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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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从网吧出来之后,姜云杰在一个卖报刊的小店里买了一份莱市日报,坐上店主提供的小竹椅,翻阅起报纸。自从读大学熟悉电脑之后,姜云杰便经常在网上看新闻。今天买一份报纸,是一时想起林雪分在莱市日报报社工作,希望能从上面找到林雪所写的文章。

报纸上并没有找到林雪的文章,倒是一条“南木煤业有限公司存在非法生产行为被查封”的新闻吸引了姜云杰的注意。报道说,按照《矿产资源法》及其《实施细则》的有关规定,对南木有限公司的非法采矿行为不仅要查封矿山,还要“没收采出的矿产品和违法所得”、“处以违法所得百分之五十以下的罚款”,对“造成矿产资源破坏的”还要“依照刑法第一百五十六条的规定对直接责任人追究刑事责任”等处罚。目前法人代表吕逸飞在逃,已被莱市刑警支队上网通缉。

难道吕逸飞没有死?不是被封在井下了吗?姜云杰正在疑惑时,一个人影站到了他面前。他抬头一望,林雪背着背包,提着相机,一身白色运动服打扮,看到他时,表情变得十分冷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姜云杰站起身,想走。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林雪生气地问道。

“我见过我妹妹了。”姜云杰嘶着嗓子回道。

林雪本想狠狠责骂一顿姜云杰,因为前段时间她得知姜云惠自杀后,多次跟他联系,他竟然不予理睬。但现在,站在面前的姜云杰,脸又瘦又黑,失去了过去的红润。神态添了许多苍老,找不到以往的年轻和活跃。这不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而是心理上的创伤作用在肉体上的结果。一丝怜惜或者说是无奈的感伤,从林雪心里升起。家庭变故对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即使钢铁般坚强的男人也会被击倒。

“我是接到她要还我五千块钱时,我才知道她回了南山村。”林雪语调低沉却不再含有严厉。

“五千块钱?”姜云杰一怔。

“其实,你读高中和考起大学的那段时间,妹妹一直没赚着钱。是我,仿照着她的笔迹给你写的信,并按时向你寄的钱。”

姜云杰心里一阵绞痛。

“万没想到的是,她回家的目的是为了解脱自己。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说,你说。”林雪说罢,再也控制不住自已,发疯似的用力抓着姜云杰的胳膊,摇着哭道。

姜云杰垂下头,什么话也没说,就往前走。

“你要到哪里去?”

“到我该去的地方去。”姜云杰冷冷地望了一眼林雪。

“你想做什么?”

“现在是让真相还原的时候了。”

姜云杰眼内燃烧着一种火,一种可怕的火。五年以来,她从来没看到姜云杰有过这样一种可怕的表情。

“我们今天不谈这个,先到我家去,好吗?”林雪换了一种柔和的口吻说道,她怕再次触痛他那颗受伤很重的心。

姜云杰甩开林雪的双手,“我们分手吧。”

说着,丢下身后呆若木鸡的林雪,往左边的市场一闪,就消失在人流之中。

从市场出来后,到了另一条街道。这条街道通往莱河西岸,那儿布置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旅馆。

一辆越野吉普车从后面驶上来,停在他的前面。吉普车门被打开,跳下杨涛海。

“老同学,听说你在读研究生,准备献身科学研究。”杨涛海嘴中含着一枝芙蓉王香烟,一脸没有好意的诡笑。

姜云杰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一眼杨涛海。

四年来,三人都在长沙读大学。杨涛海读的是公安,林雪读的是中文,而他读的则是自动化。读大学的期间,杨涛海一直没放弃过对林雪的追求。林雪虚情以待的敷衍应付,令杨涛海心里很不舒服,只要有机会,杨涛海就会将心里的怨恨发泄于他,报以对他讥讽挖苦的声调。久而久之,姜云杰对此已习以为常。

“是不是来找林雪的?”杨涛海嘲笑道,“真没想到,林雪居然会喜欢你这种穷小子。这种关系门不当户不对,当心你的艳福泡了乌鸦汤。”

姜云杰真想一拳砸在杨涛海的鼻梁上。几年的大学生活,杨涛海仍然没有改变原来的本性。

“我知道林雪和你在大学时是一对恋人,我为什么没去打忧你们?是因为看到你太可怜了。我要是早插手的话,说不定我和林雪今天已成了夫妻。不过,你应该知足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杨涛海,别说话那么自信。我即使不和林雪来往,未必林雪就会和你来往。”

“哈哈哈,云杰老同学,听你口气,好像林雪对你没有兴趣了?”

“是我觉得高攀不起。”姜云杰回道。

“哦,如果真这样,你也算有自知之明。不过,那你回莱市干什么?”

“我来莱市发展,不可以吗?”

“哈哈哈。”杨涛海摸摸自已的下巴道,“你来莱市发展什么?”

姜云杰上前一把揪住杨涛海的衣领。

“你——你要干什么?”杨涛海脸色一变。

“我要你对林雪好。听懂了吗?对她好。”说罢,姜云杰走了。

刚走不远,一辆熟悉的红色小车出现在他视线内。同时,姜云杰看到开车的司机正是他此次来莱市要找的第一个人——许雅琴,于是急忙上前挥手示意。

“什么事?”许雅琴将小车停在一旁,从驾驶室里望向姜云杰。

姜云杰靠近车窗边,才时他看到许雅琴鼻梁上架着一副很宽大的深棕色墨镜,头上顶着一只小而精致的白色帽子,帽子的边沿一边下拉着,将半个脸遮住,让人从外面无法看出她面部此时的表情。

“我想找你谈谈。”

许雅琴上下打量了一番姜云杰,“说吧,长话短说。”

“你画了我妈妈?”

“没错。”

“那么,你把画卖给了谁?”

“吕逸飞。”

“听说,你卖这幅画得到了六十万?”

“嗯,不过,那钱是准备给你的。”

“什么?”姜云杰以为听错了。

“矿难事件给你家带来很大的灾难,许雅琴作为旁观者见证了这一切,感到事件对你家很不公平,所以出于良知和同情画下这幅画以高价卖给吕逸飞,所得的钱无非是让吕家对你家作些补偿。你收下这笔钱,合情合理,有什么不妥呢?”

补偿?姜云杰心里打了冷战。他家因矿难败落得支离破碎,岂是几十万块钱能补偿的吗?钱能买回他的亲人吗?钱能挽回他失去的亲情吗?肉体上的痛苦,心灵上的损害,又岂能用金钱抵销?

“你以为我很需要那笔钱,是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是从一个专业的角度来选画画的主题。至于卖画的动机,纯粹是我听到了你们家的故事以后才想着这样做。”

“你为什么要画我妈妈呢?”

“因为我亲眼目睹了现场,回家后凭着我的记忆,才把那幅作品完成。”

“你撒谎!”

“我为什么要对你撒谎呢?”

“画面上的人物与我母亲太逼真了,简直是从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样。我不敢想像,你在雨中瞧上那么几眼,回去后就能画得那么相像!不但神态相像,五官的形状和面部特征简直丝毫不差。这太让人不可思议。除非你当时拍了照,或者以前你认识过我母亲,或者事先你得到过她的照片。”

“告诉你实话吧,只因你母亲和我母亲长得相像,才会让我画得如此逼真。我完全是把你的母亲当作我的母亲来画的。”

“什么?你母亲和我母亲长得相像?”姜云杰忽地想起林虹说过,他母亲有一个同胞胎姐妹,莫非指的就是许雅琴的母亲?

“你怎么啦?”许雅琴发现姜云杰怔在那儿没动。

“你妈妈在吗?”

“她失踪多年了,我一直在寻找。所以,第一次见着你母亲时,我心里大吃了一惊。但是我很快辨认出你母亲和我母亲有个不同的特征。我母亲脖子后有颗蚕豆大小的黑痣,而你母亲没有。”其实,对许雅琴来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精神失常的镜头,更能让她怀念过去的妈妈。

姜云杰心里明白了,许雅琴的母亲很可能与他母亲是双胞胎姐妹。如果情况属实的话,许雅琴就是他的表姐。

要不要把心里的疑惑告诉她呢?姜云杰正在犹豫时,许雅琴倒着车往另一方向走了。

姜云杰找到一家便宜简陋的旅馆打算住宿一晚,明天接着继续找工作。

办完住宿手续后,姜云杰在外面的餐馆点了一盘炒饭,草草吃了一顿后,发现一个人抢先在他面前为他付了账。

“双儿?”姜云杰一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辞掉了广州那家酒店的保安职务,决定回莱市找事做。”双儿接着说道,“还记得四年前冰家蒙面人的事吗?”

“你——你是哪个蒙面人?”

“不错。”双儿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从冰铁锋身上敲诈十万块钱吗?”

“难道说是冰铁锋害死了我爸爸?而你刚好目睹了全过程?”姜云杰颤声问道。

“我出井去找工具,回来后刚好遇到吕文男从井里出来,他说井下发生冒顶了。我当时感到不对,要下去察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冰铁锋和吕文男极力阻击我下去,说下面很危险,里面的石头不断在往下面掉。事后,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你爸爸还有那位矿工和我的关系都很好,怎么一下子就阴阳相隔了呢?于是,我找了一个机会请吕文男喝酒,没想到他家伙酒量很不行,一下子就醉了。借着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我把他掌握的情报全部套了出来。原来他欠了别人很多的赌债。债主提出不要他还赌债的条件是干掉你爸爸。”

“难道是冰铁锋提出的要求?”

“吕文男是这样说的。”

“吕文男竞然为了那笔钱下毒手害死我爸爸?”

“吕文男当时掀开衣服给我看他身上的伤,青一块紫一块,他说,那都是冰铁锋暗中买通张波那伙人打他留下的记号。他每天被人盯着,吃饭上厕所睡觉也不放过,他实在受不了,又不想死。有一次,冰铁锋要他去炸煤井,许诺只要他把出口炸死,他所欠的债钱一笔勾销,分文不要他还。于是,吕文男就去照办了。事情发生后,他才知道井下封存了两条生命。后来,每天晚上做恶梦,睡不好。他说不如死了算了。”

“冰铁锋为什么要这样做?”

“吕文男没说。”双儿回道。

姜云杰想道,这事会不是真的呢?冰铁锋死了,现在无法证实这件事了。

“你最后见吕文男是在什么时候?”

“吕文男被烧死前六个小时左右。”

“可是为什么冰铁锋甘心情愿给你十万块钱呢?”

“这个我也没有料到。我只是把吕文男说的话告诉他一遍,并没有告诉他我手中是否有其它证据。因为我需要钱用,以这个来试探冰铁锋的反应,没想到他真给了我十万,条件是要我远离家乡。”双儿补充道,“这样做,说明他心里有鬼。”

“你那时为什么要骗我们说是发生了冒顶?”

“对不起。”双儿低着头,“吕文男告诉我发生了冒顶,我只能相信。因为我没有看到当时的现场,所以不能乱说。我想查出矿难事情的真相,但是新湖乡的张波老是叫人找我碴,使得我在新湖乡呆不下去。我到城里投奔了威哥,才免受张波的追踪。但是我一个人力量非常单薄,威哥对我态度又不好,查下去说不定性命也丢了。后来,我只好放弃调查,跑到广东打工。因为没有证据,这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们。”

姜云杰感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甚至对面前的双儿也产生了怀疑,他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呢?

“你是怎么认识我妹妹的呢?”姜云杰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很偶然的机会。我在酒店做保安,她在酒店工作。还记得你爸爸出事那天吗?我到过你们家,当时一直为那件事忙上忙下,脸没有洗。后来你认不出我,但是我能认出你还有你妹妹。”双儿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妹妹还好吗?”

“她和我父亲到了一起。”姜云杰眼睛一红。

“姜云惠——”双儿声调发生嘶哑的变化,“她——?”

“你怎么啦?”姜云杰注意到双儿的表情不同寻常。

“我罪大恶极,罪该万死。是我害了她呵。”双儿用拳头使劲地敲打着自已的脑袋,并发出呜咽的哭泣声,“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你在说什么?”被双儿这一哭一叫,姜云杰有点摸不着头脑。

双儿停止了哭泣,一五一十把他到广州的经历告诉了姜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