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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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自从通往青桥镇煤区的高速路建好投入使用之后,莱市像个穷小子忽然间交上了财运,一夜之间成了暴发户。城市不断在扩展,房子不断在新修,道路不断在延伸。煤炭业带动服务业迅猛发展。发廓,酒店,宾馆,像雨后的春笋破土而出,到处林立。

由于快速的发展,没有树木绿荫的避护,没有花草飘香的点缀,整个城市像座巨大的钢筋水泥建筑群。时值中午,太阳当顶。空气中的热浪,挟着细微的尘埃,漫过天空,漫过街道,漫向人群。

姜云杰站在街头,周围到处行走着陌生的人流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厨窗里的霓虹灯光不断闪烁,幻化出莫测的幽深。此刻他的脑海里,回到了大学生活时代。每当周末的夜晚,他和林雪就会到舞厅相聚。林雪从来不和别的男人跳,他也从来不和别的女人跳。两人双双同时出现在舞厅或同时从舞厅消失。歌舞厅的夜灯光下,林雪白晰的脖项,垂在胸前柔顺的头发,还有白衣裙上那些似放非放的兰花,常常勾起他对未来美好的幻想。

如今,这幻想随着妹妹像风一样消失。

在一个没有红绿灯的道路拐弯处,一辆小车忽然出现在左前方,姜云杰慌忙往右边快速地避让,后面一辆飞驰而至的女式摩托车在他身后一寸之遥的地方紧急刹住油门,停下后高速前进的车轮借着惯性带着车身在地面上拖过一段距离,同时发出尖厉刺耳的吱声。

“你找死。”紧接着后面传来一位年轻女人的骂声。

姜云杰听到找死二字,心里很窝火。于是,转过身来问道,“小姐,你为什么骂人?”

“你是——你是云杰哥哥?”年轻女人认出是谁后,跳下摩托车忙连声说道,“对不起哟。贝贝一向为人粗糙。”

骑摩托车的正是冰贝贝。初中毕业后读了三年师范,回到莱市当了一年幼师,因不习惯师道尊严的生活,便辞职下海开了一家服装店。吕逸飞为了实现当年的承诺,出资为她建了一个高档豪华的酒店。但是由于她社会经历较浅,社交圈子不广,开业以来,商业成绩一直不佳。好在酒店的地理位置不错,又处于临河,风景和空气质量极佳,生意算不上十分的冷落。今天听她手下一位员工说,有位叫杨涛海的警察要在酒店订八桌酒席。不但酒席规格非常之高,而且请的都是莱市各界要人。所以,冰贝贝一大清早就在忙碌着打扮自已。冰贝贝此举意在借用自身优势资源,认识莱市各方神仙。只要掌握了这些客户,以后的酒店何愁没有业务?他们打个喷嚏有时就能决定酒店的生死。冰贝贝特意到发店将头发染上一头深啡色,穿着很时尚浅黄色低胸装露脐上衣,配一条别具一格的牛仔短裤,裤口吊着一圈铜钱图案的织物。走起来,大腿的白嫩肌肤若隐若现。从头发到脚趾,从波峰到谷沟,上下充满着野性而又健康的性感。哼,不但要让那些家伙看了还想看,还要让那些家伙来了还想来。这是冰贝贝的经营策略。有了这批人的捧场,贝逸楼的生意不好才会怪。

冰贝贝想着时,差点撞倒了前面提着水果袋的年轻人,心里担心,这个家伙会不会是个触霉头的人?自然破口大骂起来。

姜云杰望望四周围过来的人,“看什么看?我不小心摔了跤。”于是也不理睬冰贝贝,继续朝着前面走。

“云杰哥哥。”冰贝贝骑上摩托车追上来说道,“你别走哇。你——你——什么时候回的莱市?晚上我请你到贝逸楼喝酒,为你接风洗尘,记得来哟。”说罢,转了一个百八十度的弯,朝莱河岸旁的街道急驰而去。

姜云杰回到网吧,一直忙碌到了晚上八点钟,方才记起冰贝贝请他到贝逸楼喝酒的事。于是,向陈艳梅说有朋友约他,便匆匆来到贝逸楼。

贝逸楼比他印象中的四月楼大酒店更有气派。酒店后面是个很大的停车场,停车站中间为条形花园,种植着一排绿意盎意的小树丛。

大楼主体为五层,其中一二层为餐厅、商务中心、大堂休闲吧等,三层设有会议室,四至五层为客房部。配有中央空调及供暖系统、闭路电视系统,IDD、DDD电话及ADSL宽带,24小时热水。餐厅以正宗川、湘菜为主。

姜云杰走进酒店傻眼了。冰贝贝只是说请他到贝逸楼喝酒,并没有说好什么时间,定在哪一个房间。所以,走进酒店里面,一时竟不知往何处走。

“请问先生,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一位女服务员看出了他的窘态,忙走上前来询问。

“我——我——”姜云杰结结巴巴不知要如何说清楚才好。

“请问您是几个人一起来的?有没有事先订好席位?”服务员又问道。

“是冰贝贝叫我来的。”姜云杰脱口道。

“您是姜云杰先生吧?”

姜云杰感到很惊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冰女士就是我们老板。”服务员继续说道,“您请到二楼贵宾室坐。冰经理现在非常忙。正在亲自招待几桌酒席。她说,酒席完毕后,会来找您。”

可是,姜云杰这一等竟等了两个多小时。当时针指向十点钟时,冰贝贝人影还没出现。姜云杰心里窝了一肚子火,起身准备拂手而去。可刚走出门口,冰贝贝醉态醺醺,踉踉跄跄向贵宾室走来。看到他,马上扑在他的肩上,“我——我——来了。”同时口里呼出一股浓浓的酒气,身子的全部重量压在了他身上。那两只柔软的球状物顶在他胸膛上,火热火热。

“你怎么啦?喝了那么多酒。”姜云杰将冰贝贝扶到沙发椅上坐下。

“我今天好高兴呵。结识了莱市那么多大人物。我以前做梦都想认识他们,想不到今天居然都认识了。”

“你认识了谁?”

“市长、公安局长、财政局长、教育局长等等,对了还有杨公子。”

“杨公子?你说的是杨涛海?”

“对对对。他好帅,不过比吕大哥差些。莱市最帅的男人要数吕大哥了。”

醉态的冰贝贝看起来千娇百媚,楚楚动人。在酒精的作用下,脸蛋像两只熟透的红苹果。冰贝贝身子蜷曲着,头向下趴在沙发上,脸背着他,朝向他的是一个精致动人的屁股。一条腿搁在沙发边沿上,透过短裤边沿掀开的口,露出雪白丰满的大腿。几片衣物的着装,勾勒出大小腿和腰臀之间的完美曲线。一股原始欲望的冲动,在姜云杰体内腾空而起。姜云杰走到房子外,略为平静一下体内被打翻平衡的情绪之后,再次步入贵宾室。这时,他发觉冰贝贝双手扶着沙发扶手在呕吐。

“吕大哥最有钱又最帅,杨公子嘛,虽然现在是个小小的派出所副所长,但是最有前途。”冰贝贝继续喃喃自语道。

姜云杰再也掩饰不住内心中的反感,一把将冰贝贝猛地拉起来,从桌上倒一杯纯净水,哗地泼在冰贝贝的脸面上。

冰贝贝一下子头脑清醒了起来,用手抹掉即将流向她脖颈的水,怒不可遏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泼我水?”

“我不喜欢听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是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在作怪吧?是不是因为我没提到你最会读书,最会考试了吧?”冰贝贝冷笑道。

“住嘴——”

“也只有我妈妈那种落后眼光的人才会把你这种人捧作宝贝。其实在我心目中,你根本没法与他们比。考试考得好有啥用,不就是个分数吗?混社会可不认这个。”

冰贝贝的话像针一样扎痛着姜云杰。没想到被妹妹那么看重的努力被冰贝贝几句话打击得粉碎。他的心在颤动,他的手在颤动。

姜云杰上前一步,一只手提起冰贝贝的衣领,另一只手托住冰贝贝的下巴,双眼发出狼一般的绿光。

“你——你——你要干什么?”冰贝贝发觉姜云杰的神情变得非常可怕,心里不由产生一阵恐惧,同时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护住她的胸脯。

“滚!请你以后不要叫我云杰哥哥。”姜云杰一松手,冰贝贝仰面摔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冰贝贝从地上爬起来叫道,可是姜云杰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姜云杰走出贝逸楼,折转身进入了另外一家小酒店,匆匆吃了一顿炒饭,之后要了一小瓶低度的白酒。他并不喝酒,可此时不知怎么的,有种喝酒的冲动。随着嘈杂的喧闹,姜云杰的心在空中零乱地飘浮,飘呀飘呀,总找不到一个能着陆的地方。

正在姜云杰恍惚之际,从门口进来一胖一瘦两人,坐在了姜云杰的旁边。

“听说今天吕逸飞和冰铁锋出事了。”其中瘦子说道。

“是呵,莱市一下子死掉了两个有钱人。报应呵。”另一个胖子接着道。

“不是已派人去救了吗?”瘦子又说道。

“救?矿井蹋下来一天了。在那里面不被活活闷死才怪。要想活着出来,除非太阳从东边落。”胖子说道。

姜云杰细细一听,才知道吕逸飞举行井下婚礼时发生了变故。他不知是为这个消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感到悲哀,他的对手之一,居然还没有和他交锋,就先离他而去。

姜云杰默默地又喝了几杯,然后带着一种失望的情绪,闷闷不乐地回到了网吧。

到了网吧,姜云杰脑袋昏昏沉沉,趴在工作台上不想动。有好几次想和林雪联系,最终还是没有拨打林雪的手机。自从换了手机号码后,新电话号码就没有告诉林雪。他不主动联系林雪,林雪则无法联系上他。

如果不是发生妹妹自杀这件事,他或许一回莱市就会主动联系林雪。现在他至少在犹豫着,要不要和林雪继续交往。他的思想一直在激烈地发生斗争。他和林雪继续来往,他的复仇计划肯定会遇到困难,这个困难就是来自林雪的极力阻挠。但是,既然已来到莱市,逃避两人之间的见面则是不可能。

陈艳梅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端着的一杯泡好的茶水放在他的身边。

“小兄弟,有心事?”

“噢,没呢。”姜云杰心不在焉地翻开电脑里面的内容,随口应了一句。

“小兄弟,你哪儿人呢?”

“南山村。”

“家里有些什么人?”

姜云杰茫然地望了一会电脑,低下头扑在桌子上没有回答。

“是不是与家里人闹翻了?小兄弟。”

“我没有家人——”姜云杰喃喃自语道,“在一次矿难中——”

“难道你是姜田坤的儿子?”陈艳梅突然问道。

姜云杰大吃一惊,酒几乎醒了一半,“是的。你以前认识我爸爸?”

没想到陈艳梅摇了摇头,口气答得非常坚决,“不认识。”

姜云杰一怔。显然,陈艳梅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不过,此时,姜云杰感到头痛起来。

“陈老板,我回房去睡觉,明天再为你加班。”

“等等。”陈艳梅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进来,手里拿着一沓钞票,递给姜云杰,“这是伍千块钱,请你收下。”

“这——陈老板是什么意思?”

“小兄弟,我的网吧太小,容不下你。你走吧,明天不用来上班。”

“什么?”姜云杰激动地说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陈艳梅说道,“我是为了你好。你若不离开,对你很不好。”

“为什么?你说说理由。如果理由成立,我立马就走。”

“小兄弟,在外面大家都认为我是一个离婚的女人。其实,我是一个寡妇。原来和我丈夫住在枫叶坡村。我丈夫在南木岭煤矿下井上班。有一天——”陈艳梅说着眼圈红了起来,“有人通知我,说我丈夫出事了,我差点昏了过去。”

“这是赶我走的理由吗?”

“小兄弟,你听我说完。”陈艳梅说道,“你爸爸和我丈夫的关系极好,两人有什么话都说。但是,有一次你爸爸和他吵架了。起因就是我丈夫动了一下你爸爸的钢笔。两人差点打了起来。我丈夫始终不明白你爸爸为什么会为一只钢笔发那么大的脾气。但后来两人关系似乎和好了,可这事发生不到三天,就发生了那次矿难。”

钢笔?吵架?难道是因为笔套内的图吗?姜云杰极力思索着其中的意义。

“我还是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实话告诉你吧。”陈艳梅说道,“我拿到了赔偿款之后,有人劝我离开那个地方,并愿意给我一笔安家费。”

“是什么人?”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你还是离开这里吧。我只想图一个清静的生活,不想以后招来什么麻烦。”陈艳梅催促道。

姜云杰思忖了一会,不再说什么,收拾好行李,默默地走出了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