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九日上午九点,经过周密准备的第四特区武装部队整装待发。三旅一团的官兵们在旅参谋长廖荣的带领下,参加了此次庄严的出征仪式。
心潮澎湃的一千三百余名官兵,全副武装,他们昂首挺胸气势如虹,在特区人民政府官员、人民议会官员、社会各界代表和五万多民众的欢呼祝福声中,迈着整齐而又坚定、以无比自豪的步伐经过了主席台。在台上肃立的将校们的军礼中,他们齐声呐喊,一时间信心百倍。官兵们身上的精良装备、整齐的队形和饱满的精神状态,所到之处赢得了民众的阵阵欢呼赞叹。
官兵们深深地知道,这个巨大的荣誉来之不易——与今日凌晨悄悄地从各营地出发、为隐蔽实力昼伏夜出经第二、第三特区开往西北战场的另外三个兄弟团队相比,三旅一团的官兵们都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他们作为全军的代表,首次在自己的土地上以崭新的面貌出现,接受人民的欢呼和送别,接受数万群众代表和几乎全部的特区领导人检阅。这将写入军史中的崇高荣耀,堪比一份军人梦寐以求的战功。
达邦大营三旅一团脱胎于林明贤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主力团,是康宁上位之后,刻意保留下来并率先换装的标志性团队。该团成立伊始,便从原第四特区所有武装中挑出最好的六百名官兵予以了保留,并从新兵训练营中不断地补充新生力量,营级以上主官全部经过军事学院的一年进修,理论知识扎实。两年来,该团在全军的历次演习中成绩全部为优等,官兵关系融洽适应性强,是一支不可多得的山地作战部队。
廖荣身着崭新的军装,与三个团级主官一起,走在了检阅队伍的最前面,向主席台方向庄重敬礼。此时此刻,在豪气冲天的口号声中,他百感交集——此前,通过自己婆娘连日来的忏悔与弥补,通过政治部部长涂文胜耐心细致的解释安抚,廖荣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危机的到来。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与自己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十五年的老婆竟然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也非常感激康宁和弟兄们给自己老婆留下一条将功赎罪的生存道路,但是,廖荣对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被特区反谍机关识破忐忑不安,心情一直无法平静。
廖荣实在想不通,自己竟然会作为唯一的师旅级主官带队接受官员和特区群众代表的检阅,连同他身上这套威风凛凛的准将新礼服一样,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够获此殊荣。
自从军队建设正规化之后,校官再也无法像其他缅甸军队那样凭借服役年限数年就可以晋升一级,没有战功和特殊贡献的人,升到中校就基本上算是到头了。这两年来,不少校官升迁无望申请转入地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廖荣原本以为自己的上校军衔就算是到头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临出征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康宁突然召集召开了军委特别会议,提请晋升自己为准将军衔,此议获得了军事委员会委员们的大多数支持,廖荣作为全军唯一的特例由此晋升进入了将军之列,并被授予带队接受誓师检阅的殊荣。
在无数人羡慕的眼神与震天的祝贺声中,廖荣所在的队列与主席台之间相距了十余米,身后千余弟兄齐声庄严宣誓,近似吼出的誓言里,弥散着一股浓郁的腾腾杀气。校场周围人民代表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从未有过如此壮怀激烈的经历的廖荣,也被如此气氛感染得热血澎湃,但他却在隐约间,感受到了自己的危机已经到来,他似乎能够看到站在主席台中央位置的康宁那深邃悠远的目光中一闪而过的那份惋惜和不舍,看到往日亲如兄弟的关仲明、梁山等人飘忽不定的视线,看到自己一向敬重的石镇大哥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心细如发的廖荣顿觉心如寒冰,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真的暴露了,原本波澜不惊充满自信的坚毅脸庞,再也没有了一丝血色。
鼓乐停止,欢呼渐息!
一身戎装的康宁简短地致辞完毕,便率领军中将领走下主席台,来到官兵们的方队前方齐齐敬礼,随后便走到廖荣身前,向他旁边的三位团级主官点头示意,接着微笑着对廖荣说道:
“盘龙报国寺方丈慧能大师说今天的日子和时辰都很不错,你的这个团的弟兄们几乎大都信佛,你回头告诉大家吧——此刻慧能大师正在东山上的报国寺里,率领周边数县庙宇的僧众为大家祈祷。”
廖荣听了一愣,随即笑着回答:“康总想得真是周到,下官会向弟兄们转达的。此战用我,用我必胜!”
“好好好,弟兄们的斗志非常好!你先带领弟兄们赶路,我随后就来,咱们在北方军区的瑞宝大营汇合。”康宁向廖荣点了点头。
关仲明走上前来,拍了拍廖荣的手臂:“你们的炮营装备了89式122自行火炮还不到半年时间,虽然说勉强达到了两分钟六次发射的水平,但距离总体要求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一路上有八天行军时间,你们大可以边行军边演练实战,特别是快速构筑发射阵地和发射后转移的演练要多来上几遍,我会派师直教导大队的两个火炮教官跟随你们行军,有什么需要的,你直接命令他们两人就是了。”
廖荣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师长!其实这也正是我唯一担忧的地方,如此一来,我们哥几个就放心多了。”
身穿中将制服的石镇,曾是杨氏兄弟的得力干将,他与当初身为林民贤手下大将的廖荣是主要对手,当时大家你来我往打死打活的,根本想不到还有携手的机会。后来康宁部奇军突起干掉了杨氏兄弟,占领孟雷并合并了第四特区,两支原本敌对的武装便合为了一体。此时石镇反而与廖荣等人化敌为友,一见如故。由于大家都是这块土地上的老人了,彼此的情感和心理都颇为亲近,日常的交往也很深。
此刻,石镇深情地拍了拍廖荣的肩膀:“廖荣老弟,家里一切请放宽心,哈哈……你带出去打仗的手下,一半以上都是跟随咱们多年的老弟兄了,许多更是五六年兵龄的老兵油子,去弱存强,再经过这两年高强度的训练,战斗力绝对不比其他几个团弱,放手干吧,我等着你的捷报。”
“谢谢你了,老哥!”廖荣与石镇四手紧握。
众将校紧紧跟随康宁,走进了队伍之中,在军纪严明、意气风发的官兵中频频点头。康宁在一位年约三十岁、身高一米七十左右的军士长面前停了下来,略微检查了一下他的作战背心和随身装备,满意地点点头:“疯子,带好你的狙击小组,给我弄几个匪首的脑袋回来,要是没有发挥出上次与我比试的水平,可别怪我鄙视你啊。”
黝黑壮实的军士长咧嘴一笑,敬礼道:“康总,您就放心吧!我带的弟兄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你就看着吧,哈哈……康总,无论怎么比试,咱们俩的水平差距也就在一两环之内,出枪速度我不如你,可连发速度你不如我,是吧?嘿嘿……”
周围官兵听了全都笑了起来,气氛随之轻松不少。
康宁呵呵一笑,在官兵们敬重的目光注视下,与将校们巡视了一圈,便回到主席台上发布出发的命令。
雄壮激昂的军乐声再次奏响,廖荣带领一千余名斗志昂扬的官兵走向广场北面旗帜招展的彩门,登上整齐停靠在街边的武装车队,队伍便缓缓出发了。
坐在指挥越野车上的廖荣感慨万千,经过刚才的出征仪式,他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但是他的心里却非常感激,感激康宁和弟兄们给足了自己面子,没有像处理其他势力隐藏在军中的探子那样让自己人间蒸发,而是慷慨地给予了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自我选择的机会!
廖荣轻轻叹息一声,拿出兜里的手机和钱包,取出钱包夹层里那张隐秘而熟悉的手机卡换上,按下电源开关,很快便拨通了边境另一边的那个熟悉号码:
“别怪我违反规定,我此刻正坐在开往西北前线的军车上,以后没时间与你通话了。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不不!请放心,我现在很安全,身心也很放松,军人嘛,哪儿有不打仗的?很多人一辈子都碰不到这种机会呢……哈哈!对组织我没有任何要求,只有感激和忠诚……嗯!谢谢你了,你也多保重,再见!”
半小时后,一个从北京打来的紧急求助电话到达了杨清泉那里。
刚刚从温县回来,抵达昆明大本营的办公室后还来不及落座的杨清泉听完后顿感头大,只能答应尽最大努力予以沟通协调。
放下电话后,皱眉紧锁的杨清泉略微思考片刻,便转身出门,很快在楼下的草坪边上找到了刚送走客人的王军长,拉着老王的胳膊走进草坪中的小径。
“现在有一件极为头疼的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杨清泉低声说道。
老王边走边挠了挠花白的短发,有些好奇地问道:“咦,能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你的?”
杨清泉摇头叹息了一声:“是这样的,北京的一位老朋友千叮万嘱,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我帮他们说情,说是云南这边有一个潜伏在第四特区的劳苦功高的王牌特工危险了,让我帮忙无论如何得保住他。我一听就知道坏事了,他们那个叫廖荣的潜伏人员,刚刚被第四特区军事委员会任命为准将,此时正率领部队赶往缅西北战场参战,这让我如何是好啊?”
“等等!廖荣……就是原本跟随林明贤,后来被任命为达邦团的参谋长,前段时间升为三旅参谋长的那个廖荣?他原本不是上校吗?什么时候升准将的?”对四个特区军情和将校都非常熟悉的老王奇怪地问道。
杨清泉点了点头:“就是他,昨天晚上廖荣突然被第四特区军事委员会晋升为准将,北京的老周对我断言,廖荣的身份已经被第四特区的情报部门识破,破绽很可能出自廖荣的婆娘身上,还说这个时候如果不升官倒没什么,要是升了官肯定是凶多吉少。”
老王停下脚步惊讶地问道:“如果这样,倒真的是凶多吉少啊!你也知道,战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甚至打一声黑枪就解决问题了,回头还能随便找个漂亮的借口搪塞过去,明知这样谁也不能挑出毛病来……奶奶的,这个法子绝啊!我说小宁不会这么黑吧?会不会只是误会,他的身份并未暴露啊?或者是小宁他们虽然识破,但是看在多年的情分和方方面面的关系上,只是给个无声的惩罚,让廖荣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杨清泉难过地摇了摇头:“戴罪立功不可能,无声的惩罚倒是真是,顶多死了给个富丽堂皇的荣誉。第四特区那帮人对于叛徒从未手软过,因此我同意老周的分析,廖荣此次突然升官就立刻被派往前线,明显就是给个风风光光的面子去赴死,省得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唉……第四特区这帮兔崽子竟然厚黑到这种程度,可见他们的决心已经做出。我刚把这小阎王得罪了,他今天就要上前线,说不定这个时侯已经离开第四特区了,让我怎么去求他?可这是人命关天啊!何况是这么一个居功至伟、含辛茹苦二十多年的特工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