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皇朝经世文续编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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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治體六治法下(4)

一曰節財。財者 國家之精神命脈。其以有無為不足計者誠過。而一切遷就於目前。是又必困之道也。謹案 國家歲入之數。四千四百餘萬。用出之數。大約十分而去其八。民間每歲之積欠。宗祿之繁衍。軍興河工諸役。又重耗之。當事恃為籌財大計。無過於捐輸一途。夫弭盜莫先於擇吏。足用無過於節財。從古以來。奸民倡亂多由於吏者之不良。今者捐例旋止旋開。無乃非計乎。且夫捐輸一事。病民又病國。援納所入。揆以今日情勢。誠有不足恃者。夫官以貲得。斯政以賄成。民間貨錢本歸息止。捐輸之人輸本於公。陰責其償於民。所獲既倍其本。而祿俸所入。又歲享其息。是上與下俱受其病矣。竊聞近年清查。兩淮運庫舊欠四千三百餘萬。山東庫虧一百四十餘萬。一省如此。他省可知。是凡鹽商平日之捐輸。見任官之捐陞捐級。為其子弟捐缺捐選。無一非正供之所侵入也。奸商貪吏。陽倖於捐輸之美名。而使 國家每陰受每年積欠之實累。計無舛於此者。竊以今日事勢別無生財之法。惟節之即以生之耳。囗誠禁。民無廢業。斯無逋賦。兵誠練。軍無濫伍。斯無糜食。汰(間)[閒]散之囗官。清公私之積欠。一反手而財可以足。兵可以振。吏治日新。風俗益厚。計之尤便者也。昔傅說之告高宗曰。惟治亂在庶官。又曰。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節南山之詩刺尹氏曰。誰秉國成。不自為政。卒勞百姓。蓋任相者。天子之事。佐天子以進退百官。而不避天下之怨勞者。宰相之事也。今者時相逐矣。邊事亟。捐例又開矣。足下居要樞。猶末階。簿領官牘之是程。朝聞一事。臨食不樂。暮聞一說。仰屋長歎。雖願效忠。如卑官何。乃僕之愚。所願於足下者。官無大小。併力則濟。人無賢愚。推誠易通。蓋樞要之地。近於宰相。委蛇以處之。遇事反覆而善道之。無避嫌。無近名。燕雀處堂。堂焚巢覆。人孰不愛其身家。四海者。天下之大家也。天下安。士大夫之家始安。則試告之曰。毋倖全而畏事。作舍道邊。三年不成。居稷契之位。能憂天下之憂者。是亦稷契焉矣。則試告之曰。無自狹而牽制於浮言。雖有鎡基。不如待時。失時不為。後益難支。則試告之曰。無養禍以貽憂於後人。

僕嘗讀易至於同人。反覆其義。竊歎天下之故。非一人之所能持。否之所以有待於同人。而古之君子。所以獲同於上下之交者。其用力誠難。同人之德曰中正。九三位尊而不中。絀於五。其類猶眾。有伏戎之象焉。高陵於法為絕地。至三歲。其黨乃枯。小人之難去也如此。四近於五。欲同未決。曰乘其墉者。有前郤之象焉。二與五相應而分卑。由宗而野。同之始大。孔子曰。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同於宗者。以其文明中正之德。致力於三與四之間。而上應於五。有艱貞之義焉。足下質厚而氣沈。抱欲為之略。矢奮不顧身之義。雖卑官樞要之職。與宰相近。謹附陳區區之見。儻辱教以所未及。則又幸甚。

致當事某公書

劉蓉

某竊有草茅之憂。懷不能已。輒略為執事陳之。竊惟方今天下之事。有不足憂者。有大可憂者。不足憂者已形之患。外洋是也。大可憂者方在隱而未形之間。而有厝火積薪之勢。失今不圖。後將有潰裂四出而不可救藥者。此有識所同知。而智士所竊歎也。夫外洋之為中國患數年矣。上勞  聖主宵旰之勤。下貽生民塗炭之苦。厥勢亦云亟矣。而愚以為不足憂者。非外洋之能病中國。而中國之自為病耳。自古戎患。多起西北。而東南未之聞者。海濤天險。實界中外。雖有強悍之資。不逞之志。不敢越而犯也。溯自有明。始通商賈。及其中葉。倭寇遂興。蔓延至今。致此猖獗。顧嘗訪彼國俗。惟技是尚。貪而無禮。輕且寡謀。今所藉以制勝者。恃海道之險。與囗力之強耳。非有攻城略地之才也。非有摧鋒陷陣之勇也。非有整肅軍旅之略。竊據土疆之志也。而且齎萬里之糧。以犯風濤之險。驅數千之眾。以當華夏之強。彼獨何所恃而不恐哉。是直欺我之弱。乘我之敝。以為不足與抗耳。夫海道之險。彼可據我亦可據也。囗力之強。彼能造我亦能造也。運籌得宜。厥技正等。以逸待勞。何憂不克。而顧以天下兵力之強。坐困於千百犬羊之眾。耗財糜餉。失地喪師。於今幾年。囂然不靖。得毋閫外之寄。不得其人。而士卒之眾。不足為用乎。自頃歲異族憑陵。東南騷動。徵兵輓餉。殆無虛日。而方伯連帥之中。未嘗畫一策。出一兵。以與此獠從事。徒聞潛身畏避。借口羈縻。日括商賈之金。輸諸旃毳之幕。傾囊乞命。屈首請和。是乃借糧助敵。使為久困之資。設賞誘戎。以速來攻之禍。徒增輕侮。益肆貪饕。自古玩寇之師。未有若斯之謬者也。至於金帛朝納。囗聲夕至。焚燬城郭。擄掠婦女。以致彼方黎庶。憤惋不平。乃糾鄉人。僅得千數。遂乃困其巨帥。梟彼頭目。則夫將士之不足用。而異族之不足畏。亦可見矣。所以然者。 國家承平日久。武備廢弛。集游手以充兵。擢紈囗以為將。既未嘗經歷行陣。通習兵機。一夫夜呼。三軍股栗。怯弱如斯。其何能用。是以自相恐喝。震彼虛聲。坐損 國威。實由於此。所謂我自為病。非彼之能為也。今試慎簡將帥之材。委以干城之寄。裁汰罷卒。招募民兵。用李牧堅壁清野之謀。行汪立信沿河置守之策。使彼進無所據。退無所掠。厥技既窮。勢將自困。彼族即強。安能裹糧萬里之外。而坐待一時之獘哉。夫外攘之策。守禦為先。久罷之兵。精練為上。今誠以養兵之費。為召募之資。既省軍糧。復收實用。又且熟知地道。諳悉敵情。因其愛護鄉里之心。以作敵愾從王之氣。將何敵之不克。而何功之不成。此所謂已形之患不足憂者也。至於未形之患。則有不可勝言者。姑即其顯而易見者。為執事略陳之。

其一則吏治不廉而民生之日蹙也。夫天子所與共天下者民。所與共安天下之民者吏。未有吏不廉而民安者。未有民不安而天下能治者也。今天下之吏亦眾矣。未聞有以安民為事者。而賦斂之橫。刑罰之濫。朘民膏而殃民命者。天下皆是。此其患豈小故哉。今亦未暇剔舉其獘。而第推其本而論之。國家牧民之吏。雖取之不一其途。而由科舉者恆居其半。彼固嘗誦詩書稱仁義。未必皆蜂蠆蛇蝎之性也。其所以喪其良心者。蓋亦有故矣。其始取之也以記誦詞章。而不必有德行道藝之實。其職之也以科條律令。而不必有慈祥仁愛之施。其課之也以錢穀刑名。而不必有撫字教化之效。是固已失出治安民之本矣。況夫科目之外又雜以捐納之途。是驅之使責償於民。而肆其貪婪之志也。法律之外又加以條例之煩。是借之使挾以為奸。而制其死生之命也。考成之外又責以苞苴之施。是教之使斂怨於下。而快其谿壑之欲也。是以才者既盡其所欲為。而不顧斯民之疾苦。不才者又茫然不省。一聽猾吏之所為。而因以便其私計。至於時勢之趨既定。即賢者亦轉移其中而不復有所顧惜。況貪殘之吏出乎其性者哉。 國家設官分職。本以為民。而任事者。匪惟不恤。又從而魚肉之。使斯民之性命膏血。日呼號宛轉於豺狼之吻而莫之救以死。斯亦極人世傷心之故矣。又有甚者。府史胥徒之屬。不名一藝。而坐食於州縣之間者以千計。而各家之中。不耕織而享鮮美者不下萬焉。鄉里小民。偶有睚囗之故。相與把持愚弄。不破其家不止。則夫玩法舞文羅織無辜之苦。其尚可問也哉。夫以數十里彈丸之邑。主以豺狼之吏。而又縱百千鷹犬。螳捕而蠶食之。卒使毒歸閭里。怨歸 朝廷。彼獨從容其間。盡飽其欲以去。而 朝廷曾莫之問。其所以為胥吏計則得矣。一旦民窮怨起。仇報相尋。不審其禍獨胥吏當之乎。抑亦有國家者實承之也。借曰不然。則去歲荊囗之舉。其亦近事之可鑒者矣。

其一則賄賂公行而官箴之日敗也。 國家立法。廉能者有超擢之典。貪污者有降罰之科。宜亦足以勵清介之操。禁貪惏之暴矣。而侵蟊之風。展轉滋甚者。賄賂之道行故也。夫監司之任。師長百僚。惟能杜絕交私。禁卻獻納。是故賞行而知勸。罰行而知懼。今既受其饋遺之私。而復治以貪贓之法。既非恕道。豈服人心。況夫己與之私。即不得問以曲直。既受其賄。亦何能考彼忠邪。是故立法以興廉。而廉者不必興。設律以去貪。而貪者不必去。舉錯既乖。賢愚斯混。欲求濟治。詎可得乎。且夫黜陟者。朝廷之大典也。刑賞者。國家之大權也。今之大吏。以苞苴之多寡。為課績之重輕。而黜陟之典亂。今之小吏。以貨賄之盈虛。決訟事之曲直。而刑賞之權乖。黜陟亂。則國何以治。刑賞乖。則民何所措。自古迄今。未有官由賂得。政以賄成。而國猶不亂者也。又況利之與名。惟樂道者不以累其心。其餘則固天下所奔走也。是故有國家者。揆諸恆情。立為中制。養以利祿。樹厥廉恥之防。寵以榮名。勵乃清白之志。所以馭中材而偕之大道。權公義以盡彼私情。此制或乖。人將何勸。今州縣之中。稍有潔己自好者。不惟白首下僚。無望夫官階之轉。而參劾且隨之。而貪污者流。既以肥身家。樂妻子。而升擢之榮。歲且數至。彼此相形。利害懸絕。彼廉吏者。名既無成。利亦弗就。而獨舍天下之所甚利。犯當世之所甚忌。此豈其情也哉。宜乎競通私賄。煽起貪風。雖或負初心。虧素守。然猶每顧而不悔者也。夫賄道之開。必有其漸。官箴之敗。必有其原。未有卻金焚璧之風肅於內。而廉隅之節不勵者。未有受賕納賂之風煽於上。而侵漁之害不萌者。今之監司。是居庶官寮寀之長。而膺封疆屏藩之任者也。而乃招權納賄如此。得毋臺閣之間。有誅求之及。風憲之首。有寵賂之私乎。今之臺閣長官。是皆極天下賢智之選。而任股肱耳目之寄者也。而或罔上行私如此。得毋祿俸之薄。不足以養廉。用度之侈。不足以濟欲乎。不然。則是欺天罔人。虧良喪恥。蠹國家而戕本根者也。剔獘不窮其源。而惟末流之是亟。斯亦謬矣。杜患不於其漸。及其既甚而後圖之。又豈有濟也哉。決天下廉恥之防。而竭天下脂膏之奉。害將何極。怨豈在明。此而不圖。後必有受其禍者矣。

其一則風俗益壞而人心之日偷也。夫世運之盛衰在風俗。而風俗之囗澆由政教。政教不行。而欲期風俗之美。此必不可得之事也。行政教而厚風俗。非有司者責乎。今民之俗。恥儉樸而競奢靡。輕禮義而嗜貨財。薄忠信而尚譎詐。而有司莫之問者。以考成所重。不繫此也。是以風俗之漓。日趨日下。競奢靡者。至於犯名分。蔑禮法。而尊卑上下之等亂。嗜貨財者。至於乖倫理。疏恩義。而父子兄弟之情薄。尚譎詐者。至於奸法紀。亂刑章。而寇賊姦宄之事作。一切敗禮亂常之事。聽民之自為之。而有司皆莫之問。及陷夫罪。然後從而刑之。彼蚩蚩者。方不自知其何以至此。是豈足以服其心哉。故夫澆俗之成。是亦有司者之過。而非彼民之罪也。未嘗導之。安知儉樸之可貴。未嘗教之。安知禮義之可樂。未嘗勸之。安知忠信之可尚。彼方蚩蚩然競奢靡。嗜貨財。尚譎詐。日自陷於刑戮。而不知其非。彼有司者。乃不自咎其教化之不至。而一切繩之以法。法也者。是奸吏猾胥之所資以出入者也。民之黠者。既巧為規避。而非法律所得制。富者又得以獻納鬻免。雖罹禁網而不刑。是以法之所及。止於愚魯貧民。而豪猾者流。日寢饋於法禁之中。而常逍遙於文網之外。於是法律之施。不惟不足以整齊夫風俗。又且驅天下之風俗而益敗壞之。此世道人心所以日漓日偷而至不可問也。且夫教化之弛。既無以立其本。刑罰之敝。又不足以齊其末。而士習之邪正。則亦風俗所由係也。今天下之士。靡然不知名節行檢之可貴。而惟浮薄囗熟奔競之為務。甚或鄉人所不囗為者。彼顧靦然為之。不以自愧。蓋自其修於家者。久已無復禮義廉恥之防。況望其施諸政事。以成天下之風俗哉。彼民之見之。以為是 國家所取以為矜式者。而猶如此。是倡之也。天下斯化之矣。夫以天下之大。兆民之眾。智愚賢否之不齊。風土人情之各異。無教以先之。法以董之。士行以率之。而欲望人心之正。風俗之醇。雖堯舜不能也。風俗之既澆。人心之既壞。而欲幸天下之久安而長治。豈可得哉。然則正風俗以厚人心。實為救時之亟務。而興教化以端士習。則又救獘之要圖也。置此不講。而欲恃區區之法以齊之。吾恐分崩離析之禍。不可勝救。而凋敝之極。且有為世運之憂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