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宗德上到装满军火的汽轮，见时候不早，把箱子、饭盒随意放在值班室，叫拜把兄弟岳金龙把押运兵集在甲板上训话。宗德说：“你们这几个都是孙传芳的旧部，也是我的患难兄弟，今天我带你们去投奔国民政府，就是给兄弟们寻条生路。这船货就是见面礼。人家卖不卖账，就看各位的运气了。大家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我们誓死跟着参座！”押运兵异口同声地回答。
训完话，宗德到值班室提出皮箱和饭盒，往卧室走去。走到卧室边，突然被什么绊了一脚，一个趔趄，险些摔跤。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块帆布横在门口。奇怪的是他发现帆布在颤动，而且发出窸窣的声音。宗德是个闯荡江湖十几年的人，胆子大。他右手拔出枪，对着奇怪的声响，左手将帆布掀开，居然看见一个面朝内蜷缩的人。他弯腰仔细一看：披着长发，身着花格衣，一看就是个女的。他把她提起，厉声问：“你是谁？怎么缩在这里！”
“军爷，我是对岸望梅人，逃婚到这里。”姑娘惊魂未定，扑通一声，跪在宗德脚下，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说。
“你抬起头来！”宗德命令道。
姑娘抬起头，宗德把她扶到窗边，认真察看，看到这个姑娘虽蓬头垢面，却俊俏宜人，不禁喜出望外。他打开房门，把姑娘推进屋，坐在椅子上质问：“你说说，你是怎样逃婚的？”
“我父母本靠打鱼为生，今年年初，我爹突然生病，脸发黄脚发肿。为给爹治病，只好向万永福借高利贷。谁知借得一屁股债，不但人没治好，还死了。我妈哪有钱还债，万永福就强迫我嫁给他的大儿子万强。”姑娘边说边流泪，充满愤恨。
“那你为什么不嫁万强呢？”姑娘的身世深深吸引着宗德，便一个劲地追问。
“万强是地方一霸，好吃懒做，天天带着他的弟弟万烈和几个打手横行乡里，强奸妇女。有一天，我在湖边用手网捞鱼，碰上了他。他顿起歹心想**我。他冲下湖岸……”
回忆画面：
万强冲下湖岸，向姑娘扑来。姑娘转过身，用鱼网杆挡住他，万强抢过网杆，在膝上一砸两断，往身后抛去。姑娘转身就跑，万强冲来，谁知裤脚被竹杈挂住，扑通摔了一跤。这时姑娘已跑远了……
画面隐去。
“这样的恶棍是不能嫁。”宗德同情似地说：“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徐秋萍。”徐秋萍答道。
“好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啊！”宗德赞道，接着又问：“秋萍，你打算怎样？”
“我想乘你的船过江回望梅。我娘还不知我去了哪里，会急死她的！”姑娘恳求道。
“我跟你说，”宗德有意将秋萍留下，便设着圈套说，“我这船今天开去南京送货，现在船早已开了。我看这样行不行，现同我们去南京，回来顺便带你回望梅，好不好？”
“那就谢谢军爷了。”秋萍感激地说。
“我这船上都是些兵痞子，他们看到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还不知会做出什么邪事来呢。你就暂时呆在我这房里，晚上就睡在这床上……”
“那不行，那不行，我怎能在你房里住。”秋萍听说叫她到这房里睡，吓得哆哆嗦嗦地说。
“别怕，我会去值班室睡的，你就放心好了。”宗德解释说。
“这……”秋萍束手无策地欲言又止。
“饿了吧？”宗德走到桌边，打开饭盒，塞到秋萍手上说，“来，暂时吃点玉带酥吧！”
秋萍举目看宗德，见他粗眉大眼，英俊潇洒，眉宇间显现出军人特有的气质。想到他对自己的关爱之情，情不自禁地流着泪说：“这真是前世修的福，在患难之中居然遇到了你这样一个贵人。谢谢你，谢谢你。”说着，把饭盒搁回桌上，跪在宗德面前，连连作揖。
“秋萍，别这样，别这样！”宗德赶紧把秋萍扶起来，并深情地说：“患难相遇，理当救助。看到你这样艰难，我岂能抽手旁观？”
“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呢。”秋萍一边吃着玉带酥，一边感激涕零地说。
“快别这么说了，吃了就到隔壁浴室去洗一洗吧，那儿有蒸汽冷却水。”宗德打开皮箱，拿出一套西服，说：“暂时就穿我这衣服，等到了安庆，我上岸跟你买几件。现在我出去办事。”说着，举步就往外走，可走了几步又回头郑重叮嘱：“千万别出门啊！”
汽轮乘风破浪，全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