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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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明天得去吕家楼。”吕逸飞说道,“我有种感觉,爸爸的死与那张矿产图有关。”

“什么?”蔡香红大吃一惊,“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是呵,哥哥。”吕逸梅也帮着说,“你精神太紧张了吧。”

“不,妈妈,还有妹妹,请你们相信我的直觉。我认为有人故意谋害爸爸。这件事不查清楚,将对不起冤死的爸爸。”

“有人故意谋害?”蔡香红说道,“这不可能吧。你爸爸一向对人很好,说句话也要拈量三分。他不会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不会说得罪别人的话。我和他生活这么久,没听到有谁对他抱怨过,没有谁和他吵过架。他不对家里的人提及矿上的事,一定有他的道理。凭着他的为人和个性,即使不赚一分钱也不会做损害别人利益的事。你说有人要害他,这怎么可能呢。”

吕逸飞一时语塞,觉得争论下去毫无意义,唯一的办法是拿出令她们信服的证据。

第二天,吕逸飞早早来到东郊汽车站。他很希望许雅琴又像上次那样,开着车意外地出现在他面前,然后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吕老师,上车吧。”失望的是,他等了一个小时,甚至没有一辆红色的小车出现。当开往新湖乡的公车在轰轰地响鸣时,吕逸飞这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到了车上仍然不忘盯上一眼往郊外方向开出来的车辆。

到了吕家村,吕逸飞看到一辆红色的小车停在村头公路边的商店前面,知道许雅琴比他先到达目的地。许雅琴站在吕家楼外边的坪地上,位置刚好位于那晚那个身影出现的地方。吕逸飞使劲揉了揉双眼,发觉的确是在大白天,才缓缓向着许雅琴走去。

许雅琴回过头来,还是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表情,飘着一头长发。一直等着吕逸飞掏出钥匙打开铁门,才扭动着腰身,款款走进院内。

吕逸飞始终不敢正面望一眼许雅琴,生怕眼内的许雅琴会变成一种可怖的异象。那样,他的的脑袋可能会面临再一次的崩溃。

许雅琴不说话,吕逸飞不敢说话。两人一直沉默着往前走。吕逸飞觉得在和另一个世界的人走在一起,一切那么陌生又那么恐惧。

在二楼客厅坐定后,吕逸飞鼓起勇气说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会面?”

“矿产图对你来说是件很重要的宝物,选择这儿见面会很安全,你说对不对?”

“是——的。”吕逸飞说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张矿产图?”

“你知道矿产图的来历吗?”许雅琴反问一句。

吕逸飞摇了摇头,这正是他几天来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七十年代初期,有一位姓许的年轻工程师,跟随国家地质勘探队来到青桥镇南木岭上探矿。当时,勘探队的人都分散住在南木岭周围村庄的村民家里。许工程师被分到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家里,那个年轻人名叫吕文俊。”

“你——”

许雅琴用手势制止了吕逸飞。

两人兴趣彼此相投。许工程师下班时和吕文俊常到小河里捞鱼捞虾,有时到离村庄很远的池塘里摸田螺,或者放干水渠里的水,扒开烂泥捉泥鳅。夏天晚上到田里捉田鸡。总之,他们不停变换花样弄些美食来改善生活。久而久之,两人成了一对好朋友。他们一起喝酒,一起唱歌,一起谈论女人,并发誓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有一天,许工程师喝酒回来,像烂泥般的回到吕家,许工程师又呕又吐,而且患感冒发高烧,一天几天没去上班。吕文俊天天守护在他身边,甚至晚上和他睡在一个床上。帮他弄好吃的,帮他请医生看病,帮他把弄脏的衣服裤子洗好晒干。探矿队临走的那天晚上,两人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当时,许工程师谈了很多有关煤矿勘探的事。话题内容包括地质测量的面积和地点,钻探涉及到的煤矿储量及主要地点,初勘和详查的数目。甚至还包括区域地层、构造、地下岩浆活动特征、矿产分布的规律及煤层走向。当时,吕文俊并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和情报。

之后,他们谈到女人。许工程师说爱上了离这不远的一位女民办教师。女教师名叫冷若非,是新湖乡的大美人。他那天晚上喝酒,一时冲动之下,在她面前许下诺言,一定要带她离开农村,到城里过上幸福的生活。后来,许工程师感到非常后悔,因为他根本不具备这个能力。为了这个诺言,他背上了沉重的心里负担,每天过着痛苦的生活。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去见冷若非。直到勘探队完全撤离南木岭时,许工程师因心里愧疚一直没有和冷若非见上一面。

吕逸飞心里有些明白,说道,“那位许工程师是你父亲?”

许雅琴点了点头,许工程师走了之后,冷若非不久发现她怀孕了。可是,她不知要如何联系他。冷若非打听到许工程师在新湖乡结交了一位朋友,经过许多周折找到吕文俊,可吕文俊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只知道他的单位叫做321地质勘探队。321地质勘探队到处跑,居无定所。当时没有电话联系,到城里没有公车,交通极为不便。更为严重的是,冷若非认为许工程师抛弃了她。未婚先孕在当时是见不得人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吕文俊挺身而出。一则他同情冷若非的处境,二则这是他的好朋友弄出来的事。于是,他秘密将冷若非接到丧魂谷猎人休息用的房子,让冷若非在那儿生下小孩。他经常上山照顾。后来,不知不觉,他也爱上了冷若非。但是这种情况,吕文俊的父母亲不可能同意他和冷若非结婚。有了小孩的未婚女人,在当地被称为破鞋,娶进门只会当作别人的笑柄。为了怕别人发现山上的秘密,吕文俊便制造了闹鬼的故事。由于冷若非不能和吕文俊结婚,又不可能长期在山上居住。吕文俊便想出一个主意,将冷若非介绍给他在青桥镇认识的一个朋友,一个刚出狱的政治牢改犯,名叫王富财。王富财之所以犯罪是因为听到别人唱‘东方红,太阳升’这首歌时,他偏偏大声唱‘冬瓜红,菜瓜心’,结果被抓去判了三年刑。牢改犯的前途在当时可想而知,一般不会有女人嫁给他。吕文俊一说这事,王富财马上就同意了。

王富财其实本人并不坏,心地也善良,对待冷若非和她的小孩都非常好。如果有别人在冷若非背后指指点点,他抄起家什就敢拚命。这样,村子里的人都不敢说王富财和他的女人。而冷若非也是极为聪明之人,为人处世小心翼翼,从不和别人为小事争吵。这样日子过了大约两年,遇上改革开放,王富财就开始做生意了。冷若非则把感情渐渐移到王富财身上,心思和精力则放在教育孩子上。

但是,后来的事情发生了另一种变化。如果不是许工程师出现,事情就不会发生悲剧。原来,许工程师回去后就辞职下海做生意,并且赚了不少钱。他在城里买好房后,决心到新湖乡找冷若非。当他在新湖乡没找到冷若非时,便找到昔日的好朋友吕文俊。吕文俊将实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并说冷若非和别人结婚后的生活非常幸福,言下之意是要他最好不要去打扰她的平静生活。但许工程师执意不听,坚持要与冷若非见面。吕文俊起初百般不答应,最后被许工程师的一番痴心所感动,决心为他安排一次会面。

在王富财出远门做生意的那天,冷若非和许工程师见面了。一见面,许工程师就跪在冷若非的面前,痛哭流涕。叙述离别后,他如何奋斗,如何赚钱,如何想着她。他为了她丢弃了工作,天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像牛马一样干活。所有的一切,是为了他当初一个诺言,要接她进城过上幸福的生活。

冷若非听着听着,那句想了很久的负心汉词,慢慢转化成了眼泪,两人当场抱头大哭。随后,许工程师提出要把冷若非带走时,遭到了冷若非的拒绝。因为,王富财没有做过对她不起的事。如果此时抛弃王富财而重新和许工程师和好,这对王富财极为不公平。当时,许工程师神情呆若木鸡,举刀自杀时被吕文俊及时阻止。

此后,许工程师住进了丧魂谷的小房子,等待冷若非回心转意。并花钱设法找到一些中介人去说服王富财放弃冷若非,以成全他们两个。不幸的是,自从见了许工程师后,冷若飞日渐见瘦,饭吃不香,觉不睡甜,对待王富财也没有以前的热情。王富财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对冷若非施加了折磨。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终于使冷若非精神上产生了错乱。

许雅琴讲到这里,喉咙里像有什么阻塞,越来越弱,从嘴里吐出来的字犹如从石头缝里拔出草根那么艰难。尽管这样,许雅琴还是抑制住不让自已的感情迸发而出。吕逸飞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坐在老师的面前,始终不说一句话。整个故事从许雅琴口里娓娓道来,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真实,找不出任何破绽,找不出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

在公众场合王富财仍然对冷若非手牵着手,表现得恩爱有加,背地里却加紧了对冷若非的摧残。言语的侮辱,肉体上的折磨令冷若非痛不欲生。冷若非上吊,他把绳子扯掉,冷若非投河,他下水救人。冷若非喝农药,他抢掉瓶子丢掉。冷若非几次自杀不成后,最后精神上产生彻底的崩溃。

终于有一天,王富财对小孩说,要把冷若非送到最好的精神病医院去治疗,这一送就再也没有回家了。事实上是王富财将她送到外面一个很远的地方,就丢下不管了。可怜的许工程师听说后,变卖了城里所有财产,找到了呆若木鸡的冷若非,带着她四处求医。同时,央求王富财答应他,一定要好好对待她的小孩。并把他变卖财产的一半钱交给王富财,作为小孩的抚养费。王富财终于被许工程师的爱情执着所感动,拒绝了许工程师给的钱,并答应将小孩抚养成人。当然,让王富财对小孩产生父爱还有两个原因:一则因为他的生育功能有问题,二则孩子自小聪明伶俐,招人喜欢,只要接触过的人都会喜欢上她。

许工程师临走之前,给小孩留了一封书信,一张南木岭矿产图。考虑以后一但情况发生变化,小孩被王富财抛弃后,必然会落入贫困的生活。到那时,可以凭这张图,开矿弄些钱。

多年的生意,使得许工程师凡事都留个心眼。他把书信交给了一位要好的同事,图纸则交给了他的好朋友吕文俊。书信中说明,如果小孩被抛弃,或者以后的生活处境发生危急,看到书信后,请找到吕文俊要回图纸。如果以后有出息,就听其自然,有关图纸的事就不要再提及。小孩长到十六岁后看到了书信,可是当她找到吕文俊时,没想到他却矢口否认。

“我爸爸真的得到过这张图?”吕逸飞问道。

“吕文俊开矿发了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许雅琴冷冷地说道。

“既然是你的图,就物归原主,还你吧。”吕逸飞虽然恼怒,对许雅琴却恨不起来。

“吕老师,一颗鲜桃被咬了一口之后,还能复原吗?”

“什么意思?”吕逸飞一怔。

“心灵上一但被撕开一个口子,将永远无法还原到原来的位置。”许雅琴眼睛逼视着吕逸飞,“冷若飞的病治了三年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和许工程师一起从人们视线中消失了,再无音讯了。我想知道内情的只有一人。”

“你认为是我爸爸害死了他们?”吕逸飞的声音不但变了形,而且弱得几乎让人无法听清楚。此刻涌现在他脑海的是山洞内那对神秘的骷髅。本来,他打算要向公安局报案的,可如今被许雅琴这么一说,心里不停里打着哆嗦。如果真为父亲所为,母亲知道了怎么办?她怎么能承受这种意外的重大打击?还有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