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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从来蛾眉遭人妒(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年过去,北魏正始三年(公元506年)正月,皇太子元昌降世。

元恪初为人父,喜不自胜。这时,洛阳南方伊阙的大佛石窟雕像也已竣工,元恪认为皇子元昌的降临是佛祖的眷顾,率领文武百官,徒步南行五十里,完成对佛祖的顶礼膜拜。回宫后,宣布大赦天下,死刑犯免刑还乡。

因叛逆罪入狱的元禧的儿子元翼也回到了故乡洛阳。在于皇后孕育、生产元昌期间,皇帝不能和于皇后亲热,使本来就淡淡的夫妻关系更加疏远了。高贵嫔这时乘虚而入,把元恪迷惑得须臾不可或离。

去年四月,尚书邢峦领兵攻入四川时,高贵嫔从皇帝口中听说了于皇后怀孕保胎静养的消息,心中十分恐慌。

东宫空置多年,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如果于皇后生了太子,她在后宫的地位将无可动摇。而高肇设计的一整套构陷于皇后的方案都将付之东流。看着于皇后的肚子一天天膨胀,高贵嫔心急如焚,忙秘密召见叔父高肇。

高肇自陈留公主事件后,觉得被陈留公主拒绝,在张彝面前栽了筋斗是件很扫面子的事,多次在皇帝面前显示怨艾之色。刚登上帝位的元恪需要外戚的支持。更需要高肇掌控一支军队为自己保驾护航。为了安慰舅舅,他心生一计,诏命将姑姑高平公主许配给舅舅。

高肇尚高平公主,可谓情场得意,而且在政局的赌场上更是顺风顺水。皇帝在委任高肇为领将军的基础上又委任他为尚书令,不仅掌控军队,更掌控了政治中枢那条敏感的神经。由此,高肇掌控朝政,政出己手,很多朝廷要员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春风得意的高肇哪里晓得居住在后宫的高贵嫔会如坐针毡,整天都惶恐不安。这天,后宫太监传诏,要高将军进宫。

当天下午,高肇即晋谒后宫。高贵嫔屏退左右,身边只有大伯高肇和心腹跟班太监孙连伏。

孙连伏这人善于揣摩主子心意,巧言令色。一次高贵嫔问他:“你怎么会取这么个古怪名字?”孙太监就是一只嘴巴涂抹了蜂蜜的鹦鹉,回答说:“我就是您的孙子,要一连伏侍娘娘几辈人。”一句话哄得高荒心花怒放,从此视孙为心腹。

见到大伯,高贵嫔直奔主题,忧心忡忡地说:“于皇后怀上了龙儿,而我的肚皮却总不争气,今后还怎么和于氏抗争。大伯您在外面春风得意,不晓得侄女我每天为此焦躁不安。”

“你就为这此事叫微臣进宫?”高肇暗暗嘲笑工于心计的侄女高荒也和世上所有的女人一样,在爱情的问题上难免犯“头发长见识短”的错误。提醒高荒说:“你担忧什么?如果于氏怀上龙子,那才是上天对我高家一门的眷顾。”

高贵嫔心中责怪大伯父那种“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洒脱心态,“大伯,您居然还沉得住气,硬是稳坐钓鱼船,就不怕洛河里风急浪高,一下把船掀翻。”

高肇忍不住嘲笑侄女的见识短浅:“贵嫔娘娘难道您不知道,按照北魏先例,龙儿一旦被策立为太子,生母将被赐死。如果皇帝因策立皇太子而将于氏赐死,那岂不是省了我们好多力气,您还担忧什么?”

“大伯,我又何尚不知道先祖皇帝立下的这条规矩。不过,凡事皆有破例,只怕皇帝面对于氏家族会网开一面,作出赦免于皇后的先例。”

听了高贵嫔的话,高肇想了想,觉得高贵嫔的担忧不无道理,凡事都有例外,不可太过依靠陈规,得有补救的第二套方案才行,他脑子里飞快地打起了主意,说:“贵嫔娘娘您尽管放心,我们就放长眼光看她个一两年,到时,如果皇帝不将她赐死,大伯我自有别的办法。”

事情的进展果然如高贵嫔预料的那样,皇帝尽管不喜欢于皇后,对高贵嫔言听计从,但毕竟投鼠忌器。皇帝不敢得罪高肇,同样晓得于皇后身后站着的于烈、于劲、于忠,这些人可都是不好惹的角色。皇帝宠爱高贵嫔,本来打算借立太子时赐死于皇后,策立高氏为皇后,但一想到于氏一门,心里又忍不住打鼓。

当了几年皇帝的元恪本来就对拓跋宗室的王爷们是越来越不信任,要凭借外戚的力量巩固自己的皇权,不能不倚重于高肇、于烈。近来又发生了元翼叛逃事件,使他对身边的宗室王爷们由不信任变为猜忌和担忧,总觉得身边的定时炸弹会随时引爆。

原来,自太子降生,大赦天下,减蠲粮税,元禧的儿子元翼赦免回乡。咸阳王府惨遭变故,元翼兄弟只得寄居彭城王元勰府中。元翼此时已是十七岁的青年,惨遭家变,往日颐指气使的几位王爷只能寄居于六叔元勰的家中。

尽管六叔宽厚仁慈,但男儿自强,终得有个自己的家才是。几兄弟就跪在彭城王元勰面前哭诉说:“我老爸惨死至今已达五年,还是一捧浅土掩埋,当儿女的时时难忍这锥心之痛,请叔父奏知天子,允许改葬先父骸骨。那样,我们就是死也无憾了。”元翼打的如意算盘是,如同意改葬,则会赐还被没收的部分田产以瘗骨植,同时会赐还部分房产以守陵尽孝。

彭城王元勰被元翼的孝心所感动,就带领元翼上朝,把元翼葬父的请求禀报了皇帝。

宣武帝元恪见六叔元勰出面,从弟元翼确实其情哀哀,一时没了主意,询问高肇:“舅父认为元翼的请求如何?”

查抄元禧王府,高肇是既得利益者。此时,要从他身上掏二两银子,比挖他的肉还难受,他故作正色地说:“赦免死囚,已是皇恩浩荡。元翼如今一介平民,还有额外请求,也应求告地方政府,由地方政府酌情解决。怎么会不知好歹,擅闯朝堂,简直是得寸进尺,贪心不足。元翼你应该清醒地知道,你父亲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弑君谋逆罪。”

尚书令的一番义正严词,使元恪昏胀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他一拍御案,起身怒喝:“你们简直就是喂不饱的狗,正应了高卿那句话,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朕念你家是宗室骨血,赦归故里,这已是最大的恩典了。你不知感恩,反而为罪囚乞坟改葬,分明是不知好歹,滚,快滚!”

元翼灰溜溜地返回住地,召集弟兄们齐聚一堂,转达皇帝的意见。元翼说起盛怒不止的皇帝,独自还后怕不已。两个小弟弟元昌、元晔(请读者记住此人,他后来被奉为皇帝)听说后,更是吓得赶紧收拾行李,趁元勰上朝还未回府的时候,留下一封告别信,悄悄潜出南门,往洛河边逃窜。

兄弟三人一出洛阳,就往南方拼命奔跑,一路沐风栉雨,好不容易逃到南梁的首都建康。梁武帝萧衍接纳了三位叛臣,封元翼为咸阳王。

消息传到洛阳,元恪十分震怒,恨不得把拓跋家族的“野心家们”一个个斩尽杀绝。羽林军小头目元来和皇帝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因为姓元,皇帝看着不顺眼,寻了一点小过错,就被狠狠地鞭打了一百鞭子,莫名其妙的受冤枉气,整得十多天下不了床。

高肇见皇帝多次发无名火,就劝慰皇帝说:“宗室不可靠,只有自己的骨血才是信得过的,而今皇子已近两岁了,应该尽快立为太子。委派师傅着力培养,这才是江山社稷的永祚之福。”

策立太子,即要诛杀于皇后。诛杀皇后不难,可是,皇帝却不得不顾忌到于皇后身后站着的三尊门神,想了想,就推诿地说:“皇子还年幼,等几年再说吧。”

高肇自然明白皇帝的苦衷,但皇帝能等,高贵嫔却等不起,寄人篱下的滋味,每天令她寝食难安,就一再催逼高肇实施第二套方案。高肇被催逼不过,一咬牙,决定按计划实施,先斩断于氏为之得宠的纽带,而后再将于氏一家寄予厚望的皇子掐死在襁褓之中。让他们看看老夫的手段!

高肇找来心腹,侍御医王显,寻找杀人不见血的密方。

王显医术高明,巴结权贵的手段更高明。他在后宫经常为嫔妃们诊脉探病,对于皇后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不假思索地对高肇说:“于氏是至阴之身,本来产后就未恢复,又染风寒,迎风沐泪,是典型的产后寒。寒湿裹杂体内,无法疏泄,为痹邪阻滞之症,如果服用大补壮阳的火材,将阴滞寒湿压伏体内,湿寒无处外逸,火材灼使肝火内焦,便会致命。”

高肇弄不懂,也不想弄懂,也不想听这一套歧黄理论,不耐烦地把手一挥:“好了好了,我不想听过程,你就直接说方法和结果吧。”

王显欲擒故纵,吞吞吐吐地说:“这个事情小的可不敢,就是小子有九条命,也不敢暗害皇后呀,我一家老小还指望着我找钱回家吃饭呐。”

高肇鄙视王显这么赤裸裸的要钱,连吓带诓地说:“你放心,这种事情怎么会让外人知道呢,再说,于皇后一死,我家高荒今后可就是皇后,你王显不是还要在宫里混饭吃吗,该不会让我把你手中的饭碗敲碎吧。”

“不敢不敢。”王显故意显出惶恐的样子:“只是这么重大的事,小人总得寻找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才是。”

高肇不语,伸手拍掌。随即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拉着王显走到大堂口,指着门前停靠的一辆马车,说:“老爷早就为你准备好了。这车礼物,足以买下半个洛阳城。”

管家对护送的司马说:“把这车礼物悄悄送到王御医家中去。”钱能通神,这么多钱,足以让拥有者登上福布斯财富榜。

王显看着马车驶出高府,心里就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急匆匆回到高肇身边,拍着胸脯说:“自从大人命小人准备第二套方案,小人就冥思苦想:我用人参、鹿茸和鹿血泡红枣酒,这是壮阳大补酒,皇帝这个酒鬼一定喜欢,这酒对其他人有益无害,独独于皇后服用,就要酿成大祸。再过一个月不就是于后的生日吗,你让高贵嫔斟满这药酒,酒宴上服用,即大功告成......”

王显露出讨好的微笑,吞下了“杀人于无形”几个字,换了一句话,叮嘱说:“高老令公,小人我可是悬空走钢丝呀!”

高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尽快把药酒给高贵嫔送去。你小子应该清楚:投资就有风险。风险越大,回报越高,老天是不会凭空白地掉馅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