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江湖奇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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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小侠客夜行丢裤老英雄捉盗赠银

话说洪起鹏受了向乐山一阵奚落。只气得要将向乐山吞吃了才甘心!见向乐山提起脚就走,竟不来和自己交手,这一气更把肝都气炸了!也顾不得紧守门户,以逸待劳了;拔步赶将上去。

洪起鹏练的是一种硬门功夫,不会纵跳,脚底下追人很慢。向乐山从小就喜操练溜步,能一溜两丈远近;洪起鹏如何追赶的上?但向乐山并不往大路上跑,只在青草坪里,一溜到东边,一溜到西边;见洪起鹏追的吃力,便立住脚,望囗囗洪起鹏嘻嘻的笑。洪起鹏举一条铁也似的臂膊,一上一下的,对向乐山劈去。

向乐山溜了几次,却不溜了;见洪起鹏一上一下的逼拢来,即一步一步的往後退,背後相离不过叁五尺远,就是一睹高墙挡住。洪起鹏心里高兴,暗想:看你返到那里去?没地方给你躲闪,还怕打不过你吗?

周敦五见向乐山露出惊慌的样子,洪起鹏就精神陡长;很替向乐山囗囗急十分!。想喊一句:“背後有墙!”又恐怕开罪了洪起鹏;并且洪起鹏和向乐山动手,是借口给自己出气,不便再帮向乐山的忙!

叁五尺远,不够退两叁步,便抵靠囗囗不能退了!向乐山已露出手慌脚乱的样子来:洪起鹏大喝一声,直抢过去。向乐山故意大叫一声:“不好!”将身体往左边一转,辫尾和一条马鞭相似,同洪起鹏脸上拂过来。洪起鹏提防拂囗囗自己的眼睛,顺手将辫尾捞在手里,绾了一绾;正待用力往怀中一带。想不到那辫竟像有千百斤重,一下没带动;自己的身体,却似上了钓钩,被那辫子牵囗囗,两脚离了草地。

向乐山往前直跑,洪起鹏悬在辫尾上。就如大风吹起一面旗于,凌空飘荡;向乐山越跑的紧,洪起鹏便越飘得起!向乐山有意往山岩上跑,洪起鹏那敢松手呢?低得哀求道:“好汉饶了我这瞎了眼的人罢!我佩服好汉的本领了!”

向乐山旋跑旋答道:“我仍旧迭你回草坪里去。在这里放下你,你准得跌死!你从此还敢目空一切麽?”洪起鹏道:“不敢了,不敢了!”向乐山一口气跑回草坪。

陶守仪兄弟正和周敦五在草坪中议论,赞叹向乐山的本领。向乐山已拖囗囗洪起鹏,飞奔回来。洪起鹏打算:一囗囗地,就拣向乐山的要害处猛一下毒手,出出胸中羞愤之气!以为向乐山脑後不曾长眼睛,又在跑得筋疲力竭的时候,不提防下此毒手;不愁他能躲闪的了!主意打定,只等向乐山停脚。

谁知向乐山更是乖觉,脚还没停,便将头往前一点,洪起鹏己身不由己的,掼到了向乐山前面;拍的一声响,仰面朝天的躺在草地上;两手握住辫尾,仍不肯放。向乐山提起脚尖,对准洪起鹏的头顶道:“再不放手,真要找死吗?”说了一遍,不见答应,两手还是不放。

原来洪起鹏气忿得太厉害。被刚囗囗这一掼,掼得昏过去,不省人事了!向乐山一看他的脸色不对,料知是旨厥过去了!忙拨开握辫尾的两手,在周身穴道上,按摩了一会;洪起鹏哇的一声,咳出一口凝痰来;口中叫了个:“哎呀!”已悠悠的活转饼来了。

向乐山知道没有性命之囗囗了,即对陶守仪、周敦五二人拱手告别。二人定要挽留。

向乐山道:“洪矮牯眼有凶光,便被人打死也是不服输的!我离了这里便罢,在这里一日,他一日要想方设计的来图报复!并非我怕了他,我单身出门,原为寻师访友:这里既没有本领高似我的人,本已用不囗囗逗留;何况在这里得悬心吊胆呢!”陶守仪再想强留。向乐山已抱拳说道:“後会有期!”

向乐山离了陶家,在浏阳寻访了半月,连赶得上洪、周二人那般本领的,都不曾遇见。

听说万载有个姓罗名新冀的,年纪已有了六十七八岁;练了一身惊人的本领。乎生没收一个徒弟;也没人敢和他交手。家中很是富有,江湖中人去拜望他的,他一百八十的送盘川;若做功夫给他看,求他指点,他倒不客气,说出怎麽怎麽的毛病来。受他指点的,没一个不是心悦诚服的;说他好眼力,说他是苦口婆心。

不过他有一种古怪脾气:想去见他的人,须将名刺交给他的下人,或把姓名籍贯,同他下人说了;下人进里面通报,经过一时半刻,他说可见,下人就出来引人进去;他若说不见,任凭如何要求,也是不能见的!问他讨些盘川倒使得。

向乐山既访得是这麽一个人物,如何能不去求见呢?只是这罗新冀的家,住在万山层峦之中;行走极不容易。这时又正是七月间天气,白昼炎热非常,坐在家中不动,都得汗出如雨了在树林中行,那崎岖的山路,纵有二十分的勇气,地敬不过那般炎热。

向乐山求师的心切,囗囗得趁夜间凉爽的时候行走,白天就在火铺里睡觉。行到第二夜,树林中蓄了白天的热气,因夜间没有风,仍是热的难受。向乐山走出了一身大汗,嫌湿衣黏在身上不舒服,即将衣脱下来,挑在伞把土十赤箸膊走,倒也觉得爽快了许多。又走了一会,还嫌湿裤穿在腿上,又难过,又不好走。心想:这深山没有人迹,又在夜间,何妨连裤都脱了,赤条条一丝不挂,岂不更加爽快?遂绝不踌躇的褪下裤来,和衣一同挂在伞把上,用肩挑囗囗走。

衍了四十多里,不但不曾遇行人,连兽类都不曾见过。

天光渐渐要亮了,晓风吹来,颇有凉意,向乐山拣一月石头坐下休息,打算拿衣裤穿上,不多几里路,就要到罗家了。从肩上放下伞来,就迷蒙的星光一看:只有一件罩衣,挂在伞把土;那条裤,已是不知去向了!还想不起是何时掉落的?不由得心里慌急起来!暗想:天光快完了;下身不穿裤子,成个甚麽模样呢?偏巧把裤子掉落了;没有上衣,倒还不大要紧,这却如何是好了呢!心里正自囗囗急,忽听得山後有鸡叫的声音。

遂立起身壅吾道:“既有了人家,就有法可设了!暂时做一回偷儿应应急,也说不得了!”

当下将上衣穿了,跟囗囗鸡声寻去。转过山坡,果见一所茅屋。看那茅屋的形式,料如是一个种地的小小农户。又有些不忍进去,偷这样穷人的衣服。想下去敲门,同他家借一条裤子穿穿;等到了罗家,问罗新冀借了裤,再来还给他。只因自己光囗囗两条腿,实在不好意思下去敲门,立在茅屋的後山上,迟疑不决。

夭光亮起来极快,听得茅屋里面,已有人说话的声音了。冉看那茅檐底下,一根丈来长的竹篙,穿了一条裤、一件衣,靠墙晾。向乐山即时下了一个决心道:“我这种模样,他们如何借衣服给我?於今既有这麽凑巧,恰好凉了一条裤在房檐下;再不动手,更待何时?”喜得出坳不高,凭空一跃,已到了房檐下;两脚才一落地,就见一条黑狗,从墙根跳起,箭也似的蹿过来。

向乐山一提脚,便把那狗踢去丈多远,撞在山坳石上,滚下来汪汪的叫。向乐山那敢怠慢!

慌忙从竹篙上,捋下那条裤来,幸是乾的,往身上一套。即听得房里有男子的声音问道:“甚麽人打我的狗呢?”接囗囗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不好了!竹篙响;我凉了一套衣裤,在後檐下;囗囗怕是偷衣的贼来了:你们还不快去看看?”

向乐山本不会纵跳,从山坳上往下跳容易,往上跳就难了!那条裤于穿在腿上,又嫌太短了些:不好作势,囗囗得靠山坳往前跑。跑不上几箭路,後面已有叁四个男子,追赶上来。

向乐山心里好笑,怎麽这一点大的茅屋,倒有叁四个男子?难道是安排了与我为难的吗?

一面向前跑,一面回头看追的,又加了叁四个;越追越紧了,口里都大声喊捉贼。

向乐山思量:这条裤子,偷的不妙!他们一时那来的这麽多人?这不是奇了吗?此时天光已是大亮,我在前面跑,他们在後面追,我路道又不熟,何能跑的了?不如立在这里,等他们来;料想也没有大本领的人在内,随即掉转身来站住,对那些追来的人问道:“你们追赶甚麽?”

追来的共有七个,都是壮健汉子。内中有叁个年约二十多岁的,每人手中提一条扁担;围上前来答道:“你还装佯吗?就是追这偷小夜的贼!”旋说旋举扁担打来。向乐山见来的都像是安分的农夫;看他们拿扁担的手法,就知道没一个是会把势的人。若动手将他们打伤了,也太觉可怜,并且这偷裤子的事,算是自己无礼;怎好偷了人家的东西,再把人打伤咧?见叁人的扁担打来,连忙让开说道:“你们看错了人麽?我何时偷了你们甚麽小夜?这做贼的事,不好是这麽胡乱赖人的!你们知道麽?”

後面四个也围拢来,争囗囗说道:“你还要赖,我们亲眼见你偷的;你再想赖到那里去?”向乐山袒开两手道:“我仅有一把伞在手里;偷了你们的小衣,搁在甚麽地方呢?我就只有一身衣裤在身上;难道我光囗囗腿,来偷你家的小衣不成?如果你们在我身上,搜得出两条小衣,就算是我偷了你们的!”

一个人指向乐山的裤脚道:“我家失的是女小衣。你自己低头看看,钉了这麽宽的阑干,你还要赖吗?”向乐山低头一看果是反穿了一条女裤,七个人不由分说,一拥上前,将向乐山拿住。

向乐山若肯动手打他们,莫说这七个人,便是七十个,也莫想能将向乐山拿住,七人拿囗囗向乐山,并不带回那茅屋。有一个年老些儿的说道:“这个小贼,不是本地方口音,是一个外路贼。须送到公所里,请众绅士来办。”

向乐山问道:“你们这里,有些甚麽大绅士?”

那年老些儿的人道:“你问这做甚麽?你又想去偷他们的东西吗?”向乐山笑了一笑,也不往下问了。

叁个年轻人,一人牵住向乐山的辫丝线道:“你们看这小贼,倒有一绺这麽讲究的辫线!”

分捉了手膀的二人道:“知道是偷谁的呢?做小贼的人,那里买得起这般讲究的辫线?”後面的四人催囗囗走道:“不要说闲话了!快送到公所里,交给保正。我们好回来打禾,为他一个小贼,耽搁我们的正工夫,人不合算!”七人遂拥囗囗向乐山急走。

不一会,走到一所小小的房屋门口。向乐山看那门上挂了一块木牌,士写囗囗“五都叁甲公所”六个大字。进门一个石砌丹墀,阶基百接一个大厅;两旁分排囗囗许多椅榜,大概是乡绅们,有事开会时生的。塘基上两根硗柱,有水桶粗细。亡人将向乐山的辫子,用麻绳穿了,拴在硗柱土;两手也反缚囗囗。

向乐山听凭他们处置,只是笑嘻咭的。见已捆缚停当了,方向七人说道:“看你们这地方,有些甚麽大绅士?要叫来的,就快生去叫来!我还有事去,不能在这里久等。”七人听了这些话,个个都鼻孔里冷笑,也没人回答。留叁个年轻的看守;那四人说是去告知保正,一同出大门去了。

向乐山问叁人道:“这里有囗囗罗新冀,你们知道麽?”

罢囗囗牵辫子的那人笑道:“你也想转罗老爷家里的念头麽?做你娘的清秋大梦呢!我说给你听罢:我们都是罗老爷家里的佃户;像你这样的小夥于,也想去偷他老人家的东西,算是活得不耐烦了,想去找死!”

向乐山故意问道:“这是甚麽道理呢?他家的东西就没人敢去偷吗?”

那人又把鼻孔哼了一声道:“你只叁只手、一颗脑袋,差得远!要偷他老人家的东西,非有叁颗头、六条臂膊;没有长叁头六臂的,休要去送死。”

向乐山笑道:“罗新冀不是已有六十七八岁了吗?快要死的人,还能拿得住贼麽?”

那人把脸一扬,做出不愿意答白的神气,这一个指囗囗向乐山的脸道:“莫说你这一个拳头般大的小贼,不在他老人家眼里;那年他老人家才搬到这里来住家的时候,因台来了几十鞘银两,轰动了鹅绒寨一班大盗,四五十人打齐夥,明火执仗的来劫。他老人家只拈一根铁旱烟管,全不费事的,将四五十个大盗全都打倒在地,没一个能逃跑的!苴待天明。

把远近多少大绅士,都请了来;他老人家仍拿旱烟管,在那些大盗腿弯里,一个敲一下,就像是服了解毒药似的,一个个清醒转来。”

“他老人家拿出几百两银子来。当囗囗众绅士,对那些大盗说道:『你们见我有这些银两,就想来抢劫;你们可知道我这些银两,是甚麽东西对得来的?你们以为我是做官,来得容易吗?我是个镖行出身;这些银两,是数十年血汗和性命换得来的!笆心给你们一夜工夫劫去吗?姑念你们几十里跑到我这里来,有一半也是逼於无奈!每人送给十两银子。你们若肯悔改,从此不做这没本钱的买卖,有了这十两银子,也被做个小生意!不愿悔改,也只由得你们自己,我也不管!不过下次不要再撞在我手里,那时就莫怪我的旱烟管,人不留情了!』那些大盗都爬在地下,向他老人家叩头;每人领十两银子去了。自後连扒手也不敢到这方来;何况你这样小小的贼!”牵辫子的那人忽然指囗囗门外道:“保正老爷来了!啊呀呀!还来了好几位绅士呢!”

这两人听说,都探头朝门外望。向乐山也掉过脸,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胡子,长条身体,穿一件白夏布长衫;手中拿一根二尺多长的竹节旱烟管,用作杖撑箸,走了进来。面上很露出不耐烦的样于。进门望了向乐山一眼,即叹了一声气,走上了大厅。後面跟囗囗进来了十七八个人,也有穿长衫的。也有穿短衣的,年龄鄱在叁十以上。进门都望望向乐山,也有嘻笑的,也有面带怒容的,也有装做看不上眼的,也有现出揶揄的裨色的。

那四个去告知保正的农人,走在最後。大家都到了厅上,分两边坐下来。

向乐山早转身躯,朝上立囗囗。先进门的那胡子,坐在当中一把椅上,翘腿子;一手摸箸胡须,一手拿旱烟管指向乐山,先叹了一声气,才说道:“我看你这小小的年纪,为甚麽不务正业,是这麽偷东摸西?你可知道我是谁,这是甚麽所在?拿住贼,照例是甚麽办法吗?”

向乐山笑道:“我知道的!你们照例拿住了你老婆、你媳妇的野男人,是将辫子邦掉……”

这一句话才说出口,厅上坐的人,都哄然大笑起来。

原来向乐山随口说这麽一句骂那保正的话,才没有丝毫根据的;谁知倒说囗囗了那保正的阴事:那保正的媳妇,就是偷了本地一个秀才;旁人代为不平,替保正的儿子出气,在他媳妇房中,把那秀才捉住。那地方当时的风俗习惯,拿住了野男人,除痛打一顿之外,胱将野男人的辫子割了。前清时,这人没了辫子,便不能出外;出外就给人指笑。向乐山一句无心的话,道囗囗了保正的阴事;旁人忍不住笑,保正就忍不住,气得发抖了,站起身骂道:“这还了得!你这贼骨头,竟敢侮辱绅士!我若不把你淹死,也不做这保正了。”

向乐山哈哈笑道:“你不做保正,就做忘八也够了!”

两排坐的绅士,见向乐山这种嘻笑怒骂的样子,齐声对向乐山喝道:“你这小贼鼻头,真想死吗?你是外来的贼,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团规:我老实说给你听罢:我们这里拿住了贼,只要问明了口供,有正经绅士来保便罢,若没有正绅来保,立时绑上一块大石,往河里一掼,第二天才捞尸安理;你这东西,死在临头,还敢这麽胡说乱道!”

向乐山仍是笑囗囗问道:“你们这里,曾淹死过几个贼?在甚麽河里淹的?”

坐近的那一个穿长衣的绅士答道:“每年得淹死几个,也没人计数:这对面就有一条河;你的一双贼眼,还不曾看见麽?”

向乐山道:“既是每年得淹死几个,怎麽你们这些贼骨头,都还活在这里,不曾送到对面河里去淹死妮?”

这几句话,更把满厅的人,都气得跳起来了:那保正举箸旱烟管,跑过来要打向乐山。

向乐山大吼一声,将脑袋一偏,屋檐上的瓦,哗喇喇的落下来;连墙壁都牵得摇动起来,只吓得厅上的人,慌了手脚;怕房子坍塌下来,争囗囗往门外跑。向乐山炳哈大笑道:“你们原来都是些没胆量的贼骨头!这地方有了你们这些东西,岂不辱没了罗老英雄!”

不知向乐山如何脱身?如何见囗囗罗新冀?且待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