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逆风对战燃灯老人,却是险象环生。逆风本来玄功就远不及燃灯老人,再加上他天性仁厚,不忍心对燃灯老人下重手,是以只能苦苦支撑。十余招一过,燃灯老人亦是心惊不已,寻思道:“这小畜生的玄功怎么进展这么神速?揭印一事宜早不宜迟,我得尽快擒下他。”心下思定,双手结印,使出了“流星暴雨之术”。逆风大惊之下,连忙向后纵身倒跃,但那股热浪来得奇快,掀着他连翻了几个筋斗。耳听一个女子惊呼出声:“逆风大哥!”逆风寻声看去,却是仙楚,只见她苍白的脸庞上,满是焦急关切之色。
逆风虽全身多处灼伤,痛得汗下如雨,但为了不让她忧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没事。”仙楚惊呼道:“小心!”逆风尚未反应过来,燃灯老人已是两记烈焰神掌击在他胸前。他身子飞跌而出,撞在大树上,便如一瘫烂泥般软倒在地。燃灯老人嘿嘿冷笑,向前逼近了几步。仙楚大惊,扑上去遮住逆风的身子,泣声道:“他可是你的徒弟。你看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就放过他吧。”
燃灯老人脸上神色丝毫不为之所动,连结了六个印,合成“地狱炼火之术”,向仙楚两人推去。仙楚惊惶之下,两手食、中二指交叉相叠,射出了数千道幻剑,在身前织起一道密密实实的剑网。燃灯老人两手斜指左右太阳穴,催起地狱炼火,撕破剑网,向仙楚身前击去。但听“蓬蓬”数响,火石尽数砸在地上,激起数丈高的土尘,仙楚二人却不见了踪影。燃灯老人大吃了一惊,心想:“怎可能会有人从我这地狱炼火中逃脱?”转过身来,只见逆风单膝跪地,左手掌心按在地上。燃灯老人诧然道:“土遁之术!你怎么会土遁之术?”
逆风道:“我爷爷是砂瀑四使中的玄铁。我在拜你为师之前,便已学会了土之国的玄术。但爷爷逼我发下誓言,除非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能使用土之国玄术。”燃灯老人冷笑道:“很好,很好。”话声甫歇,已使出了“离火剑分身之术”。逆风双手结印,在身前筑起一道厚土壁,拦下了离火剑。他不待燃灯老人还击,便已结了土遁之印,瞧准方位,从燃灯老人脚下土层里倏地窜出,将燃灯老人冲上了半空。突觉身后风声倏紧,不及回头,燃灯老人已挥掌拍来。他身在半空,无法闪遁,只得反手一掌迎拍而上。两掌相接,逆风只觉触手炙烫,手下不由地一缓。高手过招,成败决于俄顷。燃灯老人嘿嘿一声冷笑,掌力已推到逆风胸前。逆风胸口中掌,身子便似风中残叶般飞跌出去。
燃灯老人上前几步,双手结印,向逆风射出了数十枝离火剑。他久战逆风不胜,心下大恼,是以出手甚是狠辣,这些离火剑尽是奔逆风心口射去。突然之间,逆风全身上下闪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红光。那数十枝离火剑距逆风心口尚有半尺远,陡然间羽尾尽去,化作了缕缕轻烟。燃灯老人惊得合不拢嘴来:“这是什么玄术?”忽听得身后一人轻轻叹气道:“好强的真气!”却是站在一旁冷眼观战的金之国帝法师巫咸。
巫咸缓步走到逆风身前,双手合十,口中低声念咒。逆风听到念咒声,只觉心烦意乱,眼见他那张面孔从眼前晃过,愈来愈是扭曲,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朦胧中,忽见蛇节远远地飞奔了过来。逆风大喜,快步迎了上前。蛇节扑在他怀里,泣声道:“相公,我想你想得好苦啊。”逆风含泪道:“我也是。”蛇节冷笑道:“是吗?”突然伸手点中了他腰间穴道。逆风惊道:“蛇节,你这是做什么?”蛇节冷冷地道:“我尸骨未寒,你便另结新欢。你对得起我吗?”逆风满脸羞惭之色,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蛇节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在舌尖上舔了舔,冷笑道:“我要割下你身上的每一寸肉,吃进我的肚子里,让别的女人永远也抢不走。”逆风惊呼道:“不要!”
蛇节手中匕首一挥,已从他胸口上割下一大片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鲜血顺着嘴角滴落下来,在她脚下淌成了一个血池。逆风剧痛之下,几欲晕厥过去。怪笑声里,蛇节又从他身上割下了几大片肉。逆风叫道:“你杀了我吧!”蛇节娇媚地笑道:“你不想再经受这般的痛苦,可以动手杀死自己,到九泉之下来陪我啊。”逆风心想:“对啊,我可以动手了结自己,免受这番生不如死的折磨。”举掌便要往自己额头拍下。
忽听得“轰隆隆”一声,逆风耳中嗡嗡作响,神智倏地一清,只见巫咸神色惊惶地站在他的面前。原来,暗烬见他中了巫咸的瞳术,便以“霹雳之术”将他从魔障里解救了出来。逆风怒气填膺,心想:“这秃驴心肠好毒,竟想以瞳术逼我自杀。”当下,按巽、乾、兑、离的顺序结印,以“离火剑分身之术”,向巫咸射出了火剑。巫咸向右滑出数丈,回身结印,还以了数万道断空神剑。但见剑气萧萧,你来我往,便似下了一场急雨般。燃灯老人喝道:“巫咸,老夫来助你一臂之力。”说完便以“流星暴雨之术”,向逆风疾攻而去。此时,天空中雷声轰鸣,电闪阵阵。逆风身子急窜而起,两手连结了七个印。燃灯老人一见他结印的顺序,登即惊呆了:“雷切?”
逆风两肘张开,左右手食指分点巫咸和燃灯老人。但听“劈嚓”两声巨响,两道闪电从半空中急窜而下,分向巫咸和燃灯老人劈去。燃灯老人大惊之下,急忙向右急窜而出,饶是如此,还是被闪电的余势一带,全身经脉尽折。耳听身旁惨叫连连,巫咸全身着火滚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也不动了,场中各人鼻中都闻到了一股催人作呕的焦臭味。望夫等人大骇之下,连忙抽身后退。蝎尾道人声音发颤地道:“当今之世,竟有人会‘雷切之术’,而且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霓裳看到地上的那具焦尸,心下胆寒,颤声道:“恕我先走一步。”两手结水遁之印,消匿在朦朦胧胧的白雾里。蝎尾道人与望夫对望了一眼,同时跃到了湖畔对岸,几个起纵,便隐没在暮色中。
逆风结完了雷切之印,也真气耗竭,跌坐在了地上。仙楚抢上来扶住他,急道:“逆风大哥,你没事吧?”逆风摇头苦笑道:“我没事。”暗烬走上前来,道:“风儿,你怎么会‘雷切之术’?”逆风道:“我也不知道。当我身上出现红色光晕后,就突然感到体内真气充沛。不久,师傅和巫咸联手向我攻击。我惊惶之下,便自然而然使出‘雷切之术’了。”
猛听得燃灯老人凄然长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在霎时之间拥有那么强大的真气流了。”逆风奇道:“为什么?”燃灯老人道:“我听过一个传说,火神明夷会在两万年后的今天投胎转世,只要他转世的生命之魂,肯为他转世经受炼狱之焰,他的法力就将在他转世的身上复苏。而你就是火神明夷的转世。”逆风想起在月湖洞天里朱雀对他说的那番话,心下已是确信无疑,追问道:“生命之魂是什么东西啊?”燃灯老人道:“据说,火神明夷有一个心爱的女子,为救他而死。明夷悲痛欲绝,对弟子说道:‘我的生命之魂已离我而去,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不久,他也病逝了。生命之魂大概是指心爱的女人吧。”逆风喃喃道:“心爱的女人?”此时,湘夫人已跃身过去,拍开了相柳身上穴道。
相柳缓步走到燃灯老人身前,双目瞪视着他的眼睛,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燃灯老人叹气道:“相柳,老夫此生犯下无数罪孽,伤害了不少人,但都是为了主公,是以并不愧疚,唯一例外的便是你。今日能死在你手里,也了无遗憾了。你动手吧!”相柳冷冷地道:“好,我就成全你。”举掌正要拍下。逆风叫道:“相柳姑娘,且慢!他如今成了一个废人,也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怎么还要杀他呢?”相柳仰天长笑道:“我这十多年来,人不人,鬼不鬼,正是拜他所赐。若不杀了他,难解我心中之恨。”逆风道:“那些事都过去十多年了,师傅也已知道悔悟,你何必还斤斤计较呢?”相柳冷笑道:“你倒说得轻巧!逆风,我知道你和小师妹浓情蜜爱。若是此人污辱了小师妹,你能不计较吗?”湘夫人怒道:“相柳,你胡说些什么?”逆风抬眼向仙楚望去,只见她轻咬薄唇,泪水便似要夺眶而出,心下忽地一软,不知该如何是好。
燃灯老人微笑道:“风儿,我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个好徒弟。多谢你为我求情!”说着,嘴角边忽然汩汩流出鲜血来。相柳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左手前探,捏开他的嘴,但为时已晚,燃灯老人早已咬断了舌根。相柳恨恨地道:“就这么让你死了,也未免太便宜你了。”仙楚劝道:“师姐,他都死了,你就别再折磨他了。”相柳横了她一眼,道:“你如今有了如意郎君,眼里便没了我这个师姐,一心只向着他了。很好,很好。”说着,发足向前疾奔出去。
湘夫人大叫道:“相柳,你等等我们!”握着仙楚的右手,道:“仙楚,走吧。”仙楚恋恋不舍地看着逆风,不肯移步。湘夫人会意,低声说道:“你放心!这臭小子占了你的便宜,他若是敢不娶你过门,我打断他的狗腿。”仙楚听了,脸红过耳,埋怨道:“娘,你说什么哪?”湘夫人大声说道:“逆风,你听着!赶紧回贯匈郡禀明你义父,置办好彩礼,我一个月后便送仙楚过门。”说吧,携着仙楚,翩然而去。逆风急叫道:“夫人,夫人!”惟听得衣袂掠风之声,湘夫人二人渐去渐远。
逆风怅然若失,和暗烬一齐动手,将燃灯老人就地埋葬了。望着眼前这座新坟,想起燃灯老人的授艺之恩,又不禁潸潸泪下。暗烬拍了拍他的肩头,道:“风儿,你节哀顺便。我要回积石城了,你好自保重。”逆风点了点头。暗烬一挥手,道:“走吧。”领着砂瀑三使向前走去。忽听得逆风在身后喊道:“爹,你也好自保重。”暗烬见逆风终于肯认他了,心下大喜,哈哈大笑着飞身跃出浮屠寺。砂瀑三使紧随其后。
逆风在坟前悄立良久,方转身出了寺院,向东南方向行去。这日正行之间,忽见前面烟尘大起,似有大队军马驰来。他纵身跃上一棵大树,向前张去,只见滚滚黄尘里,一面大纛迎风飘扬,上书“土之国参商”五个大字,正是土之国的军马。驰到近前,逆风心底忽地一颤,但见大队正中,两乘马并肩而行,鞍上赫然是参商和晨夕公主。两人轻声说笑,神情甚是亲密。逆风脑海里“嗡”的一声响,便似失去了知觉般,心想:“原来晨夕妹子喜欢的还是参商,我只不过是她的一个玩伴而已,但她为何又要和我订下婚约呢?”待他回过神来,土之国的大军早已过去多时。他咬了咬牙,道:“不行,我非得找她问个明白。”飘身下树,向土之国军马追了上去。
行出三十余里,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参商传下号令,令众军士在道旁树林里扎下营寨。逆风矮身伏在草丛中,捱到两更时分,耳听军中鼓声渐息,便闪身窜入了土之国大寨。他在日间便已瞧清了晨夕公主营帐所在,当下毫不费力地摸到了她的营帐外,从缝隙中向里偷瞧,只见晨夕公主正独自一人对着铜镜涂抹口红,一口如珍珠般洁白的牙齿,在娇嫩红润的樱唇下闪闪发亮。
逆风寻思道:“晨夕妹子什么时候学会化妆了?”正惊疑间,忽听晨夕公主娇笑道:“我早看见你了。快进来吧!”逆风吃了一惊,只得掀起帐帘钻了进去。晨夕公主脸上微有诧异之色,道:“原来是你啊。”逆风心下一酸,道:“你既不欢迎我,我走便是。”晨夕公主格格笑道:“怎会不欢迎呢?”便按他在床沿上坐下,道:“逆风,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说着,身子软软垂了下来,坐在他腿上。逆风闻到从她身上飘过来的幽香气,不禁神魂飘荡,喃喃地道:“我……我……”晨夕公主握住他的手,幽幽地道:“纵是你不说,我也明白你的心意了。”
逆风左手被她握住,只觉她的小手柔软滑腻,有若无骨,几丝秀发飘拂在自己脸上,幽香扑鼻袭来,早已心神皆醉,说不出话来。晨夕公主将他放倒在床上,左手轻抚他的胸膛,俯下头在他唇上深深一吻。逆风只觉情欲如火,不可遏止,反手抱住她纤腰,贴身压了过去。晨夕公主全身微微颤栗,红唇沿着他的嘴唇、下巴向下滑移。逆风喘息渐急,伸手撕扯她胸前衣服。晨夕公主娇喘细细,双唇滑移到了他的喉间。逆风刚撕开她的前襟,突觉脖颈便似被针扎了般疼痛,忍不住要叫出声来,却早被晨夕公主按住了嘴。他剧痛之下,猛地一挣,向后摔了出去。
逆风伸手去摸喉间,湿漉漉的,摸了一手的鲜血。他大惊之下,向晨夕公主望去,只见晨夕公主嘴唇沾满了鲜血,血兀自还顺着唇角往下滴落。他惊呼道:“你成了……吸血女魔?”晨夕公主放肆地大笑道:“你还不是和我一样,也成了吸血魔了。”逆风怒叫道:“不,不……我不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营帐。几个军士听见动静,奔上前来喝问,早被他揪住扔了出去。他出了土之国大营,又狂奔了一阵,渐至郊外,扑到道旁一株大柳树身上,纵声痛哭,直哭到声音嘶哑,才渐渐止住泪水。
他倚着大柳树坐下,呆呆地望着天上的点点星光,心想:“与其成为人人惧怕的噬血恶魔,还不如死了好。”但又不知吸血魔怎么才能死去,心烦意乱之下,结了离火剑之印,向身周四处乱射火剑,以发泄心中苦闷。忽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惊呼道:“小伙子,你这是干什么哪?”逆风隐隐约约觉得这口音甚是熟悉,一时间又记不起是谁,心中微感讶异,便停下了手。但见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从不远处地里钻了出来,正是地精甘道夫。
甘道夫捧着一把迷谷,边吃边问道:“喂,你干吗乱发脾气哪?是不是那个小妖精欺负你了?”逆风摇了摇头,道:“不是。”甘道夫奇道:“那是为了什么?”逆风咽声道:“我被吸血女魔咬了。”说着,泪水又止不住往下跌落。甘道夫大惊之下,手中的迷谷掉了一地。隔了半晌,他慢吞吞地道:“要缓解身上的魔性,也不是没有办法。”逆风大喜道:“真的?老爷爷,请你把解魔的法子告诉我吧!”甘道夫道:“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到底行不行,我也不敢保证。”逆风道:“不管行不行,我都要试上一试。”
甘道夫道:“在光明城外的黑暗森林里,有一种蝙蝠果,果汁的味道极似人血。你若魔性发作时,就吃上一枚,自然可以缓解你的魔性。但若想根除,蝙蝠果也无能无力。”逆风苦笑道:“只要能让我不去吸人颈血,我便心满意足了。”甘道夫叹气道:“此去光明城,尚有数十日的路程,只怕还未到黑暗森林,你的魔性便发作了。”逆风急道:“老爷爷,你可有什么法子?”甘道夫道:“你若是魔性发作,可以去抓些小动物,吸他们的血。最重要的一点,你千万要远离人群。”逆风长身一揖,道:“多谢老爷爷指点。”甘道夫叹气道:“唉,可怜的孩子。”掉转脑袋,“扑溜”钻到地下去了。
逆风辞别甘道夫,取路径投南行去。不一日到了光明城,离黑暗森林已是不远。在路上,他魔性发作了十余次,一次比一次厉害,相距时间也越来越短。绕过光明城,向北行出十余里,天色渐渐昏暗,一弯圆月在云间时隐时现。又向前行了七八里,忽见迎面一大片黑压压的林子,冷风拂首,怪石嶙峋,极是阴森可怖。逆风心想:“这里便是黑暗森林了。”便壮着胆子进了林子,走了一会,树林愈来愈是茂密,到后来已无道路,只得折了根树条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