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西方古典形而上学史研究:存在与第一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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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形而上学的复辟(2)

第二,康德的二元论哲学把认识对象看成是现象,尽管他承认道德哲学的本体对象,但旧形而上学所讨论的本体对象主要是求真对象,康德否定了求真的本体对象,也就从根本上否定了旧形而上学的意义。所以,后康德的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家,都坚决反对康德的二元论,提出了哲学认识的本体对象。这个对象在费希特那里是“自我”,在谢林那里是“绝对同一”,在黑格尔那里是绝对精神。同时,他们也反对康德的不可知论,主张哲学认识的本体对象是可以认识的,而人们关于本体的知识就是绝对真理、绝对知识。正因为如此,黑格尔明确断言,哲学的对象就是真理。

既然哲学以真理为对象,或者说通过把握本体对象达到绝对知识,那么,哲学的任务就是认识任务,就是认识本体,把握绝对真理。但是,如我们在导言中所说的,人类的认识总是从经验出发的,本体又是超越经验的,因而就有了人类能否认识本体的问题。如果人类不能认识本体,那么,我们关于哲学(形而上学)对象的任何断言都是不确定的,这又违背了形而上学的宗旨。所以,认识本体,建立关于世界本质的绝对知识体系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哲学(形而上学)任务的核心,认识问题的解决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实现旧形而上学意义的基础。

认识本体,建立关于世界本质的绝对知识体系作为实现形而上学意义的基础,是形而上学的核心任务,但却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任务。旧形而上学正是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了困境,从而不能证实形而上学的两个预设,以致危及到整个形而上学的意义。旧形而上学在完成形而上学的核心任务时遭到失败的认识方法是理性演绎法,于是康德采用了先验的方法,不过他改变了形而上学的意义。后康德的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家在复辟旧形而上学的意义时,他们既不采用属于康德形而上学意义的先验的方法,也不沿用遭到失败的理性演绎法。他们认为,要想“成功”地复辟旧形而上学,就必须在旧形而上学失败的地方改弦更张,换言之,在形而上学(哲学)方法论上实行革命。于是,他们采用了辩证的方法。当然,从谢林(实际是从康德)到黑格尔,他们的唯心主义辩证法有一个从不系统到系统,从不太自觉到自觉,从不成熟到成熟的过程。

在后康德的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家那里,解决认识论问题,解决思维和存在在认识论中的统一问题的一个重要方面是:他们在哲学整体中(谢林),或在具体认识理论中(费希特、黑格尔)把实践引入认识领域,力图把理论和实践在唯心主义的意义上统一起来,并且对何谓实践、以及实践在求达思维与存在的统一方面所起的作用,具有越来越深刻的理解。这就为解决思维与存在的统一性问题提供了极其宝贵的思想,构成了他们解决思维与存在的统一性问题的辩证方法的重要内容。

第三,从展开形式看,后康德的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家由于把辩证法引入了本体论和认识论(当然这有一个逐渐成熟的过程),所以,在他们那里,本体发展、认识过程都应该是一个开放的体系,应该打破绝对主义。然而实际上,他们都认为自己的哲学体系把握了绝对真理,他们的哲学体系就是绝对真理的体系,因此,他们仍是绝对主义者,他们的哲学仍然是掌握了绝对知识的“科学之科学”。

三、形而上学复辟的基础

康德以后的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都是从康德哲学出发的,这一点在黑格尔那里表现的最突出,因此,我们在讨论形而上学复辟的基础时,更侧重于把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首尾联接起来,以便更明晰地看到由康德形而上学到黑格尔形而上学的逻辑线索,看到由康德形而上学提供给其他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家,特别是黑格尔形而上学解决思维与存在的统一问题的思路。

如前所述,康德形而上学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思维与存在的二元对立,近代哲学认识论中思维与存在的差别与对立在康德形而上学中以典型而纯粹的形式表现出来,康德以后的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正是沿着康德哲学中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这条线索展开自己哲学的逻辑进程的。就后康德的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家用辩证法来解决思维与存在的统一问题来说,康德的形而上学为其提供了以下几条思路:第一,康德批判哲学在限制人类理性的作用的同时,又强调理性的能动性,认为“自我”或“自我意识的先验统一”不仅可以积极地形成知识,而且可以引出自然界的规律(人为自然界立法)。康德的这种意识能动性的思想成了后康德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的概念辩证法的基础。因为后康德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家就是用它来形成具有能动性的实体,并通过描述实体的辩证运动来阐述他们的唯心主义辩证法的。

第二,在黑格尔看来,康德形而上学的功绩之一,就是在近代哲学上重新使本体(本质)与现象的区别有效,而不把仅仅是现象的东西看成是独立自存之物,“但是,康德只走到半路就停住了,因为他只理解到现象的主观意义,于现象之外去坚持着一个抽象的本质、认识所不能达到的物自身”。实际上,这样的物自体只能是空洞的抽象,是“无”。因此,我们应该看到,现象并不脱离本质,本质并不在现象之外或现象之后,它就在现象之中。我们不要认现象就是本质,但我们要懂得,本质就在现象之中,“当我们认识了现象时,我们因此同时即认识了本质”。黑格尔于是由一个作为直接的认识对象的现象世界进到了本质世界,当然,对于本质世界,黑格尔所主张的并不是唯物主义的观点,而是像谢林一样的客观唯心主义观点,他的本质世界就是客观概念。在他看来,唯物论所主张那种客观的物质世界,实际上是一个无法知道的抽象的东西,其实没有物质这种东西。因此,现象的客观本质就是客观概念、客观思想,或者说,“绝对精神”、“绝对理念”。所以黑格尔说:“事实上,真正的关系是这样的:我们直接认识的事物并不只是就我们来说是现象,而且即就其本身而言,也只是现象。而且这些有限事物自己特有的命运,它们存在的根据不是在它们自己本身内,而是在一个普遍神圣的理念里。这种对于事物的看法,同样也是唯心论,但有别于批判哲学那种主观唯心论,而应称为绝对唯心论。”

第三,后康德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家的辩证法是思维的辩证法,其重要内容是“对立面的统一”.“不同诸规定的统一”的学说,亦即矛盾学说.对此,康德的形而上学也有初步的阐述,因为康德在批判哲学中重点阐述了对思维范畴的批判,并在自己的范畴表中,用三分法代替了传统逻辑的二分法,在其四组范畴的每一组中,使前两个范畴(分别构成唯理论和经验论的基础)互相对立,再用第三个范畴进到前两个范畴的统一和综合,这样,康德形而上学中的每一组范畴都形成了一个对立的统一,形成了一个正.反.合的逻辑关系.黑格尔很赞赏康德对思维范畴采取“批判”的作法,认为一切旧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根本缺陷就在于没有对自己所运用的范畴采取批判的态度,陷入了“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他还认为康德对范畴的“三分法”本能地暗示了概念的运动.同时,康德的“二律背反”明确地表达了矛盾的不可避免性的思想,而且康德哲学中还存在着诸如思维与存在.本体与现象等一系列以典型而纯粹的形式表现出来的矛盾着的对立面,这些都对后康德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家的矛盾观的形成起了很大的启发作用.黑格尔说:“康德……认为知性的范畴所引起的理性世界的矛盾,乃是本质的,并且是必然的,这必须认为是近代哲学界一个最重要的和最深刻的进步.”不过,黑格尔反对像康德那样停留在诸如本体与现象的外在对立上,也反对康德把“二律背反”看成是主观思维的矛盾,并且只举出四对矛盾.他认为矛盾是不可避免的,它是世界万物的本质.“认识矛盾并且认识对象的矛盾特性就是哲学思考的本质.”正如马克思所说:“有一个爱好虚构的思辨体系,但思想极其深刻的研究人类发展基本规则的学者(指黑格尔———引者)一向认为,自然界的基本奥秘之一,就是他所说的对立统一[Contact of extremes]规律.在他看来,‘两极相逢’这个习俗用语是伟大而不可移易的适用于生活一切方面的真理,是哲学家不能漠视的定理,就像天文学家不能漠视刻卜勒的定律或牛顿的伟大发现一样黑格尔认为,只要我们不坚持“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而是在“非此即彼”中看到“亦此亦彼”,那么我们就可以打破康德形而上学以及经验论、唯理论哲学中一对对相互对立范畴的僵硬的、外在的、静止的对立,而将它们理解为内在的对立,并达到它们的统一。在他看来,矛盾就是运动,“矛盾是推动整个世界的原则,说矛盾不可设想,那是可笑的”。在矛盾的运动中,在实际的认识过程中,思维与存在、本体与现象、有限与无限、相对与绝对、自由与必然、感性与理性就可以达到对立面的统一。这样,就既可以扬弃唯理论和经验论的片面性,也可以不像康德那样陷入物自体的不可知论,从而把形而上学变为科学。

第四,康德提出的实践理性、实践“活动”的思想也为从费希特到黑格尔解决思维与存在的统一问题提供了某种启发。在近代早期哲学认识论中,唯理论哲学家和经验论哲学家在讨论认识论问题时,实践是被排斥在外的,或顶多当做科学认识的实验手段。康德的形而上学虽然把实践理解为纯意志活动,理解为道德活动,但他毕竟提出了实践的问题,并把它与理论(认识)理性相对立并视为比理论理性更高的东西。康德认为,理论理性的能动性是有限的,它只可以认识有限的东西,对于无限的东西,它只有消极的认识能力,而没有实在的内容;实践理性则不同,它“优先”于理论理性,它不仅表现了主观能动性,而且使理论理性的主观能动性得到彻底贯彻,它以无限的东西为对象,有立足于无限而提供行动规律的积极能力。康德的实践能动性思想在费希特的“行动哲学”和谢林的“绝对哲学”中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并深深打动了德国古典唯心主义的最后一位哲学家黑格尔。在一般的意义上,黑格尔肯定了康德对实践理性问题的提出,但他不满意康德对实践理性内容的规定仅停留在“应当”阶段的作法,认为“应当”和“实际”不应该是外在对立的,而应该是内在统一的。在狭义的认识论的意义上,黑格尔认为,真理性的认识(即他所谓的“理念”的认识)是指:在“生命”的基础上,包含理论理念和实践理念两个环节,这两个环节是对立面的统一,这种统一是通过实践活动达到的,只有实践才有能力达到认识与实践、主观与客观的统一,继而达到绝对理念(绝对真理)。所以他指出,实践的理念“比以前考察过的认识理念更高,因为它不仅具有普遍东西的资格,而且具有绝对现实的资格”。当然,实践在黑格尔那里,归根到底是逻辑理念运动的一个环节,而不是现实的感性活动;通过它所达到的主观与客观的一致,归根到底也是客观被主观所统一,而不是主观符合客观。

第二节形而上学的初步复辟

继康德之后,费希特和谢林分别阐述了自己的形而上学体系。他们在自己的形而上学体系中,分别从形式和内容两个方面发展了康德形而上学中的辩证法思想,并用这种发展了的辩证法思想克服康德形而上学的二元论和不可知论,分别形成了自己的旧形而上学意义上的主观唯心主义和客观唯心主义,使旧形而上学得到初步复辟,从而为黑格尔形而上学对旧的、特别是17世纪的形而上学的“胜利的和富有内容的复辟”作了铺垫。

一、费希特哲学在形而上学的初步复辟中的地位费希特(Johann Gottliebieb Fichte1762—1814年),继康德之后的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的第二位代表.费希特起初深受康德哲学的影响,后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知识学”的形而上学体系,其重要哲学著作有:《全部知识学的基础》(1794).《论学者的使命》(1794).《人的使命》(1800)等.

(一)费希特的知识学体系

费希特认为,哲学应当成为“知识学”。所谓“知识学”,在他看来,从学科来说,是关于知识的科学,它要说明人类整个知识体系的可能性、有效性和内在联系,“找出人类一切知识的绝对第一的、无条件的原理”。所以,知识学在学科上是“关于一般科学的科学”。从对象来说,知识学作为关于知识的科学,它的对象必然不同于人类的一切具体知识的对象。费希特认为,人类一切知识都是经验的知识,关于经验的知识的科学都是经验的科学,既包含自然科学,又包含社会科学,它们是“有必然性感觉伴随的那些表象的体系”;而知识学的对象是人类的全部知识,是人类全部知识的根据。从任务来说,知识学的任务就是要找到一切经验的根据,确立一切知识的基本原理。所以,知识学的对象不是经验之内的东西,而是经验的根据,它必然存在于一切经验之外。这样,费希特就从学科地位、研究对象、研究任务等方面初步确立了形而上学的前康德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