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镇,神圣奥兰帝国,明日城向北,临近查兰前哨营地遗址的一个普通小镇。
这里是三环法师巴德尔·约尔德的出生地,镇上大部分居民的祖辈是追随开国先皇克雷克泽的征服脚步来此定居的正统北地人,与被征服的清河人建立起的城市不同,阿朵镇还保留了相当一部分的北地独有文化,建筑的风格也延续了那种北地的风格,颇具古典气息。
“原来这就是你的家乡。”
站在小镇入口,板石铺设的走道沉寂在百年前栽下的古树怀抱中静静安眠,不远处,一个戴着纯正海熊披肩的老者持着一把扫帚,低着脸,不言不语的似乎并未看到陌生来客的身影,独自一人安然而闲适的清扫着脚下的落叶。
“是的,这就是我的家乡。”
巴德尔拂过身旁的一颗古树,褶皱的树皮上还挂着夏日小虫蜕壳后留下的遗蜕。他走了,他回来了,少了他,多了他,这个始终沉浸在褪色时光中的小镇从不会因此而发生改变。
小镇的街道很安静,没有多少行人,身旁的斜顶小屋高高的拦住了穹顶艳阳灿烂的笑脸,只余下了一抹擦肩而过的寂寞阳光,伴随着靴子在石板上踏过的轻响,同行的两人越往深处走,那种悠远而古老的味道就越是浓重。
在昏暗中前行,对什么都有兴趣的索里不时停下脚步,或俯身,或踮脚,裸露的指肚描过光滑的壁刻,时间在这些精致的雕刻上留下了深厚的印迹,有些已经辨不清轮廓了,有些却还十分清晰。
“巴德尔,这是什么?”索里的手指摁在了一个圆团的表面,他已经不止一次在随处可见的壁刻上看到这个图案了。
“那是北地人的旧神。”
巴德尔的声音里藏着些淡淡的怀念,他记起了幼年时的某些事,像是一张老旧的白纸一样,飘逸的小字写在泛着暗黄色的背景上——那时,父亲还未死去,每当新年为旧年划上休止符的日子到来之际,面容已经模糊的他总是会和温柔的母亲一起拿出一个小小的,泥塑的神像,将其摆上桌椅堆砌起的高台后,郑重的洗浴一番,然后再穿上北地人的正装,嘴里絮絮叨叨的为这个呆滞的泥偶奉上丰盛的贡品。
“神圣奥兰帝国的信仰不是至高神吗?”索里的面上有些不解。
“直到克雷克泽二世继位之前,至高神的信徒还是异端。”
巴德尔想到那本“论至高神的真实性”的帝国官方封禁书籍,如果此刻站在此处的是那意气风发,正在筹备下一个魔法实验的三环法师,自傲的他不免的就要冷笑起来:“至高神是贵族的神,北地人的旧神才是平民的神。”
“只叫它旧神吗?”
索里又看了眼壁刻上的圆团图案,语中带着些困惑,问道:“这样会不会很不敬?”
“不,它有很多名字。”巴德尔回忆了一下,答道,“因为实在太多了,就算是真正的北地人,也会在一天的不同时段说出它的不同称呼。”
“听上去就很不方便啊。”
“是的。”巴德尔点了点头,“所以我喜欢叫它旧神。”
“称其为旧神,倒也没错。”索里环顾四面壁刻上大大小小的圆团,笑道,“至高神是神圣奥兰帝国的神,但在这个小镇里,我却看不见至高神的踪迹,真是件奇怪的事。”
“你说的没错。”
巴德尔向前走了两步,抖了抖身上新买的灰袍,压了压头上遮盖严实的兜帽:“在阿朵镇上,所有的外来物都会遭到传统的排斥,就算是皇帝发下的强硬命令,那也只会是表面上的融洽。”
“我就是在这个小镇上长大的。”
巴德尔想到自己,那惹人讨厌的恶劣习性大概是从小养成的坏习惯吧。
他的内心,从未真正接纳过他人。
“好了。”巴德尔的感知飘过百米外的拐角,“我们走吧。”
“嗯。”
……
斯莱瑞克走了。
他和两位法师分道扬镳,与一支商队搭伙,准备走陆路回到迪兰王国,继续开展他尚在起步阶段的生意。这个颇有情义的商人在临走前,除了留下了一封给纳伽尔·古拉巴什的信之外,他还送了两位法师各十个帝国制式金币,也是这笔数量不菲的钱币,才让巴德尔和索里有了能以最快速度从明日城赶到阿朵镇的保障,此刻,距离他们离开明日城,去往阿朵镇的行程仅仅只过去了两日。
母亲。
我回来了。
隔着木制的栅栏,巴德尔看到了那栋熟悉的小房子。
在参军之前,巴德尔和他的母亲其实不是住在一起的,法师有法师自己的住处。自从他成为了三环法师之后,他与母亲的联系就一直只是通过那不辞辛苦,劳累奔波于阿朵镇和库伦堡之间的邮递员来往。
地处帝国东部的库伦堡是大法师库伦联合帝国贵族建造的一座魔法都市,这个有着帝国皇帝公开参与的城市主旨是致力于发掘法术潜力,创造新流派魔法。是除了帝都圣阿加洛以外,帝国内法师聚集最多的城市,一年前,巴德尔就在那里研究新的魔法实验项目,也是在那里,他从别的法师口中听到了帝国远征军招收法师的消息。
绕过房子外圈木制的栅栏,巴德尔第一眼见到的是几盆放在窗边,已经枯萎了的鲜花。
他走上前,捏起一把花盆中早已失去了水份的碎泥,看着这些干燥的泥土粉末通过自己指尖的缝隙一点一点往下泄落,这位归家游子的心情一落千丈,实在是称不上愉快。
“看上去已经好久没人住的样子。”
索里眼珠乱转的看遍了整个庭院,随口说出了一个让巴德尔十分不安的结论。
“这里的人会不会已经搬走了呢?”
索里这么说着,几步踏上了门口的台阶,试着推了推小屋的木门,却一下子就推了开来——这扇门是虚掩着的。
“这是什么?”
他捡起了一张从门缝间悄然落下的小纸片。
“等等。”
几步追上来的巴德尔劈手夺过索里还未来的及展开的纸片,感知一扫,其中的内容就映入了脑中:屋主已去圣阿加洛,来者是客,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