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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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十分钟后,随着铁门吱呀一声响,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两位威武的狱警押着一位大约三十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被押犯手和脚被铐子锁着,头发蓬乱无章,目光阴险凶狠,表情冷漠无比。

无疑,这就是张波。

张波用一双陌生而有些轻佻的眼光斜视一眼姜云杰,昂着头,没有说话。

没想到死到临头,张波居然毫无惧色,神情自若。

两位警察严厉地站在一旁,似乎要有意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十分钟的时间很紧张,容不得姜云杰对说话的内容作更仔细斟酌的准备,他必须尽快套出他所要达到的目的。

“我叫姜云杰,南山村人,是这次事故受害者的儿子。”姜云杰迅速闪动着念头,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来见你一面,主要是想见一见,是什么样的人要故意杀害我的母亲。”

张波脸上的肌肉急速地跳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

“我想明白一件事,我母亲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心要这么狠?专门弄一副报废的车子去谋杀她呢?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一个手无寸铁,无权无势,精神不正常,对你毫无用处的妇女,值得你这么做吗?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沉默了一会儿,张波终于开口了,“我——没有——呵,不,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你开一辆报废的车子就是为了不是故意制造车祸?”

张波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你和死刑犯关押在一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罪大恶极,一定逃脱不了法律严厉的制裁。像你这种人,只要将平时犯下的罪行一查,数罪并罚,你很快就会被判为死刑,只怕你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还不知道。”

“放肆。我会不会被判为死刑,用得着你操心吗?告诉你,我张波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张波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知道会活着走出这座监狱吗?

“那么你故意杀害我母亲就可以逍遥法外吗?”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社会上流传的议论都是这样说的,只怕这件案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办案是讲究证据的——”张波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的警察发话了,“时间到了,不准说话了。”

经过这么一询问,姜云杰现在可以断定凶手不是张波了。姜云杰出来时,一位长得脸色白净,外表非常斯文的狱警正不断向他张望。

“陆帷文?”姜云杰认出来了,他就是一中的校友,同年级不同班,和杨涛海考的同一个学校,学的是刑侦专业。本来安排到公安局的刑警队,但最后不知怎么的,被分到这个年轻人都不愿意来的监狱。

与此同时,陆帷文也认出了姜云杰。两人步行来到山下一个小茶馆,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由于都是年轻人,且都是刚走出学校的大学生,两人谈得甚是投机。

当陆帷文问起姜云杰为什么来到这里的时候,姜云杰把自已一家人的遭遇从矿难开始到现在一五一十和陆帷文说了一遍。

“你的情况真让人同情。没想到你家会出这么多事。”陆帷文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可是,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我觉得车祸这事有疑点,不太像张波干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嫁祸于他?”陆帷文说道,“云杰,这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能胡思乱想。像张波这种人要抓他犯罪的证据很容易,用不着以这种手段整他。”

“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姜云杰说道,“其实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事情总会朝着一个方向发展。”姜云杰说道,“我见张波的目的,是想亲口听到他几句实话。遗憾的是,我没有得到他的真实说法。是什么原因使他不肯愿说实话呢?难道被人冤枉到这种地步,还能不吭声吗?”

“张波是从小就混江湖的,说话做事只对朋友讲究江湖义气,他怎么会信得过你呢?”陆帷文说道,“虽然他姐姐和我同一个村,但还是他来这里以后我才见着人。”

“怎么说来,你和他姐姐认识?”

陆帷文点了点头。

“他姐姐知道张波被抓了吗?”

“应该没有这么快就知道吧?张波被捕非常秘密,从被捕到现在才一天时间,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

“你知道他姐姐住在什么地方吗?”

“你想去打听张波的事?”

“嗯。”姜云杰点了点头,“我想全面了解一下张波是怎样一个人。”

“他姐姐叫张容。两人没什么来往,估计你问不出什么结果。”

“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地址就行。”

“她住在青桥镇枫叶坡村。不过,我们家十年前搬到城里来住了。现在对枫叶坡村的事也不知多少。”

张容家的房子从外表看与普通的农家房子没有区别,红砖青瓦,墙壁经熟石灰粉碎后用浑圆的河石打磨成光滑,不同的是室内装修,别人的地板是夯实的泥土,而她家则铺了一层瓷砖。所用的家具除了材质优良之外,所刷的油漆也是上等品。张容老公是个很有名的木匠,手艺好,人老实,一年四季忙着在外赚钱。在莱市郊区开了一家木工厂,专为市内的家具商提供货源。在农村里,张容家的生活够得上等水平。

当姜云杰找到张容时,她正在晒谷坪忙碌着用大木耙梳散倒在地上的稻谷,晒过后的稻谷贮存时间更长。张容长得身体结实,长期的露天劳动,把她的脸色染成了黑色,但她饱满的胸脯依然令男人心动。与张波相反的是,张容待人非常和善,性格温柔可亲。

当她听说姜云杰的来意后,迟疑了半晌才开口,“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来往了,他是生是死与我没什么关系。”

“我想了解张波过去是怎样一个人。”

“他是我弟弟,从小就被我妈妈娇生惯养。他真正变坏是读初三,学习成绩不好,又被社会上不三不四的勾结打牌赌钱,很快走上了赌博的不归之路。不但把家里的钱偷光,还在外面欠了五六千块钱的赌债。过年前,人家上门来讨债,我妈妈含泪把新房子卖了,帮他还清了赌债。那年过春节,我们全家为他没吃过一片肉。我爸爸被气得当场吐血,不久查出患了肝癌,没钱医治过了世。我妈妈不久忧郁不乐,身体越来越差,在我爸爸走后没有支持到一年也跟随爸爸而去。这一切都是我后来认识的老公处理后事的。”

“张波一直没回过家吗?”

“我妈妈卖了房子以后,他再也没有进过家门。”

“他小时候就不听话吗?”

“小时候爱好打架,容易冲动。爱上赌博后,又学会了抽烟和喝酒,整天好逸恶劳。他刚学会打牌输钱的时候,我妈妈曾偷偷在私底下塞过他几次钱。到后来,我妈妈的私房钱给完了,就趁睡觉的时候偷我爸爸身上的钱。偷钱输了之后不敢回家。那时我爸爸见他就拿棍子打人。说实在话,弟弟走上这条路,一半是妈妈的放纵,一半是爸爸的粗暴。我苦口婆心劝过他,他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世上老老实实的堂堂君子都是穷人,奸诈狡猾的小人反而春风得意。他不想一辈子低头弯腰做一个穷人。这就是他的人生哲学。所以只要有人愿意出钱,他什么事情都做。”

“包括杀人吗?”

“杀人应该不会。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他懂。”

姜云杰把张波驾车杀死一位妇女的事说了出来,但他并没有说那位妇女是他母亲。

“因为这件事,你弟弟被公安局抓了。”

“被抓是迟早的事,我早就料到这一天了。”没想到张容表现非常平淡。

“但他是以故意杀人罪被抓。你不想去看看吗?”

“这种人丢脸。我不会去看他。”

“我知道你们姐弟之间的关系不好。俗话说,同是血亲,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张波现在成了杀人犯,很可能过一段时间你想见他也见不着了。就凭这点,你能不放弃心中的怨恨吗?”

在姜云杰的说服下,张容脸上终于发生了变化,“他为什么要去杀人?”

“或许你去问他,他可能会说出来。”

“这么多年没见面——不知行不行——”

“毕竟你是他的亲人,落到这种地步,还有谁会去关心他?”

“好吧,我去看看他。”

为了让吕逸飞和她们一起进城,冰贝贝对母亲谎称有位过去的小学女同学要搭顺风车,林虹当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做个顺水人情嘛。可是,当冰贝贝所谓的女同学坐上车时,林虹发现近一个小时两人之间居然没说一句话,才感到气氛不对头。

很久没有在一起的同学见面之后怎能没有话说呢?

“请问,你这位同学叫什么名?”林虹面向吕逸飞问道。

吕逸飞显得很紧张,生怕一开口就让人听到他的粗嗓门,只好涨红着脸,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冰贝贝。

冰贝贝觉察到了吕逸飞的难处,不慌不忙地回道,“叫丽丽。”

“你家住什么地方?”

“青桥镇。”

“这次到城里买货吗?”

“嗯,买点时尚衣服,打扮一下自已。”

“怎么老是你回答呢,我又没问你。”林虹没好气地朝冰贝贝嚷道。

“妈,你到底有没有完?”冰贝贝也显得不耐烦,寸步不让地反驳道,“丽丽一直不说话,你看不出来吗?”

“难道她是哑巴?”林虹问道。

吕逸飞急忙吱吱唔唔地点了点头。

“早说嘛,我就不会多心了。”林虹脸上释然道,“没想到你说话和办事的风格和从前还是没有什么两样,大大咧咧。”

“她小时候不小心吃进一种白色的泥土,从那以后变成只能听不能说了。”冰贝贝指着吕逸飞对母亲说道,她对忽然想出来的主意感到甚是得意。当然,倘若吕逸飞长期住在贝逸楼,这事必须得找机会向母亲解释清楚,争取她的支持和理解。

在过莱河大桥时,路面上人山人海,路旁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公安局出动了大批警察在维持秩序。

从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幅巨大的标语横幅,展开桥的栏杆一边,高高耸在空中,上面写道:“热烈庆祝莱市第十一届体运会隆重开幕。”

今天是体运会开幕式,从各个单位和各个乡精心选来的助兴表演团队,载歌载舞,敲锣打鼓。老人腰鼓队,少年武术队,少女鲜花队,搔首弄姿的小丑队,响声震天的乐器队。红白黑黄等七彩脸谱的高跷队,幼儿队等等,一队接一队,从蔡伦广场出发,浩浩荡荡开往城东靠河堤的宽阔街道。每行至一段距离,就尽情表演一番。队伍像蚂蚁一样缓缓地前进。沿路两旁不时散布着三三两两的警察。为了让游行队伍不受干忧,一辆警车索性拦在公路通往街道的路口,一切车辆都得绕道而行。

贝逸楼酒店位于街道中段。见此情景,冰贝贝只好让司机停下车,付了车费给司机,三人开始步行往贝逸楼酒店走。

望着忙碌着正维持秩序的警察,吕逸飞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时心里产生一种紧张。以前他见着警察,肃然起敬,因为他们为了维持社会的正义和良好风气每天在不辞辛劳地工作,而今天他成了被通缉的对象,那一身制服,像插在他喉管里的刺,此时那么让他难受,那么令他焦躁不安。

到了贝逸楼酒店,门口停了一辆警车,一辆越野吉普车。吕逸飞心里一惊。

“糟了,是杨涛海来了。”冰贝贝对林虹说道,“妈,你先带吕——不——丽丽找一间客房安顿一下,我先去应付一下杨涛海。”

冰贝贝背转身,偷偷瞅了一眼母亲,见没有什么异常,方拍拍自已的胸口,镇定一下自已。

差点叫出吕逸飞的名字,真没用,管不住自已的嘴。冰贝贝在心里骂自已道。

到了二楼,冰贝贝走到一个装修别致的包厢门口,娇滴滴地叫道,“呵哟,是杨大少爷光临,荣幸荣幸。小女子今天要好好敬大少爷几杯!你们稍等,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待林虹回房之后,冰贝贝将吕逸飞领到四楼一个住宿的房间。

“你先在这里待着,我说服母亲暂时不要管你,先叫一个服务员招待你。你千万不要出去,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忙完了就会来找你。”冰贝贝说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