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亚睡得很不好.
恍惚中,暗宝蓝色天空,穹庐一般笼罩下来,一朵一朵的云,象棉花一样,沉重而饱满,飞速的疾弛.
杜亚,就立在这个天空下,绵延无尽的土地,四面都望不到边,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声音,没有生灵.沉寂如太古.
他伸出一只手,向空中抓去.收回来,摊开手掌,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恐惧与孤独象潮水一样直涌过来,将他淹没了.
他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息.
咚,咚,心脏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
"呜——",杜亚叫了声,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珠惊慌的梭动.
这是从首都开往南方的一列特快,车厢里人很少.咣当,咣当的声音,回响在空荡的车厢里.
他一下子坐起来,却惊动了身边一个坐客.
杜亚头脑中一片空白,汗如雨下,视线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惊惧让眼睛的瞳孔扩大,眉尖攒在一起,暗淡的车灯光下,就象一只受惊的兔子.
"只是个梦.别怕."耳边响起一个温和低沉的男声.似乎是提醒,也象是叹息.
杜亚心里一暖,心神安静许多,慢慢看清,面前这个人,却是个光头.
光头关切的望着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很瘦,双眼清澈有神,正向他点头微笑.
杜亚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向光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小伙子,做恶梦了吧?"
杜亚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这个梦好古怪啊.紧绷的神经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小伙子,去哪啊?"
"回南方.您去哪啊?"
"我啊,到南方参加一个会."
这光头倒颇健谈,两人聊了一会,慢慢熟了起来.
攀谈间,杜亚看中年人腿上放了一本书,封面上一行大字:大佛顶首楞严经.
他不觉奇怪,指了指这书,问:"这是什么书啊?"
光头扬了扬书:"这本么,就是佛经.我是学佛的."
杜亚倒是第一次碰到学佛的人,不禁好奇的问:"学佛,那有什么用?"
光头呵呵笑起来:"嗯,学佛,不是有用无用.佛学早就有了,二三千年了,能够一直传到现在,还是有用处的."
杜亚问:"你们学佛的,是不是都要拜师父?还要化缘啊什么的."
光头一听就乐了:"你这是西游记里看来的吧?佛学博大精深,名堂很多的.一般都是要拜师父的.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看各人嘛."
"那你修行出什么本事来了?"
"学佛,不讲本事,讲的是缘分.比如,象我们俩吧,本是陌生人,本来不应该碰到的.今天能够遇到,就是缘分,学佛就是学懂这个缘."
杜亚心里一动,点点头,"是,都是缘分."他皱紧眉头想了一下,又畏畏缩缩的问了一句:"一切都是缘吗?"
光头一听杜亚问这一句,惊异的望着他:"是,一切都是缘.万法随缘.缘起则生,缘散则灭."
杜亚又紧着追问一句:"一切都是缘吧?"
光头不禁瞪大了眼睛,拿手指点着他说:"小伙子,你不错啊,挺聪明的."
杜亚不好意思的抓抓头,也有点得意,"那我是不是属于悟性特高的那种人?"
光头哈哈大笑:"你悟性非常高了,很有天分哩."
"你学懂了这个缘,能做什么事呢?"
"不是做事,而是识得机缘.这个不太好解释.只要认清了机缘,可以做许多不可思议的事."
杜亚想了一下,突然问:"如果一切都是缘,那时间也是一种缘了?"
"缘是一个大项目,世界上一切都在缘之下运动.时间,只是缘之下的一个小项目,没什么重要的."
"那时间是可以改变的了?"
"有这种可能性."
杜亚听了,心里一喜,"能不能这样子,把现在的时间改变到过去的某个时候?"
"时间,并不是什么很坚固的东西,以佛学来说,时间只是一种假象.万法皆空嘛.时间,也只是一种缘起,完全有可能改变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杜亚抓抓后脑勺,"我爱看穿越小说."
光头大笑,"这个,我知道,哈哈.穿越,一下子回到古代去了."
光头沉吟了一会,目光灼灼看着杜亚,"小伙子,你不错,很有慧根的."又转头四下打量一下,看并无其他人,这才靠拢过来,低声问他:"小伙子,你想穿越吗?"
杜亚一愣,头脑中马上冒出来两个字"骗子".看着光头,迟疑着说:"穿越,不可能的."
光头声音更低:"我可以帮你."
杜亚心中疑云大起,问:"那我要给你多少报酬?"
光头不语,看了他好一会,才说:"不是如此.嗯,我来帮你算一下."
说完,他正经危坐,两眼微闭,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如此这般十来分钟,才睁开眼,对杜亚说:"成了."
杜亚惊讶的睁大眼睛:"这就成了?"
"对,成了."
"但我没穿啊?"
光头微微一笑:"不是现在."他拿出一个本子,用笔在本子上写了一会,撕下一张纸来,递给杜亚.
杜亚接过来,见上面写着两行字,第一行是:2012年2月11日3时26分15秒.第二行是:嘉佑三年正月初九丑时.
光头指着第一行字对杜亚说:"这个时间,你就会穿越."
杜亚听了哭笑不得,"大叔啊,不带这么捉弄人的吧."
光头非常严肃的说:"你一定会穿越的,并且,就在这个时间."
杜亚听了更是不信,看向光头的眼神里,清晰的表示出他的意思:你疯了吧.
光头看杜亚不信,也不言语,又在笔记本上写了一会,撕下纸来递给孟亚.
杜亚接过来一看,上面有两行字,一行写的是:工商银行,3548132579658265856,一行写的是,密码889900.
杜亚接过来,不知光头是什么意思,正要问.突然听得列车广播里响起一个声音:"尊敬的旅客朋友们,本次列车已到达终点,请大家收拾好随身物品,依次按序下车."
光头站起身来,抻了抻上衣,笑咪咪的对杜亚说:"小伙子,相逢是缘,跟你旅行非常愉快.希望你的下次旅行更加愉快."
杜亚一楞,回过神来,看光头已经穿过车厢,要下车了.杜亚心里疑惑重重,大喊一声:"大叔,等等我."起身追了过去.等他钻出车门,看光头正在月台上四下打量,杜亚追过去,正要开口,光头抢先说道:"本是萍水相逢,缘散则各分西东.小伙子,我等的人来了."杜亚一瞧,只见三个穿明黄色直裰僧衣的和尚靠过来,居中一人双手合什,问光头:"请问,您可是菩提灯上师法驾?"光头点头回礼.居中这僧道:"法驾今日光临,含生无不增色.阿弥陀佛,上师,有请."三个人簇拥着光头就走.
杜亚目瞪口呆,这才恍然,原来这光头是个出家人,看样子地位不低.
那菩提灯上师走出几步,突然停下,转身过来,脸朝杜亚,"小伙子,可知佛祖为何慈悲?"杜亚听这一问,如同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他是何意,茫然摇头.
菩提灯上师慢慢的说出八个字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说完,一行人转身行去.
杜亚听得似懂非懂的,不是是何意思.看着菩提灯上师高瘦的背影,渐行渐远,说不出的孤单,说不出的潇洒.心里不禁有些莫名的感动,莫名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