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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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南木岭与北木岭仅相隔一条约两公里狭长的山谷,山谷里座落青桥镇的三个村庄及其村民所属的水田和旱土。这儿的地理有个很奇怪的特点,所有的煤矿集中在南木岭,而北木岭和山谷没发现一个煤田。改革开放前只有五家乡镇煤矿和一家县级煤矿,且这些煤矿多半建在山谷口周围,越往山谷内走,地理位置越险恶。改革开放后,私人煤矿多在位于山谷中间的南木岭开挖,并修了一条简陋的公路。挖不到煤破产和开车不小心摔死在山崖下当时并不足为奇。随着小煤矿的增多和开矿技术的积累,公路在不断翻修,当地的经济在不断发展,开采煤窑延伸到了山谷内部。

“要想站在地球上抖一抖,就得在南木岭上走一走。”早期敢于贷款冒险开矿和开车的人,成功后人人发了大财,因此南木岭被当地人称作“冒险家的乐园”。

吕逸飞得到南木岭矿产分布图后,除了煤层埋得太深和地质因素限制开采之外,按图索煤百发百中。在他起步开挖时,南木岭大大小小的煤窑已有四十多家。尔后四年,吕逸飞的煤矿得到了空前的发展。第一个开办成功后,又先后投资兴办了四家煤矿,达到了年产原煤35万吨,占了莱市所有个体煤矿的原煤产量的十分之一。

现在只要他坐在家里,钞票就会像自来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进他的腰包。

吕逸飞在煤矿修了一栋豪华的小型办公楼。空调,饮水机,34寸等离子彩电,用檀木做成的高贵的办公桌椅,手提电脑,奢侈的办公用具一应俱全。墙上挂满了各类许可证:有省地矿区局的“煤矿生产开采证”,还有省工商局开具的“营业执照”,市、省安监部门批准的“安全生产许可证”以及“煤炭生产许可证”,甚至于省煤矿培训中心颁发的“矿长资格证和矿长证”。每一张证皆用精美的镜框镶好,在办公室柔软的灯光下透出金黄色的光,显得耀眼夺目。

接着,吕逸飞在莱市成立了一个湖南南木煤业有限责任公司。公司以煤炭生产销售为主,以洗煤、炼煤及煤精加工为辅。经过苦心经营打造后,年销售收入达2亿多元,年创利税5000余万元,日益成为莱市煤业乃至湖南煤业一颗璀璨的明星。

冰铁锋接手的煤田,也就是吕逸飞父亲生前掌管的煤矿,由于矿脉赋存方向和邻近煤窑一致,前年六月份两个煤矿终于头碰头挖到了一起,里面的煤炭已枯竭。那时吕逸飞正打算开采第二个煤矿,急需要有经验的人手,于是冰铁锋成了他手下的矿长,冰灰灰则成为他手下的护矿队长。冰灰灰将青桥镇的青龙帮收归门下,组建一支非常强悍的护矿队。队员头戴钢盔,统一着装,在冰灰灰的训练下,队伍很快地壮大起来,与南木岭张波负责其它矿的护矿队成了死对头。此外,护矿队队员配发了猎枪、火铳、钢刀,不时在矿区进行“军事演习”,意在威慑张波,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吕逸飞重新装修了吕家大楼,作为他在乡下的别墅。别墅存放两部车,45万买辆越野车用于进南木岭,150万7系宝马车用于进城。

自他开矿以来,许雅琴几乎很少和他见面。许雅琴要举办个人大型画展,或者创办画社,只要她开一句口,他立马就可以让她实现梦想。只是,四年来他几乎没再见着她的人影。

他成功了,她为何反而躲起来了?

现在他坐在吕家楼的三楼,展开买来的画,仔细欣赏着许雅琴精心绘制的杰作。他购买这幅画不是出于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是出于对艺术品的收藏价值,而是源于上周前许雅琴突然来的一个电话。许雅琴说她有一幅师大学习时曾获奖的美术品,想卖出去,吕逸飞不假思索就开出了六十万的天价。

看着看着,他的整个心思被画面的内容所吸引。画面上急风下的暴雨和漫天飞舞的钞票混杂在一起,一个疯女人披头散发,仰天声嘶力竭叫喊着。画面内容想表达什么,他不是很清楚,但标题“疯娘”两个字,对他的心境有种强烈的刺激。尤其画面上的疯女人,让他感觉似曾在哪儿见过。那在空旷地上奔跑的姿势和身材,看起来模模糊糊,却有那么几分熟悉。

许雅琴在玩什么把戏呢?

正在他纳闷时,冰贝贝来电话了,说她的酒店今天开张,请他过去捧场。吕逸飞一听,不禁有些犹豫。

酒店的名字按冰贝贝的意思取为“贝逸楼”。吕逸飞开始极力反对,因为名字太招摇显眼,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他和冰贝贝私下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可拗不过冰贝贝的淘气和纠缠,最后由着她这样做。鉴于在青桥镇她救了他一命,还有后来帮他雪中送炭借来的六万块钱,他出资建了整个酒店送给她,但决定平时不出入这个酒店,以免给人误会和口柄。尤其怕给许雅琴和他之间的关系发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想了很久,吕逸飞觉得还是不去为好。于是,回电话给冰贝贝,说他有要事去不了。接着驱车往莱市方向跑。

贝逸楼建在莱市河边,从大桥上过时可看到楼层的气势雄伟,一个耀眼的招牌高高立在顶楼上的空中。酒店后面的停车场挤满大大小小的车辆,门口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消说,今天的开张,冰家使出了浑身解数,将各路三教九流的朋友都请了过来。

吕逸飞不像其它煤老板一样,赚了钱后日日欢杯,夜夜纵情,出入高级娱乐场所和富人赌场,相反则常常避开热闹嘈杂的地方而独处。经济上的成功不只是证明一种精神,更主要地他想找出父亲为什么当初不让家里人插手矿山的主要原因,还有开矿成功后会遇到什么事情。他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处处小心,每走一步都是谨小慎微。这四年来,可谓风平浪静。最惹事生非的张波似乎也没找过他一次麻烦。现在他对一切非常顺利反而疑心重重。据他了解,每一个煤矿的成功,背后都有官方参与暗股,否则私人煤矿一天也难以生存。他的矿为何一路绿灯,竞然到了今天这种地步还没有一人出面为难?他感到不可思议,却又百思不得其解。每天的财富轻而易举地哗哗流入他的口袋,让他心生一种惴惴不安,也让母亲和妹妹疑心丛生。她们坚持认为吕逸飞落入了别人设计好的巨大圈套。

吕逸飞感到了人生有史以来的孤独。他无法向家里人说明这些财富是怎么得来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为那些不解的谜团寻找答案。那些纠结一起的谜团一个又一个,至今还没有让他看到一条清晰的脉络。尽管许雅琴所说的故事中曾把他父亲列为其中杀害她父母的嫌疑对象,可他始终不相信父亲会是这样一种人。一个身负两条性命的罪犯,怎会是他的父亲呢?如果有事实表明父亲中毒确系他人有意为之,那说明什么?有第三者知道南木岭南矿产分布图并有意取得这张图。这样的话,那张藏有矿产分布图的地点图就会有合理的解释。聪明的父亲把图藏起来,将所藏的地点画在一张图上。那么,这张图为什么没有给许雅琴呢?可能父亲考虑到给了她,将会招致杀身之祸。因而,当许雅琴找到他的时候,他选择了否认。这么一分析,吕逸飞认定父亲不是杀害许雅琴父母的凶手。

那么现在要做的是什么呢?那就是静静地等待机会的到来。他相信背后的魔爪会再一次出击,伸向他。至于以什么样的方式出击,什么时候出击,他想应该很快了。

吕逸飞又想起了那张买来的画,画面上在暴雨中疾走的疯女人,那会是谁呢?他努力地想呵想呵,终于记起了在吕家村见到姜云杰时,林雪曾提到姜云杰的母亲就是那次矿难后发生了精神失常。

这么说来许雅琴目睹了姜云杰的母亲精神失常过程并事后凭着灵感画了下来,那么,她为什么画下来后要我买下来呢?

正在他想着问题时,一辆红色的小车在他面前出现。

许雅琴!吕逸飞眼睛一亮,驾着小车疾速追了上去。

许雅琴从反光镜中看到吕逸飞,小车的速度不但没有慢下来,反而朝着另一方向开过去,然后来个一百八十度的掉头,向着城外驶去。

哼,你今天到哪里我也到哪里。我非要你把这张图的意思给我说清楚。吕逸飞想着,也跟着掉转头,继续追了上去。

许雅琴的小车到了丧魂谷中间停了下来,接着打开车门跳出来,站在旁边等着吕逸飞。

吕逸飞紧随其后将车停下,下来后走到许雅琴的身边。许雅琴的表情仍如以前一样的淡漠,但举止更富气质和韵味,且浑身上下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吕老师,多年不见。”许雅琴开口道,“今非昔比,你现在很有成就。”

“要论成就,应该是你。要画出那么出神入化的美术品,需要非常深厚的艺术功底。我做的不过是很简单的劳动,把地底下的资源挖出来,然后拿到市场上去卖。换做任何人站在我这个位置,都会迅速致富。不需要较高的智力,也不需要较高的文化水平,只需要有足够的胆量。何况与比其它的矿主比,我手里掌握一张南木岭矿产分布图呢。”

“你现在站到了人生最高山峰的顶点上,在你眼内世界只剩下一片灿烂的天空。”许雅琴微微笑道,“住着高级别墅,开着进口小车,每天过着寄生虫般的腐朽生活,这样的人生内容应该感觉不错吧?”

“嗯,时间会证明我吕逸飞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关心三件事,一,我父亲的中毒之谜,我不相信父亲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二,我一定要找出各种事实和证据来洗刷我父亲在你头脑中的污点。”

“第三呢?”

“我要用实际行动证明,我是爱你的。”

“我说过我只是一个世俗的女人。不要认为我能画几幅画,读了大学,就会变得很高尚,很冰洁。”

“我从来不去想,你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有名的画家,我也从来不去想,你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多么俗不可耐的市井女子。只有一点,我深信不疑,那就是,我对你的感情将始终保持不变。我愿为你付出我的一切,一生,甚至生命。”

许雅琴背对着他,眼睛望向虎跳峡的方向,默默地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我当初的确抱着做一个中学教师的想法,过普通市民都过的那种生活,每天忙忙碌碌,沉浸在一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心安理得的状态之中。这也是我父母所希望的局面。与世无争,安于现状,只求食饱衣暖,无病无灾。”吕逸飞说道,“没想到我最终还是违背了父母的意愿,踏入到我似乎不应该踏进的世界。”

“你开始后悔了吗?”

吕文走到许雅琴的背后,用手将许雅琴的身子扳转过来,“许雅琴,看着我。我对我做出的决定从来不后悔。”

“噢?”

“我再重复一遍,我要用行动证明,我是爱你的。”吕逸飞说道,“正是因为你一句话,我才决定开矿。放弃一中心爱的教书职业,偷偷背着母亲和妹妹去开矿,重新赌一场新的人生命运,你知道要承受什么样的心理吗?万一那张南木岭矿产分布图有假呢?这一切的一切是因为我信任你,我爱你。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去照办。”

“你真的——爱我吗?”许雅琴埋下头,声音低低地。

“是,我要让你变成莱市最幸福的女人。”

“幸福?”许雅琴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挣脱吕逸飞的双手,“对我来说,幸福是一种奢侈。从我出生起,我就缺少父爱。和母亲在山上度过孤独寂寞的童年,每天面对的是不会说话的树木和小屋。出山后不久,母亲精神失常,我的生活也陷入痛苦之中。仅仅只看到亲生父亲一面,就再也没看到他了,母亲也从此消失了。从那时起,我成了人生大海中的一只孤舟。只有依靠自已不断的努力,不断的奋斗,才能朝着希望的海岸一点点靠近。我知道,一个人一但跌到了社会的最底层,那将意味着什么。没有生活底线的人,别说幸福是个遥远的词,最起码的尊严也得不到。当我到矿上看到那些矿工为了生存,天天冒着生命危险下井上班,我觉得维系他们的幸福感顶多是个飘浮的梦。我虽然没下煤井,但走过的人生道路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许雅琴说道。

“是的,和你比起来,我和妹妹算是非常幸运,父母对我和妹妹疼爱有加。他们时时关心我们的生活和成长,并提供最好的条件让我们读书和学习。要不是父母,我们兄妹俩很难有今天的成就。”吕逸飞说道,“自从我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我对生活的理解有了新的意义。一个人遇到不幸是痛苦的,但是陷在痛苦的泥沼里不能自拔将更加不幸。所以,我才敬佩你,你不但没有被不幸所击倒,反而顽强地在生活中杀出了你的一片世界。”吕逸飞深情地说道,“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愿意永远陪伴在你身边,不再让你孤独,不再让你寂寞。”

许久许久,许雅琴没有说话。

她在想什么呢?吕逸飞注视着许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