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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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左萌今年很不顺,公司政治斗争没搞赢,一个休假回去发现门卡用不了被注销了。

就这样,他被赶出了原以为还很保险的那家超级制造业。

然后断断续续的,失业了快半年,房租都交不起,房东怕他跑了搬个凳子坐在他门前。女朋友看不出希望,跑了。

痛定思痛,四处奔波找出路,好在他做人做事还行,有曾提拔过他的领导找到他,说打算办厂,让过去帮忙当个车间主任,月薪五千保底,他一听还行,就去了。

一去发现果真小厂,一百多人,是比大厂自由,可以十点上班,在厂的地位也高,缺点是太乱,天天鸡毛蒜皮的事情扯皮,做那家超级大企业的供应商,人家总是挑三拣四的不收货,又找来许多供应商让你们自相残杀,生产的东西反复的回笼回笼,动不动就要引咎辞职。

娘的,赚点钱回家乡做栋房子,然后种田,搞点经济作物,投入新型农业产业去球。何必在外打工,漂泊不定还受这些闲气,还动不动就被莫名其妙的卸磨杀驴。

他想得很好,开始把规划写在手机备忘录上:三年存够十万。回农村做栋房子。找个当地姑娘结婚。安家。把田地都种起来,山上也不能荒,养鸡养鸭养羊子,总之,能养啥都养着。有空余时间就出来打工,没有就去球,安心当个农民,不必每月为房租心慌慌,不必每月除了房租吃喝就没得剩余的白忙活。有屋住,有吃,有喝,还放心健康无污染,多他娘的美啊!

反正现在农村都有自来水,热水器,电话,啥都有,生活也方便,跟城市有什么区别,何必去城市飘荡,天天提心吊胆啥也不落。农村又可以上网,外面什么不知道啊,也不用担心信息闭塞。存了钱就去全国各地世界各地的旅游。绝对比在外面过得好。外面不混到大老板级别能有这逍遥自在。

左萌觉得自己想得很好。俗话说,只想不动一场空,过年一回到农村老家,他就开始勘测地形,打算先给自己画个看得见的“饼”,好更有奔头。

结果,这一回,他才知道,自己几年不回来,还有没有资格在这规划自己的未来都难说。

回家的当天,正好赶上爷爷被叫去生产队开会去了。他是一个人提前回来的,爸妈还在外面打工,家里就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和堂弟堂妹。听说爷爷被叫去开会了就问叔,开么会呀,怎么不叫你去,叫我爷,那大把年纪还到处跑。

左萌的村叫灯嘎村左家畈,离开会的灯嘎村中心三里地,又没大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来回跑一遭不难,也不易。

结果叔说,我要去啊,人不让,指名道姓非得你爷去啊,有么办法勒。

开么会,这神秘。左萌跟堂弟堂妹玩去了,也没在意,村里早没学校了,堂弟堂妹都在市里读的小学初中,婶为此还专门在城里租了个房子照顾一儿一女。几年不见,蹭蹭长得好高,气质也像城里人一样了。

婶正在给做锅巴粥,娘的,那种柴火烧得饭结的锅巴煮成的粥,太去爸好吃了。

口水都要馋出来了,香味都闻到了。

左萌盛了碗粥,也不拿筷子,往嘴一倒,呵呵呼呼的就将一碗粥添个精光,堂妹过来挤兑左萌吃相难看,他一个手伸出捏了堂妹的鼻子,三兄妹正在嘻哈打闹,爷就回来了,闷闷的也不做声,直到哒哒上到楼上,一坐,看人都在才说,以为干么事社,原来是要卖咱们的山。

左萌一脸发蒙问么山。

屋后头的山啊。从大渡槽(走水用的空中水道)这头到小渡槽那头,五百亩的山,全要卖掉罗。

左萌想说,卖就卖掉罗,但很快想到回来前一些前辈忠告,看来真被他们说对了,回家的地也不是自己的了。

卖给谁啊,叫卖就卖啊,么价钱啊。

两万块。

五百亩就两万块,一亩几多?

叔和婶一面问左萌,三人都在那算,爷早算出来了,四十块一亩。

这便宜啊!

左萌发现农村种庄家的土地相比城里建房子的土地简直是打包赠送都嫌便宜懒得要了。

婶向爷说,你冒说这些土地又不是你在种,都是你儿啊侄子啊,你当不住这个家啊。

后头山开荒出来的土地,左家畈家家都有,但以左萌家和左萌大伯也就是爷侄子家最多,还有一家张姓的也占了大块,说实在是分地分到和这些后辈开荒开出来的,跟爷这辈本质上没啥关系。故而婶才如此说。

爷老实惯了,当年分田地的时候都是捡人分完剩下的最烂的田地,哪还有这样的心计。咕哝了声,慢吞吞说,那等到我说噢,人家直接说了,就是告知你一和,不是要跟你商量的意思。

那还说个嘛,叔倒是没多少地直接在这山上,总共也就小两亩,可这山可是直接正对自己的屋后的,再说,这后人明明在家,你不让去偏叫老的去开会,几个意思,这十层就是没安好心。

十层是灯噶村大队的副书记,左家畈(同饭音,是中部地带一些农村对平坦地势农田的称呼,后渐演变为对小村的土称呼,类似北方的堡,城市的街道之类)也归他管,就住在对面的马关(关之意雷同饭,更多了层关卡的意思,多处在交通发达或要道处建的畈)。由于心窍多,会拍马屁,人送了个十层的外号,本名几十年也没人叫,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灯噶村没有村长,就一正一副两个书记,灯噶村原是灯塔村和张嘎村合并的,合并后那边出了个正书记,副书记就出在这边了。

十层以前就一直当着官,队长组长啥的都没断过,也不知啥时拍出个副书记了,反正现在村子都没啥人,十户八空,书记跟原来组长队长没啥区别了。

十层当副书记后也没见啥作为,也感觉不到村里是有书记的,就几次要钱的时候来串过门,再没有下文。印象最深的就是村里重修大路,结果钱交了,路修完了,直接从对面湾的马关过了,跟左家畈没啥关系了。左家畈原来还有个土泥巴的大路,现在全被挖掉填了田了,都是田埂的小路,出去比以前更费劲了,一落雨,整个就是不进不出的孤岛,被人遗弃掉了。

结果这次听爷说,人家这山卖了跟咱没关系了,属于大队公有财产。属于大队公有财产也就罢了,最多就是属于咱左家畈不是,但人说了,对面的马关也要来分一杯羹,是属于左家畈和马关共有。娘的,左家畈的山跟马关有么关系啊,还不是十层自己想得利顺便讨好自己湾子的人呗。想当初他自己霸占着村里没人种的田地养鱼养瘪种草种药那就罢了,反正是不让田地荒着也是功德一件嘛,结果他还把人田全部拔掉,灌水,弄成池塘了,那田就是左萌家的正田地,招呼都不打一声,灯嘎村左家畈整个就是他十层的天下。

左萌一听有点不爽了,打电话问外地的老妈老爸,老爸说我不同意卖,不卖,我还要回去种地的,卖么呀。

左萌心说人卖都卖了,还要你同意,又电话给老妈,老妈说找你老爹商量再说。

完了老妈电话给左萌大伯。那大伯早年到县城做生意发达了,早在城里买地建房子了,户口都起走了,根本不想管这些,虽然十层修路的时候还跑去向大伯要过钱,大伯还给了几千块。

老妈不甘心,电话咨询家里那个大学生,结果那孩子说,首先你不要想了,人家没打算征询你意见的,土地本来就都是国家的,也就是村里的,村里想收回去随时可以,合情合理合法合规,一句话的事。不过他应该给予之前开垦荒山的这些户一定的补助。

老妈说那可以啊?孩说当然可以啊,就跟城里人投资搞重建要拆人房子就要给补助是一个道理,那土地随时可以收,但补助也是一定要给的。他们现在直接征收,少了补助,等于少了一道手续,是犯法的。

人要说,来买你的山就是造福你,你还要补助啊?孩说,两码事,就好比咱国家去沿海建特区搞建设一样,有这个权力,也是去造福沿海人民,但补贴也照给,优惠政策也照享,是一个理。只要合理就行了。当然你要大气点不要这钱也说得过去,毕竟你们都没回去种不是,荒着也不对,虽说之前是你们开的荒。还有那两万是有年限的吧,买的话就太便宜了,租还差不多。

老妈又电话向左萌确认,只担心自己回去冒得田种,人慌得不行。

左萌又一句句问爷,弄清了回妈说是租的,三年。大家一算,三年两万,人说白菜价,这连白菜价都不如,现在白菜都是二三十块一斤。分到户,一户也就几百块钱一年,算球噢。再说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到户,还是大队就又独享了,没你啥事了,反正都是公有财产了嘛,谁知道啊,过往村里的任何钱进钱出下面的也是无一人知晓,更无人监管,这次能例外?扯去爸球,肯定没人管。

那十层说了,反正就已经决定了,明天就过来挖山了,你们爱同意不同意,我就是告诉你们一声。

不听话?告去啊!去告我噢。

左萌刚安抚完老妈,并向老妈转达了十层最后的放言,告诫老妈,莫在过问了,你管不了的。爷又吐出一句,说,马关要来分钱不算,李关也到会场闹说那山是他们的。

李关隔得十万八千里,左家畈的山被马关来分已经很不对了,纯粹就因为十层是马关的关系,那李关又有啥好扯的。结果爷说,你们小不知道,这后头山大队分单干(田地分包到户的别称)的时候,是有部分分给了李关的,但因为离着他们太远,他们那边的田地又离着我们太远,所以我们就相互分过来了,用我们的田换了他们的部分山。

还有这层渊源啊,那也早扯清楚了,大几十年过去了,跟他们还有啥关系球。

但现在不是有利了嘛,人家要来分啊,你有什么办法。

左萌只得又跟老妈报告这一进展,老妈又电话咨询自己上大学的孩,孩问之前你们是私底下交易还是经过大队也就是村里公证的,老妈说,就是大队出面调整的呀,走公的。孩说,那就是了,合情合理合法合规,那山跟李关没任何关系了,就好比一个房子过户给你,你再过户给别人,手续都办好了,户主名字都改了,这房子就跟你没任何关系了,升值什么的也与你无关。

老妈又将结果反馈给左萌,左萌搞不清这些关系也懒得管了,头有点痛,温度陡降,冷得狠,跑屋里猫着了。

没想,不等黑全,李关就有人找到十层家,要讨卖山的说法,大晚上的,糙的左家畈这边的人都听见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