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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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从矿井出来后,吕逸飞将有关叔叔的后事处理暂时托付给了吕村长之后,便坐上许雅琴的车,向着莱市飞驰而去。

许雅琴全神惯注开着小车,烟也不抽了,疯速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飞奔。没想到女人飙起车来很可怕。吕逸飞的心儿悬在半空,一直出了新湖乡,到了平坦的公路,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吕逸飞坐在后面,眼光开始不断地欣赏许雅琴美丽的身姿。一头浓密的长发随意扎了个马尾,在从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下显得又黑又亮。精致匀称的五官显得端庄娴淑。开车的姿势优美得体。她的头像无论从哪个角度欣赏,让人百看不厌。当她一动不动的时候,如一尊维纳斯的雕像,有着令人浮想联翩的冷峻之美。

坐着许雅琴的车,吕逸飞低落的心情渐渐趋于平和。他暂时忘记了家里发生的一切,沉浸在一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中。

“下车吧。”许雅琴一声低低的语调,忽然打断他心中曼妙的旋律。吕逸飞睁眼一看,小车到了莱市中心医院的门口。左拐的小道,便是通往碧绿村庄。

吕逸飞站起身,望向许雅琴,朝向他的是一个冷冷的背影。

吕逸飞走下车,刚想说声再见或者谢谢,结果发现成了多余。许雅琴突地加速车子一溜烟似的跑了。

吕逸飞怔怔地站在那儿,朝着小车离去的方向望了好一会,直到小车在视线中消失,怅惘之中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

吕逸飞丧魂落魄般地回到家中,一屁股落在客厅中的沙发上,呆呆地望着茶几上的茶壶。许雅琴冷美的面容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逸飞,你怎么啦?”蔡香红听到门响,从阳台上走进客厅,映入眼帘的,先是吕逸飞前半身的黑色泥污,继而是吕逸飞呆若木鸡的表情,不禁有些吃惊道,“你和谁打架了?”

“没有。”吕逸飞从现实中醒来,站起身,“不小心摔了一跤。”

“快脱下你的衣服冲个澡。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吕逸飞进了浴室冲了凉,换上母亲递来的干净衣服,走到衣柜上的大镜子前瞧着面容,觉得自已很像父亲,相貌上有着一种令女人喜欢的男子汉的自信和豁达。这种魅力曾使他一个大学女同学为之倾倒,并因他陷入一种不能自拔的地步。这是他第一次领略到自已有种能迷住异性的气质。后来无数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他无须向某个女孩子献殷勤,就可以凭外表获得对方的好感。只要他在公共场合一出现,一定会有许多年轻女性的眼光向他投来。

端详了好一会,吕逸飞来到了客厅。这时母亲抱起他换下的衣裤,到阳台上洗涤去了。坐了大约五分钟,妹妹吕逸梅从外面回来。

“哥,问了叔叔没有?”吕逸梅一进门就问道。

“别提了。”吕逸飞双手抱着头,“我的脑袋快要裂成两半。”

“怎么啦?哥。”

“我们乡下的吕家楼发生了火灾。叔叔在火灾中被烧死。”

“怎么会这样?”尽管平时对叔叔不满,但这消息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我现在满脑子乱哄哄的。爸爸的事还没有头绪,叔叔又出了事。”吕逸飞无力地将头靠在沙发上。

“你叔叔出事是迟早的事,他常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只是我们吕家楼为什么会失火呢?”蔡香红听到兄妹俩的谈话,从洗衣机边走过来,忽地想到吕逸飞刚才的表情,不放心地问吕逸飞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吕逸飞尽量表现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关于路上遇到张波逼问矿山分布图的事,此时万万不能告诉母亲。一但让母亲和妹妹得知,一家人会处于恐惧的生活之中。为了加重前面那句话的效果,吕逸飞又补充道,“你们放心,我没有参与矿上的事。与矿上那些人的利益扯不上边,更不会和他们有冲突。有谁会找我的麻烦呢?不过,我一定要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逸飞,你爸爸和叔叔的事交给公安局的人去查吧,你不用在里面瞎操心。我怕你万一查不出来,反而扯上什么麻烦,事情会变得更糟糕。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教我向你死去的爸爸如何交待?你爸爸的死成了定局,算是命中注定吧。可你要好好地活着。你爸爸为什么不让你们过问矿上的事呢?因为里面的情况太复杂。要你们好好读书,通过其它方式赚干净钱,图的就是安安稳稳过日子。”

“如果公安局查不出来呢?”

“公安局查不出来你就能查出来?你有多大的本事?”

吕逸飞不再说什么。

蔡香红走进阳台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团,“逸飞,你看看,这个有没有用?”

吕逸飞接过来一看,是一张撕了一半的图纸。上面画着一幅炭素铅笔画。画面一侧沾满了黑色污迹,并附着许多细小的煤粒。

“哪儿来的?”吕逸飞自己也疑惑了。

“从你衣服上取下来的。我清理你上衣口袋里的东西时,发现上面粘着一张纸条。我怕是对你有用的东西,所以才过来问你。”蔡香红回道。

“什么时候沾到衣服上我都不知道。”吕逸飞苦笑着,路途上他的心思和精力全集中在许雅琴身上,所以衣服上有什么异常他全然不知。从外观来看,很可能是推姜云杰的一刹那,他扑倒在巷道中时,衣服从巷道中的污泥中粘上这张图纸的。

吕逸梅接过图纸,用一个废牙刷仔细揩净画面上的黑泥迹,隐隐约约显露出一幅简陋的山岭轮廓,虽然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只是被撕烂的地方因泥迹太重,看不太清楚。吕逸梅试着用指甲去抠,弄了一会,结果发现除了将画纸的表层抠破,使画面消失之外并不能增加一丝益处。因为泥水渗透到画纸的中间,泥墨嵌合成了一体。

“图纸上画的山岭好眼熟呵。”吕逸梅一边仔细瞧着,一边努力地回忆着什么,“噢,我想起来了,有点儿像丧魂谷的虎跳峡。”

“我还以为是对逸飞有用的东西呢。搞了老半天,原来是逸飞不知从哪儿粘来的纸。”蔡红香又问吕逸飞道,“你是不是下井了?”

“妈,你说什么呀?哥哥去下井干什么?而且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忙都忙不过来。”吕逸梅回道。

“我看他的衣服沾上了很多黑泥,颜色及土质与你爸爸生前下井时穿过的衣服一模一样。”蔡红香说道。

“嗯——”吕逸飞脑子迅速转动着说,“为了确定吕家楼的死者身份,我赶到矿上去确认叔叔是不是那个时间回到了吕家楼。在回来的时候,天下雨了,由于路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刚好摔在有很多粉煤的路面上,所以——”

蔡香红相信了吕逸飞所说的话,只是说了一句,“你走路要当心。”然后继续忙碌着去了。

不一会儿吕逸梅也离开了家。

但吕逸飞此时心情却很不平静,因为他想起了前不久张波追问的矿产分布图一事。

那张图纸真的是井下粘来的吗?为什么矿井底下会有这样一张残缺不全的图呢?是小孩子信手图鸦的作品还是别有意图的东西呢?可是,上面的图仅是一个山头,而且正如吕逸梅说的有点儿像丧魂谷的虎跳峡。可虎跳峡底下除了不值钱的石头和泥土,什么矿藏也没有。附近既没有人在那儿开矿,也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说那个地方有什么奇珍异宝。倒是那儿有一个很大很深的山洞,里面阴森森的可怖。很多人甚至站在洞口边往里望一眼也不敢,更不用提下到洞里去看看。

这么一想,吕逸飞不禁有些泄气,“丢掉吧,多半是小孩子随意画的东西,随风飘进了井口。”

正在这时,公安局刑侦科来了电话,要他马上去公安局一次。

吕逸飞随手将图纸往桌上一放,出了房门。

到了公安局,吕逸飞立即被引进一个审讯室。审讯台上坐着三个表情严肃穿着制服的警官,左边一人在准备着作笔录。

吕逸飞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我们叫你来,是想了解你与吕文男被害一案有关的情况。你请坐吧,不要紧张。”中间的那个警官用手朝对面的一张木质小方凳说道。

吕逸飞木然坐下来,心儿惶恐不安。

“你什么时候到吕家村的?”中间的警官发问道。

“昨天晚上九点半。”

“昨天什么时候离开莱市的?”

“早上七点半。”

“请你把去南木岭的仔细过程如实说出来。”

“我早上坐许雅琴的小车进南木岭,但在半路上她的车子轮胎被扎,坏在丧魂谷中间的路上。许雅琴到青桥乡叫修车师傅修车,我便在丧魂谷帮着她守车。因这事,我们耽误了去南木岭的时间。一直拖到晚上,我们才到达吕家村。吕家楼失火是我们到达之前发生的事。”吕逸飞平静地说道。

关于张波一伙人和他在路上发生的故事,吕逸飞觉得没必要告诉警察,一来怕节外生枝,二来与案件无关。

“你怎么认识许雅琴的?”

吕逸飞简略回答之后说道,“她到南木岭写生,我去南木岭处理一些与我爸爸有关的事情。两人碰巧在路上遇见,我便上了她的车。”

“你去南木岭是不是要找你叔叔?”

“这——这好像与案件无关吧?”吕逸飞犹豫不决地说道。

“据我们了解,民间广泛流传一种议论,说你爸爸的死与吕文男有关。你爸爸的煤矿没要一分钱就转给了你叔叔。所以,很多人认为这不可能。”

“什么?”吕逸飞吃了一惊,心想,叔叔不是说他花了六百万转来的吗?

“这儿有你父亲的字据。”中间的警官不露声色扬了扬手中的纸条。

吕逸飞接过纸条一看,果然很像父亲的笔迹。

“这是哪儿来的?”吕逸飞问道。

“我们在现场搜索到一铁皮盒子,打开后发现这张合同。”

“你们难道怀疑是我叔叔害死我父亲的吗?”

“除了你叔叔存在主观意图之外,合同上的签名经笔迹专家鉴定系伪造。”

“我叔叔不会。”吕逸飞几乎是喊了出来。尽管这之前他有过这方面的念头,但吕家楼失火,让他彻底否定了这种想法。

“你能解释这张字据的来历吗?”警官不动声色地问道。

妈妈说过父亲生前从未说过要将矿产权转让给谁,可现在的证据却表明叔叔在其中做了手脚。叔叔真的会害死父亲吗?难道说,父亲离开南木岭之前,与叔叔见了面,叔叔那时就下了毒手?但吕逸飞仍然不相信存在这种事实,因为父亲待叔叔不薄。

“可是,我叔叔现在也遭到了不测。”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叫你来配合调查。”

“什么意思?”

“我们怀疑有人蓄意谋害你叔叔。”中间的警官目光如炬地紧盯着他。

“你怀疑我吗?”吕逸飞的后背有些发凉。

“直白地说,我们怀疑你们家有意要谋害他,意在夺回本属于你们的矿产权。”

“什么?我们要谋害他?”吕逸飞再也忍受不了,霍地站起来,大声质问道,“你们凭什么这样乱加猜测?”

“你别激动嘛,吕老师。”中间警官的语调忽然变得缓和而亲切,“我们只是根据案件发生的可能性条件来推测。有没有,当然得靠证据说话。”

听了这些话,吕逸飞仍然有些不快。难怪刚才问得那么仔细,原来是为了确证他是否有作案的时间。

“我害我的叔叔?我会去烧我自已家的吕家楼?真是天大的笑话。”吕逸飞冷笑一声,完全没有刚进公安局的恐惧感。

“你不要多心,我们在例行公事。凡是与案件有关的人我们都要进行调查,以排除犯罪的可能性。”

“案件的调查是你们的事,你们是不是把我当成怀疑对象我不知道,你们可以根据我们家和叔叔不和进行推理,这我不怪你们,这是你们做的工作,其实我也恨那个杀人犯,他使我失去叔叔,我希望你们能早日破案,还我个清白!”吕逸飞越说越气愤。

专案组分析吕家楼纵火案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情况,吕逸飞报仇。前几天吕文男到过吕逸飞家,据吕文男的同事说,他和吕逸飞家吵过架,起因是吕逸飞家怀疑吕文俊为吕文男所害。纵火烧吕家楼,一可以报仇,二可以让矿产权重归为吕逸飞家;第二种情况,抢劫杀人,但是这个人必须熟悉吕家楼的情况,或者说在吕家楼有内线;第三种情况,吕逸飞家雇用杀手灭口。第一种可能已经被否定,因为吕逸飞没有作案时间,而他妹妹和母亲这段时间连城门也没有出过,更谈不上作案。第二种情况从排查看,可能性很小。既然有摩托车就意味着流窜作案,没必要杀人。最大可能是第三种情况。吕逸飞搬到城里以后,吕家楼基本上是吕文男一个人在住。吕逸飞到南木岭的那天,恰恰发生纵火案,好像有意安排似的。这就是公安局为什么要审问他的理由。

从审讯室出来后,吕逸飞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不但没有对父亲的死有蛛丝马迹的了解,反而招来了更多的麻烦,甚至公安局也盯上了他。虽然他一再表白,没有任何谋害叔叔的动机,但仍免不了公安局对他的怀疑。

也许母亲说得对,很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可是,现在想袖手置身事外也不行,公安局已将他当成害死叔叔的最大嫌疑犯。

不过,吕逸飞对此事反倒很坦然。反正他没有作案,谅公安局查遍地球,也不会找到他头上来。

果然,过了几天,吕逸飞从报纸上的新闻了解到,公安局在案件发生后的第三天,在新湖乡的一个山沟里发现了一辆几天前报失的报废摩托车,据勘查正是吕家楼纵火案中使用的交通工具,但是凶手已不知去向。

案件侦破遇到了难度,公安局将此案又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