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第三条道路(第3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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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诗人研究(11)

尽管凸凹的一些诗歌具有先锋性或先锋意义,但他并没有刻意去与读者形成对抗关系。因为他始终坚持“本土化”写作,坚持诗歌的抒情本质,坚持写“说人话的大众化的诗”,坚持写“一定要让人看得懂的诗”,始终忠实于生活的真实,心灵的真实,决不为了艺术而艺术,决不随潮流而动——只有坚持这种诗歌写作良知和责任的独立个性写作,才让他没有被这“潮”那“流”所淹没。这种写作品格在当今喧嚣的中国诗坛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当然,凸凹对诗歌写作艺术的追求是十分自觉的。“战争开始了,矛与盾的厮杀开始了,矛是我,盾是我,向双方发号施令者是我。诗歌永远都是一场无始无终的一个人的战争。”(《一个人的战争》)我期待着这场持久的战争,不断地将凸凹推向诗歌创作一个比一个更高的顶峰,最终将“凸凹”反之为“凹凸”。

2005.1.5在精神的高地飞翔或固守

——读青海湖组诗《家园三章》野松

序语

二十年前,我曾读过蔡其矫的诗《青海湖》:“比历史悠久的海/是怎样被孤立/被放逐在遥远的高原上/失去了兄弟/失去了潮汐?”之后,我一直对这神秘之湖十分向往。2003年秋,我亲临其境,被其苍茫辽阔浩淼深邃所感,久久不愿离开。至今,仍对其萦萦于怀,思之梦之。可以说,青海湖及其周边一带开满油菜花的大草原,已成为我灵魂的故乡:“你以绿色的微笑,野花的芳香/向我表示抚慰,向我表示/你坦露的胸膛就是/我一直苦苦寻找的/可让灵魂栖居的故乡”(见拙诗《青海草原》)。因此,当我在网上一见到青海湖这一名字,便感到十分亲切,再读他的组诗《家园三章》,更不能自已,觉得又遇到了知音。后来通过书信的往来,得知青海湖是青海人,但已远离故乡,到同样地处西部,经济不那么发达的甘肃兰州工作多年,正如他的笔名所显示的,对故乡有一种深深的依恋,日夜魂荦梦萦。对故乡的依恋,实际上是诗人对自己灵魂家园的依恋,我们从他的《家园三章》中可以直接看出,这家园,是以青海湖为核心向外扩展至整个西部雪域高原的自然景观为描摹客体的,可以说,辽阔的西部雪域高原已为诗人描摹宏大的精神场景提供了客观的实体依据。当然,这描摹,已极大地渗透了诗人的主体意识。

为什么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中国诗坛上涌动着一股逃避现实、寻求精神解脱的浪潮呢?我认为,在物化的时代,物化的现实生存环境中,我们的大多数诗人,作为现实社会中人,不得不以世俗行为去挣扎,去努力适应,去尽量让自己和家人生活得好些,但是,作为性情中人,喜欢幻想的并与生活保持着一定距离的诗人,内心深处却有所不甘,不愿因世俗而沉沦。因此,在这种矛盾中,唯有让灵魂去寻找世外桃源,寻找可以诗意地栖居的乌托邦式的精神家园。也许,这是一种精神逃避,然而,这种逃避,并不是消极的,相反,却是一种积极的抗争,一种让情操高尚的坚持。诗人青海湖亦如是。特别是人生经历的曲折坎坷,工作上的压力,使他的心灵更加飘泊,更加执著地寻找精神的家园,并不断地托梦于诗。《家园三章》便是他这种心路历程的真实映照。

然而,青海湖的《家园三章》,超越了一般诗人吟哦内心独白的高度,以史诗般的恢宏气势,成功地在读者的心灵上空弹奏了一部雄浑的英雄交响曲。三章之间连贯性很强,通过阅读,我认为,第一章是寻找生存的家园,第二章是抵达或突出文化历史宗教等与人类精神活动有关的这样一个家园,第三章是固守情感的家园,并飞翔于这情感家园的上空。这家园,是诗人的精神或曰灵魂高地,燃烧着诗人对生命、命运,对文化、宗教,对历史和现实思考的熊熊火焰,光芒与雪山相辉映。要想深刻领会这组诗的精神内核,并非易事,必须把心潜沉下来,通过诗人营造的纷繁意象,走进诗人的内心世界,去和诗人一起作一次艰苦的精神之旅,走进那片隆起的精神高地,去共同发现,共同体验和感悟。

§§§第一章寻找家园,从岩缝里掏出太阳

诗人青海湖曾被不少女性读者誉为西部骑士,然而,在这里,他却弃马而行,而涉,“从一条河流导入寻找隆起的高地”。隆起的高地——那片消失的潮汐,不正是他的故乡青海湖一带的辽阔地域么,但在这里已不完全是了,而是他的精神上的故乡了。一进入精神之旅的状态,他就看见:“雪,以纯粹之色泽和广厚的面积燃烧”,他就感觉到:“光焰下深海涌动草木绝决而去”。尽管此时“钟鼓(太阳)西沉。大漠深处没有驿站和马队/你抚摸的仅仅是词语”,但诗人仍毅然决然前往,因为他认为这隆起的灵魂高地是“一片纯阳之火烧结的矿山/祖父们沿矿脉执著地走来/将自己归位成这山野的民族/他们挥动修长的手臂/向天空撒下一片苍绿的胎胚/这倨傲的隐者、高天之王,手擎黄铜祭器/朝觐这永劫的苍凉。他们/被时间之手雕凿成一具活化石/比唐朝更深远地刻进石头的密语/许多情节被折叠起来垒成/昨天喧嚣的迷宫”。这喧嚣的迷宫般的家园呵,具有悠久的历史,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蕴,尽管因不断遭受劫难而倍显苍凉,但仍受到“倨傲的隐者、高天之王”们的朝觐。于是,他跃入那腾飞的水系——水本应是往低处流的,然而,这水系却已超越了自然的常规,可腾飞呵,能让诗人的灵魂腾飞到非一般人能到达的境界和高度,能将诗人带往深不可测的远海,寻找那条联系精神母体的脐带,以及那些土谷浑人曾经遗落的陶瓷水罐的色泽,那酥油浸泡的火把与大漠铜铃呼应的旅者,那泱泱大水滋养的高贵的平民精神,还有那些已散轶的古卷,已焚烧了案牍,行空荒野的皇皇绅民……一直溯到鱼和生物的诞生地,人类文明的源头。我们的诗人,已成了当代的寻找新的桃花源的武陵捕鱼者了。其实,在当下,这样的“武陵捕鱼者”众呵,而我们的诗人青海湖先生乃其中的一名杰出代表。

不是么?勇敢的诗人在途中就遇到了一名愿随他而去的婀娜月桂。他们“沿一条河流游戈于千年秘史/像一片落叶去叩问另一片落叶/像风和雷电,剥去地下矿石的外衣”。让承载灵魂的血肉之躯潜入历史的深处,去扣问那些曾经辉煌过的文化积淀,已被岁月厚厚尘土封盖了的思想宝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呵——那象征着中华民族灿烂历史文化的,已被世俗困扰的人们无暇顾及的正逐日黯淡的玛瑙、玉石与诗人的目光对视,并让诗人“看见金色、蓝色、银色的光芒闪烁/月亮照着黑色地母的形象”。

这时,诗人惊喜地发现那些“皮肤的褶痕。亮闪闪的牙齿。阳光。血脉。/被忽略的河山。种植在心脏的火焰/还有,难以穷源的鱼和水藻的泪腺/与我心心相印的苦难的气息”,均由这片隆起的高地——诗人一生向往的精神家园所孕育!于是,诗人,精神的苦旅者,在这最安静的地方提纯——滤去心灵里所有的污泥浊水,所有的不应有的世俗欲望,然后,“以一座金字塔的魔力搬动时光/蹈出千年沉积”,并“从岩缝里掏出太阳”。

好一个“从岩缝里掏出太阳”呵!我们新荷马史诗里的英雄,已用他纯净的诗心,创造出新世纪的神话,光芒四射!这光芒,让所有的追随者晕眩,倍感荣耀,并虔诚膜拜……

§§§第二章初到家园,因梦的高处依然是梦,便拨亮心中的灯盏

诗人刚踏入这隆起的高地,便陶醉于自己所创造的或曰心灵恍惚中所看见的神秘、雄奇、瑰丽、肃穆、怪异、玄虚的景象:“阳光穿过岩层沉海中跃出千万匹烈马/在原始野性的高地上马蹄哒哒响过/金色的诗行落在女人或者玫瑰上/一记铃鼓让春天苏醒/我看见甘霖普降树花同发/一只蝴蝶飘入绣帘一只青狐坠入藩溷”。这种对心灵家园的描摹,体现了诗人独有的梦幻气质。而这种梦幻气质并非天生的,而是源生于诗人的人生历炼、信仰和日渐累积的学识,尤其是对中华文化甚至东方文化的钟情和爱恋。

在得到精神家园的阳光和甘霖的一番沐浴洗礼之后,诗人对这片隆起的高地,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和理解,这种深层次的认识和理解,又让诗人的血肉回归养育他成长的精神母体,再度获得可让生命的骨骼更加坚硬的钙质:“而楚玛尔河在我的血液里加速奔流/阿尼玛卿雪山让我的骨骼更加坚硬”。怀有文化史诗理想的诗人,他的心脏流动着民族暗红的血液,他的头颅辉映着民族庄严的图腾,他的瞳仁燃烧着民族从深渊向昊昊云天上升的火焰。你看啊,激情澎湃诗句,正自他高蹈的灵魂汹涌而出,把高高的天空溅湿:

这片高地把骨片、象形文字、崇高的白色

和胸脯丰满的中国打入我的心脏

那深渊的禁忌庄严的图腾

燃烧在神话最高的境界中成为黄金的舞蹈

马驹、牦牛和羊群穿行于绿色

驾着风的蓝色披肩婉转如歌

我看见那些喷薄的生命发狠地扬起高腔

把一个个忧伤的音符送上昊昊云天

是的,一切优秀的诗人都是自觉地把自己的命运与民族的命运联结在一起的,都会为民族,为国家的兴衰成败而喜乐而忧戚而奋斗而搏击。当诗人通过一部史书去触摸了民族、国家动荡的命运之后,他暗含期待的灵魂突然被那在高处闪现的光芒照亮了。他看到了一个自由的理想王国:“神山之下雪线之上/转山的人们盛装的马队自在地漫游”。然而,受过民族宗教思想浸淫的诗人这时却十分矛盾,这种矛盾的心情使他在空茫中又固执地去寻找更高的精神境界:“我在羊皮经卷中看见五蕴皆空/在一滴水中洞见了前生后世/而我拒绝绿度母神圣的点化/只能以一种更孤独的姿势前进/找到燃烧的内涵。这火已逼近梦境/我梦见幸福的大海和彼岸/灼热的白昼铺向永恒”。

中国儒家学说讲求的是入世有为,而道家学说讲求的是出世解脱。入世与出世,本属不同意义的相对排斥的人生哲学和价值取向,然而,自古以来,中国知识分子特别是诗人,却同时具有这两种人生哲学理念。他们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追求功名,希望建功立业,做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然而,因社会制度及各人的际遇不同等因素,又使他们中的许多人一生曲折坎坷,常有怀才不遇的感慨。他们在逆境中,在遭受多次的挫折之后,最易向道家学说寻求精神寄托和解脱。即使时至今天,一些有教养有抱负有信念的人,尤其是高品位的诗人,在过度物化的世俗生存环境中,无法做到随遇而安,这种精神上的痛苦使他们倍感孤独,无以解忧时,唯有痛饮像杜康一样的庄子学说了。青海湖的这些诗句就足可明证:“是的,我必须忘却已开悟的智性/化蝶飞进庄周之梦把触角俯向三叶草/从根茎的饱满处饮啜辽远的民歌/在遗落的古歌中探测语言和思想的深度/在金色的寓言里吸收永不枯竭的琼浆/东方的五色板块上盛开56朵瑰丽之花”。当然,我们的诗人青海湖先生,大智亦大勇,在往“庄周之梦”里寻求解脱的同时,却不忘在更广泛的范围吮汲我们中华民族——56个民族传统文化的精华,意欲再往更高的境界之上飞翔。这些诗句,颇具象征意义,有着浓厚的东方或曰中华民族传统的历史文化意蕴,十分优美,而且情调高雅。

诗人在这里虽说“必须忘却已开悟的智性”,但在获取了大量的精神营养之后,却又觉得“梦的高处依然是梦”。或许,这是诗人在矛盾心态中的又一次大彻大悟吧。如是,唯有“拨亮心中的灯盏”,让“一只鸟变成灵魂的向导”,“让每一条溪流里沉淀的历史联结人类的根蒂/让世界发现更高处的河流、雪山和光芒”。诗人用感性与理性的语言揉合的诗句,把我们引领向更高的精神高地……

§§§第三章固守家园,在光明之上飞翔

当诗人站在家园的高处,原来的为寻找家园而一路澎湃的激情已趋向平缓,而平和的心态更有利于诗人把目光放飞,看得更高更远更深更清——岁月、历史、现实、梦想,大地、崇岭、古道、山川,白的雪山,紫的雾气,红的血液……这一切,都在精神世界的高地——一架钢琴所弹奏出的音符的跳越中被激活,甚至连“白昼与黑夜雪莲与山鹰篝火与民歌”,都与诗人心中“至圣至高的信念”,一齐“登上雄性天风的金顶”。西部骑士浪漫粗犷狂野的英雄主义气质又重新显现出来了。

在现实生活中无法扮演重要角色,但在诗歌亦即精神世界里,我们的诗人却完全可以随意扮演自己喜爱的角色,而这种梦幻色彩甚浓的戏剧情景(也是被尘世所累的芸芸众生的心灵所渴求的),正是英雄史诗所具有的特色。诗人青海湖在这第三章的第二节,又再度燃烧起刚刚平缓的激情,在他所营造的精神家园这一宏大的舞台上,出演一位在烽火狼烟中获重爱情的柔情骑士:

时间之幕拉开我用虔诚的脚步踩一支梦幻曲

从深海的底层打捞一朵玫瑰的唇语

冥冥太初你因一场战争而隐退

我是原野的埋伏者劫掠黄昏的乡村

你从失声的颤抖中脱颖而出

那瞬间的对视因久别而猛烈地爆发

天地沉寂你用含泪的眼睛凝视我

向我伸出嫩白之手

掌心不枯之花交缠

一声呼叫穿越千年的回声而燃烧

你紫色的裙裾随长歌而舞动

我们撇开烽火狼烟跨一匹烈马

踏响大地的琴键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