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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迁都洛阳引凤来(二)

送走了大太监剧鹏,王肃继续刚才的话题,说:“萧昭业是个好演员,却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君主。因父亲对他管束甚严,他表面上听话,背地里却巴不得老子早死,免得一天到晚看父亲铁板一块似的脸色。这家伙居然在江湖上寻找到一位善巫蛊邪术的巫婆杨娘,诅咒他老子早点归天,也是他老子阳寿该终,不几天,萧长懋果然一命黄泉。父亲的尸骨未寒,不孝子萧昭业急急忙忙搬进他老子居住的东宫,成了东宫的新主人,当上了皇位的继承人,他以为太子萧长懋是被杨巫婆的诅咒弄死的,为了早日登上帝位,他在萧颐面前假装孝顺谦恭,却巴不得老皇帝早死,他早登上皇帝的宝座,又请杨巫婆为萧颐设巫蛊牌位,诅咒皇帝。”

至诚至孝的拓跋宏听说逆子做出如此举动,气得咬牙,大叫:“这种不齿小人,真该诛夷九族!”王肃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如果萧昭业这样的家伙得势,圣上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整个南齐一朝,宗室不用,君臣见疑,外无良将,内乏能臣,奸佞当道,贤者避居。萧昭业信任的都是自小和他斗鸡走狗、****妇女的家伙,如茹法亮、吕文显等小人,对能臣王敬则、陈显达则深怀震主之忧,从不重用。由此而观,南齐一朝必是国祚短运,早晚必将自行灭亡。”

孝文帝虚心请教,问:“先生旁观者清,请指点我国内格局,可有失政之处?”王肃想了想,饮一口茶,说:“圣上和文明太后施行的六大改革,失政则没有,后继却乏力。比如炊而为饭,前面的烈焰已烧得饭食九成熟,此时若断炊烟,必然功亏一篑,满锅饮食都成夹生,人不能食,连猪狗都不闻。”一番话把拓跋宏说糊涂了,他极切地恳求说:“先生教我。”王肃把早已成竹在胸的方案一一说出:“比如说‘班禄’,百官按品秩高低得奉禄,这对于以前靠掠夺为生的百官来说是一个大大的进步。可是,这项改革看似公平,却掩盖着其实的不公平。县有贫富,赋税贡献有多少,交通有方便壅堵,工商物产有多寡贵贱,县令的俸禄也应因此而分为多寡三等;各州更是如此,有的地方繁荣富强,百事平和,坐地收钱;有的地处边塞,百姓啼饥号寒,不时还有掉脑袋的危险;君主让他去当个边疆的州牧,还不如让他去一个富县当县令过得惬意;有鉴于此,各州牧的奉禄更应分为上中下三品,更以州郡的平安祥和为考核的附加条件。再说‘三长法’吧。‘三长法’的根本目的是清查隐藏黑户,解除‘宗主督护’的藩篱,实际是扫除了一个个的独立王国,为国家大厦的长治久安浇铸牢固的基石。但此法也还有不完善的地方。邻长、里正应该在县属以下享受国家的奉禄,这种奉禄名义上不与官员的奉禄相冲突,可由地方财政补贴,使邻长、里正准官员化,真正摆脱‘宗主督护’的监控,纳入政府的监控视野之内(这就是后来居委会制度的雏型)。最值得探讨的是‘均田制’。随着迁都洛阳,政治经济重心的转移,占领兼并的南方领土必然增多。北方幅员辽阔,人烟稀少;南方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口稠密,应该在户籍制度及改革的基础上,各县以实际人口实际田亩,预留一定的土地储备后,将田地按户均田,中央政府制定一条政策底线,户籍制度的改革,最大的受益者是州郡,中央财政获益不多,这是以后地方政府拥兵自重,闹自治独立的祸根。户籍资料统一收入中央户部,各州郡县拥有户口底****财政根据户籍资料制定税赋、兵役、劳役。皇帝为了鼓舞人心,就近,应该对户籍改革来个全国普查,以显示改革成果。”

不知不觉中,这样的长谈,又是通宵达旦。这两个近三十岁的年轻人不知疲倦,又开始了竞日长谈。这时,王肃点出了孝文帝一切改革的核心部键:“圣主实行的这一系列改革,比如文化、礼仪、典章制度、音乐习俗的变革,都是为了继承中华传统文脉,使国人臣服于我主,承认我主乃中华君王,而非蛮夷一隅藩王。然而,北人蛮夷习俗深厚,几千年来的习惯是:‘吃饭多半用手,唱歌多半靠吼,书写多半手抖,舞蹈多半是扭。’这样粗俗野蛮,很难和传统的中华文明接轨。若如此,仅有的几项改革还是不够的,还得从政治、军事、文化、经济乃至风俗习惯各方面彻底扭转北人的陈规陋习。”

拓跋宏尽管两夜一天没有合眼了,仍然兴致勃勃,精力不减,诚恳地说:“愿闻其详。”王肃略一沉吟,追加一句:“若圣主不见罪微臣的荒唐,臣乃大胆放言。”拓跋宏说:“我们君臣畅谈,言者无罪。”王肃得了****令,这才放心大胆地说:“魏主龙兴一族,以土德为图腾,更名拓跋,但这拓跋二字,始终有悖于中华传统姓氏。您看先祖圣人尧帝,本伊祁,若流传至今仍姓伊祁,恐怕很难得到国人的追捧。后因迁徙到陶,以制作陶唐器皿出名,更姓为陶或唐两支,后人把他的先祖封为尧帝。圣主可能在此中得到启发吧。再说军事方面,仅仅改变坞壁主的地方武装,靠收罗他们的爪牙来拼凑国家的军队,这既不合兵法,也是很危险的事。荀况说:‘凡用兵攻战,关键在于使人民心意一致’。靠坞壁主的地方武装拼凑起来的军队,必然是一盘散沙,如果是一次以掠夺为终极目的战争,这样的散沙军队或许会勇敢杀敌,借以中饱私囊。如果不为掠夺而是上升到更高层面的集团战争,恐怕就没有人会为君王卖命了。所以荀子说:‘如果弓和箭不配套,那么就是后羿也不能射中远方的标的;如果皇帝驾车用的六匹马不协调,那么就是最善驶的造父也不能驾车达到远方;士兵和人民不归服,那么就是汤王和武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善于使人民归服的人就是善于用兵的人。以归服的人民子弟组建的军队,这才是君王的军队。文化上,拓跋部落没有自己的文字,近几十年创立学校、设立博士制度,成果显著,但还不够,中央政府要从各方面真心实意地依靠汉族知识分子,给他们权力,与中原名门望族真正结合,追捧他们的文化,膜拜图腾,也就是尊孔、祭孔、效孔。经济上,一个国家,没有货币流通,老是以物易物,这就是典型的蛮夷作风,必须建立自己的金融制度,发行货币;货币发行权真正控制在中央。另处,在服装、语言上实行配套的改革。若是,则一代英主的赫赫威名则传之不朽矣。”

孝文帝忍不住击掌赞叹:“爱卿所说的这些方案,朕已与李冲先生讨论过多次,只是担心这几步的步子是否迈得太大,太快,害怕为此栽筋斗。故尔迟迟未动。听君一席话,岂止胜读十年书。朕怎么就没早认识爱卿呢,以致走了这么多的弯路。”孝文帝一番相见恨晚的叹息后,拉着王肃的手,两人闪动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来到行宫,召见百官。

拓跋宏对文武大臣们说:“朕迁都洛阳犹如筑巢引凤,这不就引得有凤来仪,朕之得王肃,犹如汉昭烈帝之遇诸葛孔明,朕特封王卿为辅国将军,大将军长史,赐爵开阳伯。”王肃跪伏在地,惶恐地说:“微臣前来投奔圣主,寸功未建,赐爵之位万死不敢受用。”孝文帝宣诏的时候,一看殿上众文武大臣愤愤然有不平之色,害怕一时不慎得罪了众大臣,赶紧说:“爱卿既然坚持不受,赐爵一事,暂不考虑。”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招来了女婿气走了儿子。”孝文帝如此重用一个叛逃来的年轻白面书生王肃,这使得卫尉卿、镇南将军于烈心中很是不满,他咚一声站出来说:“王将军刚从南方来,圣上就凭他灌了几口米汤就委以重任,只怕百官不服啊,俗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光靠嘴皮子卖钱的人,多半靠不住。他能够上阵杀敌,开疆拓土?”“是呀,”老臣穆亮也跟着起哄:“听说王大将军在军事上也很有一套,圣上何不给他一支军队,上阵杀敌,让我等见识见识。”孝文帝为难了,用眼睛征询王肃的意见。王肃自然清楚于烈二人的狼子之心,让这个南方来的降将去残杀昔日的袍泽兄弟,以此考验他的忠诚度。王肃不是绣花枕头,朗声说:“良臣上马杀敌,下马治民。微臣不才,愿效命疆场,鞍前马后追随圣主。”

孝文帝有心让王肃建功立业,以便委以重任,那样才能堵住在座老臣不服气的嘴巴。当即命令王肃募集兵勇,征战义阳(今河南新野),讨伐萧鸾,并赐与王肃便宜行事。“六品以下官佐听先擬用,投化之人五品以下先即优投”的特权。王肃在邺城周边地区招募敢死队员。因王俭、王肃父子的声望,应募勇士,从者如云。王肃从中挑选了一千五百名义勇军,稍加训练,即打着“平南将军”的旗号,一路疾行军,突袭义阳。临行之前,王肃以朋友的身分,分别给萧鸾和义阳司马刘春去信,让使者故意将信错投,来了个乱点鸳鸯谱。

萧鸾看了给刘春的信,刘春阅读了王肃给萧鸾的函,两人都认为对方要杀己投敌,互相猜疑,王肃大军甫一到达义阳,萧鸾上马迎战,就听见军中厮喊:“义阳司马刘春已打开城门,投降了北魏。”骑在战马上正待厮杀的萧鸾不辩真假,带着百名亲信官佐,弃城而逃。王肃攻心为上,此时又对义阳司马刘春喊话:“萧鸾已知你开城投降,你一个刘宋旧臣,难道还想成为南齐的忠臣。”刘春是刘宋王朝的故旧,不被萧氏集团看重,听了王肃的话,假戏真唱,开城投降。王肃兵不血刃,一战俘获义阳守敌一万五千人。捷报传到邺城,孝文帝为自己的知人善任而高兴,特派出散骑侍郎代表皇帝去前线慰问,赐给王肃骏马一匹,进号平南将军,都督豫州、东豫、东郢三州诸军事,豫州刺史,扬州大中正。王肃治理豫州,体恤百姓,很有政策水平,深得百姓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