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第三条道路(第3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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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诗人研究(5)

通过中外诗歌比较、古今诗歌对照,纵继横移的胆识使唐诗的艺术眼界变得无比开阔,使传统的花朵生出了现代之蕊。他没有把中国诗歌当成死去了的诗歌来读,也没有把美国、英国、法国、德国、西班牙等国的诗歌当作石头来咀嚼。他只想把月亮的脸认成神秘的大门,他要上天打开它;他只想在诗歌的高处同不同肤色的诗歌聚会,带走他们奇异的颜色和气息。唐诗的探索精神,让诗歌敬畏。

现在,“很少有人用一句话/说出语言千年的寂静”;读这样的句子,我们想起了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时空扫描;现在,那人仍然“在一座最高的楼上/同低矮的文字一起眺望”;读这样的句子同样能够使我们想起帕斯捷尔纳克在打量的同时可以用来痛哭的墨水。“在蓝色和红色之间/紫色的光晕扩散”;这“紫色的光晕”是什么呢?我们可以自己给自己作回答:是一种调合。这调合就是唐诗诗歌中所得到古今中外诗歌的精华。

唐诗由此面对:顶天立地的花蕊和排山倒海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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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能可贵的是,唐诗亦官亦文,是一个在政治生涯中懂得运用想象空闲来调节自己的生活空间和冶炼自己的思想情怀的人。

于是,唐诗一分为二,左脑从政,右脑为文。他不等同于那些庸官俗吏,他赋予了自身多才多艺的文化寻求和深悟其中的透彻性。唐诗用诗歌帮助自己,他“永难淹没的脸像诗歌中的那轮向日葵始终凝视着太阳”。

唐诗的思想背景和文化心态都具有透明性,这决定了他是一个视觉形象十分清楚的现实主义诗人。他的诗歌行为和诗歌轨迹与春风相关连,与花朵相映照,深深地感动着我们。

“人道得诗,胜如得官”。字比天大,词比福深。唐诗扪笔临纸之时,钟情着什么又斜睨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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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高妙、语气明朗、意象幻化、节奏清澈是唐诗诗歌独有的风格特征。

我们可以看到,立意高妙使唐诗的诗歌获得了深邃的意境和美妙的氛围,让我们常常处于惊喜状况,并乐于充当花朵进入唐诗的春天的队伍。《花朵还未走到秋天》这首诗,其立意妙就妙在一个“走”字。花朵和我们,走在春雨中,走在芬芳中。起处是蓓蕾,终点是果实,走是一种“鲜艳欲滴”的过程。我们看重这过程,我们尊敬这过程,因为这过程让花朵和我们进入诗性、进入梦幻、进入灵魂、进入童话,直到进入精神的乐园。《生命的花朵》、《激动的春天》、《在每一条春天的路上》等等,在立意上都有别出心杼的地方,或设问,或畅想,或沉默,“似乎每个细节都有蝴蝶庞大的影子”,都可以让我们的头脑中产生“精妙绝伦的回响”。

意象幻化使唐诗的意象朦胧多变,一朵花的容貌也能如人面、如琴面、如石面、如水面……带着神秘,带着美德,轻轻地敲击和浸染我们的骨骼。我们记住了“一句话的痛”,“灯盏样的红狐”;我们忘不了“充满爱情的房子甜蜜的天堂/重叠神话的地方”……这一切都令我们的每个细节留下了被诗歌抚摸过的痕迹。

语气明朗和节奏清澈加强了唐诗的诗歌诉说和行进力量。一首诗的传达语态和文字表情,关连着诗歌的魅力程度;一首诗的整体旋律和步伐节奏,影响到阅读的快感和联想的震荡频率。唐诗不以晦涩诘屈的腔调说话,也不以蹒跚踯躅的步态面世;他不纯模仿韦庄和李清照两位词客的清丽宛和的气息,更不愿意简单地重蹈拉马丁最忧伤的诗节和维克多·雨果最华丽最复杂的节奏。唐诗的心脏就是他独特的节拍器,而他的口腔中吐出的每一个词语都像早晨的空气一样清新。“这些扇形的吹拂/使我想到无数诗魂的凉爽”;“诗歌像燕子进门时向人点头微笑/纸上的天空/也有花朵在日夜照耀”;“一种玻璃破碎似的快乐/出现在我透明的忧伤中”……多么的明朗,多么的坦诚,多么的深沉而灵气透出。

我们不得不重温“一滴露珠使花园充满水气”这样的诗句。因为,这花园就是唐诗的诗歌世界;这露珠,就是唐诗的诗歌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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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人会说,唐诗的诗歌还不够豪放、不够大气,表现技法也较为传统。我对诸说,持有异样的议论。

前苏联的诗坛,对诗歌流派曾有响派(大声疾呼派)和轻派(悄声细语派)之分,前者相当于我国的豪放,后者相当于婉约。这说明,古今中外都将风格不同的诗歌归入了两大流派,并不只设一家门面。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唐诗的诗歌指认为婉约(但他还不纯粹地婉约),我们同时也认为他的表现技法确实较为传统(但他的传统中确有了并不传统的新东西);一旦标准既定,泾渭分明,那么我们为什么非要婉约变豪放,豪放更豪放呢?!难道我们也要求姓虞的美人应有壮士或霸王的头颅、腰身、装扮和举鼎摇山的一吼吗?!难道我们非要花朵灌满钢铁而果实结为重磅炸弹不成?!对于学究式、训诂式、婆婆妈妈唠叨式的人云亦云,千古一腔,我们不感兴趣。

诗的本质应是诗。一首诗只要它的诗歌质地上乘,那么它就是好诗。豪放的有好诗,婉约的也有好诗;传统的有好诗,现代的也有好诗。百花纷呈,好诗才有百种花样。我们能够说艾青的《大堰河》因为表现手法传统而加以小视吗?我们能够说戴望舒的《雨巷》因为婉约而应被逐出名诗之列吗?唐诗的诗包藏细密,时有新语,往往于浓丽中含沉郁,于流美中保厚重,仿佛石头中的露水,又像河蚌里的珍珠。他真的没有愧对婉约,他何必偏要豪放呢?!

大气一些诚然好,但不一定非要豪放;现代一些也不妨,但不一定非要弄得非驴非马。我们相信,唐诗有他优秀的取舍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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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花朵的解释人,唐诗的思想面上花影绰约,语言层里花香弥漫,意象群中花朵总是在一阵阵赶路。

我们已经很少见到像唐诗这样对花朵情有独钟、痴情不改、别有领悟、长年累月地以花朵为母题意象展开大规模吟唱的歌手了。当此之时,谁来为唐诗的花朵打伞?!谁来为唐诗的果实饱满?!

唐诗说:“写诗是心头幻影,文字在梦乡。”所以,唐诗的诗集中布满了花的容颜、花的步态、花的沉思、花的呢喃甚至花的呼叫……在花朵和文字之间,唐诗愈发光彩。

人不能去的地方,春天可以去,绿风可以去,花朵可以去。所以,唐诗又告诉我们:“近处即是远方,笼罩和贯穿我们的只是其中的过程。”

我们深信,唐诗的诗歌不会消失于巨大的空白之中。我们坚信,“水滴一旦站立起来/仍然高与天齐”。花朵上路了,我们也跟着花朵上路了;春天更深了,我们的词语也跟着春天更深了。

当我们蓦然回过头来时,花朵和诗歌还在与我们同行……

【作者简介】华万里,著名诗人、散文家,重庆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唐诗的村庄吕进

最近几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年轻诗人有好几位:重庆的谭朝春,广东的萧萧,山东的蔡培国,还有荣昌的唐诗。我觉得,这几位优秀诗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站在生命关怀和社会关怀的交叉点上的歌者。

诗歌有两种基本关怀:向内的生命关怀和向外的社会关怀。不仅诗歌对时代有严格选择,时代对于诗歌也同样有严格选择。在不同的时代,诗的基本关怀是不同的。时代会无情地淘汰那些与时代不合拍的作品。比如,与革命、战争、****年代相比,新时期以来的诗总体上说就从更多地倾诉社会关怀向更多地倾诉生命关怀过渡——言说生命体验,探询生命价值,追问生命意义。在这样的语境下,抒写社会关怀的诗篇也增添了生命关怀的因素。其实,对于优秀的诗,这样的分类也并不准确。

写生命关怀的诗,总是循着心灵的路,走向人性的最内部的深处。但是,写到极处,这种作品也就有了社会关怀——因为,诗歌终究是一种社会现象,诗人终究是一种社会存在。脱离时代,脱离社会,脱离读者,只能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期盼。写诗不可能是在真空里的艺术活动——这已经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一种诗歌发展史上的不争的事实。优秀的诗人总是他那个时代的眼睛和耳朵,他的同时代人的智慧和良知。

写社会关怀的诗,总是给予外部的社会变故、时代风云以诗的回应。在激动人心的历史潮流里,诗总是最快捷、最直接的时代的声音。但是,写到极处,这种作品也就有了生命关怀——因为,诗终究是一种生命现象。和散文作品相比,诗不是情节的艺术,它是情感的艺术,情操的艺术,情趣的艺术。诗的本质在于生命的本真言说。诗是从人性、人情、人格、人道出发,去观察、打量、讴歌社会和时代的。没有生命意识,也就没有诗。

诗既然是诗,总是要寻求对于诗的隶属度。所以,生命关怀的诗和社会关怀的诗都要寻求内化,内化程度就是诗的净化程度,就是诗的资格程度,就是诗化程度。在新诗发展史上曾经有过一些抒写社会关怀的诗,没有内化,于是就蜕变为分行散文,蜕变为标语口号。显然,这不是诗倾向社会关怀的错,这也不应当成为诗自外于社会的借口。

从诗坛的生态平衡来说,在当前抒写生命关怀的诗占了主要位置的时候,诗歌评论对于抒写社会关怀的诗应当给予更多的打量,应当争取诗的社会容量更大和时代身份更鲜明。

唐诗出过两本诗集:《走向那棵树》和《花朵还未走到秋天》。唐诗在不停地“走”,越走越成熟。但是,无论唐诗怎么变,解读这位青年诗人有一个基本视角:唐诗是农民的儿子,是农村的儿子。

离开农民,离开农村,就没有诗人唐诗。

唐诗使人想起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出现的臧克家,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对农村和农民寄予无限的同情和挚爱的臧克家。关于农村,关于农民,是唐诗笔下最为动人的篇章。父亲,乡下大哥,鎌刀,水稻,玉米,都是十分动人的意象:

对于不认识村庄的人们来说

唐诗的村庄是唐诗诗中真情的诗行

对于热爱村庄的唐诗来说

唐诗的村庄则是唐诗生命中永恒的星光

即使落墨于城市,这也是农村来的诗人眼中的城市:几分不适,几分陌生,几分抗拒。请看他是怎样写城里的人心的:

城里的人心变成了水泥

冰冷生硬

对于落水的孩子对于遭抢的少女

麻木不仁毫不动摇

我读不懂

城市花花绿绿的表情

在唐诗的吟唱中,城市之夏是洗涤灵魂的最好季节:

我昂奋地打开了体内的黑暗让阳光

强有力地照射

这些软化的骨头这些

乌鸦饮过的血这些霉变的梦

唐诗的诗行是一个农民后代的真诚述说。他的佳篇往往都属于那些观照农村的作品,属于那些用农民的眼光观照城市的作品。他是一个长于抒写社会关怀的诗人,他是一个更乐于替同时代的农民披露疾苦、心声和良知的诗人。这一点,使得唐诗和当今许多年轻诗人不相同,使得唐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领地。

唐诗有许多直接写生命关怀的诗。他写花瓶中的花:

你使每一双眼睛多了光彩

而自己

却与枝繁叶茂的快乐无缘

献身精神,应当是我们时代提倡的精神。只想自己,只想多多发财,这显然不是诗人的追求。

他写无尽的爱:

怨今夜为什么要停电

怨今生为什么要爱你

不然我的手电不会为我这般吃苦

这般心酸

停电,只好依靠手电的光照来写情书。从对姑娘的爱情,到对闪亮了一个通宵的手电表示歉意。人性的表白,人性的披露。

他写一个人的消失:

那个人低矮的人生已经

从底部升到了高不可攀的顶部

一个人能达到的高度

往往在他消失之后

这里,可以看出诗人对于人生的细致观察力和独到思辩力。诗人既在人生之中,又在人生之外;既与同时代人亲密无间,又比同时代人更敏感、更深入、更睿智。生活的外装被脱去了。

坦率地说,唐诗的强项并不在直接吟咏生命的诗行,虽然他有这方面的佳作。我以为,他的强项在社会关怀,在农村,在农民。他的这种主题的诗是从农村岁月中跳出来的,是从农民的劳苦与艰辛中酿造出来的。这些诗暗示着唐诗今后的发展路向,唐诗对于这一点应当具有敏感。

献给农村的诗是诗人唐诗的强项,这些诗内化程度也比较高,诗篇经过了生命关怀的提炼和升华,具有比较高的诗的素质。

太阳与雷霆粗暴地吵了一架

赌气再也不出来

——《今天下暴雨》

干旱中的水稻意志依然拔节

思想依然灌浆

干渴高处的蛙声依然青翠

不屈的根须

依然把收获和鎌刀抓紧

——《干旱中的水稻》

不能再像水牛一样

大口大口地吞食忧伤与痛苦

——《父亲》

内在的生命的视角就是诗的视角。没有这个视角,我们也就失去了诗。唐诗的不少抒写社会关怀的作品的艺术力量正在于此。

当然,今天的农村和农民已经大大地不同于三十年代臧克家的农村和农民了:

一颗颗保守的钮扣被春风解开

一片粉红的骄傲再难以罩住

——《油菜花地》

燕子飞来的时候一句呢喃

融化了睫间的万丈冰雪

——《春在你来临之前》

所以在唐诗的歌唱中我们能够听到当今社会的主题。这是属于今天的诗,这是属于二十一世纪的诗。

我祝愿唐诗继续走向那棵树,继续走向秋天。

【作者简介】吕进,博士生导师,著名诗歌评论家,重庆市文联主席,中国诗学中心主任。诗人研究·谯达摩研究谯达摩的《小离骚》及其他李祖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