不时厚着脸皮到药房享受正宗的粤菜,品藏伍伯珍藏的好茶,最后发展到康宁随便出入伍伯视如禁地的药库,几本珍藏的典籍更是毫不藏私地任有康宁翻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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