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知易行难之北宋倦游
3972100000039

第39章 星辉

魏峰听了大喜,“大司业,这你可不能忘了。这种炉子,倒是与我们烧瓷的窑更象。窑也是密封的,比他们打铁的炉子要热得多。若是有了这种炉子,只怕热得吓人啊。不知道能够烧出什么瓷器来。”

杜棋星又想了一下,说:“用木炭,也不太合适,麻烦,钢的产量也很难上去。还得用煤炭。要造一个炼焦炉出来,以后还得用煤炭来炼钢。”

洪大山忙说:“大司业,据卑职所知,煤炭炼出来的钢太脆,不好使的。倒也有些人用,只是炼出铁来卖不了好价钱。”

杜棋星点头。中国铁矿石中磷含量太高了,用煤会进一步升高磷的含量,出钢的质量较差。不过,他手上有两大神器,电子显微镜与光谱分析仪,完全能够掌握所产钢的精确成分,也能够掌握一切原材料的精确成分,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无妨,我自有办法处理。”

杜棋星找了条凳子坐下来思考,该采用何种窑炼焦,采用何种方式熄焦。想来想去,在现有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只宜使用最为简单的污染极大的圆窑炼焦,并且使用同样污染极大的湿法熄焦。

不禁长叹一声。

洪大山问:“可有何难处?”

“炼焦,污染极大。就是放出极臭的气体,并且产生大量的肮脏之物,对人有害的。”

洪大山不禁有些紧张,“可有方法消除?”

“现在我们还没有办法,不过,以后应该就可以想出一些办法。不要紧,这有害,也是极轻微的。只不过,时间一长,也麻烦。先用起来,尽快的改进。”

看洪大山还是有些畏惧,对于陌生的东西,人都会本能的带有一些恐惧,笑着说:“没事的。这样子,先买木炭炼铁。炼焦先试着玩一玩,也不要停。就先做个小点的炉子,一臂高,八十指宽。孙成,魏峰,裴火,这炉子是这样子的形状。”

边说边画,很简单的一个炉子,让煤炭不完全燃烧。炉顶有几个小孔,出烟,同时进水熄焦.炉底砌成斜坡,便于出焦。为了防止爆炸,还设计了几个泄压口。

前世炼焦炉极其复杂,不仅可以连续生产,也可以得到许多有用的附属产品。现在没办法,只是把煤炭变成焦煤,附属品,也没有条件来收集,等以后再说吧。造成的污染,估计大得吓人。也是无法可想。

“我们所有的炉子,包括砖窑瓷窑,等一切东西,全部设在杜康河最下游,靠近垭口处。唉,尽量减少污染吧。”

又对画匠韦德昌说:“这些图样你先记下来。你与王铁海,何休风,三个成一个组,韬略组。”

想了一下,又说:“庞云。”

“大司业。”

“庞云,所有人中,你年纪最长,见多识广,又稳重有谋,由你执掌韬略组。你可知我之意?”

庞云道长脸上挂起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大司业,卑职昨夜寻思了一下,我们齐心堂这么多人,各类工匠很多,并且都来自各个行当,做起事来,最开始一段,必有些混乱的。这头一样,就得厘清头绪。人人皆得其所,自然就不乱了。这第二件,我们做这些事,又是石头煤炭,又是木器铁器,又是水啊火的,自古有言,水火无情,自当加倍小心,务使人人谨慎,方不会出事。这许多工匠,人人都要养家,出来做事,自然须得齐头齐尾归家,方显得出大司业仁心。这两件事,我自然要时时警醒提点,策得万全。”

杜棋星听了他的话,不由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这个庞云,怪不得能够在汴京玩丹砂二十多年,不简单啊。

众工匠听了这番话,看向他的眼光也有些不同了。工匠是贱业,都是靠双手吃饭的,这些年下来,谁身上没有几处伤,这席话,听得心里温暖啊。

庞云这番话,既显出他的见识,又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自然人人听得进去。

杜棋星哈哈大笑,“好,你如此明白,我就放心了。”

停了一下又说:“还有一节,专门拨出一间大屋子,刘得贵,你多做几个架子,简单点,就是用于陈列东西就行了。凡是咱们所用之物,都要以小纸条儿,写上名称,产地,采购时间数量,经办人这四项,一一陈列在架子上,不得乱动。另咱们做出来的一切物事,也要从中挑选一件,陈列在架子上,写上名称,制作者名字,制作时间数量,销往何处,这四项。由你们韬略组负责。这样子一来,所有物事,都有一个头绪,再经过三个次序,所有的事,都条分缕析,清晰明了,也可以保证我们制作当中的安全。”

众人看杜棋星安排得井井有条,心中暗服。当下一一依照安排办事。

杜棋星却喊来了那个农民彭代,问:“你种的是什么庄稼?”

“回大司业,我,呃,卑职种的是小麦。”

“哦,几时收割?”

“这天气才刚热,没有灌浆,离收割还早哩。”

彭代犹豫一下,又说:“现今这落星坳里,抛荒的地可不多了。只大司业靠河边那一片地,着实不小啊。卑职去看了一下,田也是良田,很是不差的。荒着可有小半年了,可惜了的。现在种稻麦是迟了些,也能种些杂粮,年底终归还是有些收成。虽说大司业不在乎这点子收息,我们庄户人看着还是有些惋惜。”

听了这番话,杜棋星看这个人虽老实本分,倒也不笨,便道:“这样,你明天拿着家伙过来,我与你一齐去地里看看。”

一直忙到很晚,才睡下。

这一夜,杜棋星睡得很不好。

恍惚中,暗宝蓝色天空,穹庐一般笼罩下来,一朵一朵的云,象棉花一样,沉重而饱满,飞速的疾弛.

他就立在这个天空下,绵延无尽的土地,四面都望不到边,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声音,没有生灵.沉寂如太古.

他伸出一只手,向空中抓去.收回来,摊开手掌,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恐惧与孤独象潮水一样直涌过来,将他淹没了.

他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息.

咚,咚,心脏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

“呜——”他惊叫一声,坐了起来,满身大汗,口干舌燥。

看看窗外的天色,还黑着。起身拿起瓷壶,对着壶口咕嘟咕嘟一通猛灌。喝饱了才坐在床边,回忆起刚才的梦,似乎以前也做过同样的怪梦。心绪不宁,呆坐半晌,稍安定一点,再无睡意了,干脆点着灯,找外衣来。

已经是六月了,随手拿过历书来一翻,已是六月初二,来此已半年了。天气已是很有些热了。想起今天要与彭代去地里,长衣就不穿了,找出一件短褐来穿上。脚上连袜子也不穿了,光脚穿一双草鞋,这短褐草鞋的行头,都是他来这里,才找人做的。他一天到晚的穿着长衫装个读书士子,倒是一次也没有穿过。这还是头一次上身呐。

收拾好了,轻轻打开门,就走出门来。

站在院中,伸了个懒腰。天还早,一个人都没有。天气虽然热了,这凌晨却分外凉快。和风拂面,清爽怡人。

抬头一看,没有月亮,满天明亮的星星。缀在深紫蓝色天幕上,一颗又一颗,密密麻麻。每一颗都在努力的发光。

似乎一生中从未看到过这么多的星星。从未想到过星光竟然如此明亮。

杜棋星仰头看着多得不可思议的星星,不由得痴了。

柔和的星光把他的脸庞都照亮了。

“若你喜欢一朵花,这朵花开在一颗星上,那么去看夜晚的星空就会很美了,所有的星星都开了花。”

所有的星星真的都开了花。

借着星光的照耀,漫不经心踱出去。

一条长长的林**,道两旁,不知是什么树,树干笔直的长得好高,只高高的树尖有一个翠绿的树冠。

草鞋的底子,软绵绵的,踏在泥土上,泥土也是软绵绵的。

每一种树都有一种香味,每一种草都有一种香味。所有的香味,杂在晨风里,沁人心脾。这些香味,清晰的指示给他前进的方向。

看不见远处的山,都隐没在黑暗中,只余黧黑色的轮廓线,曲曲折折布在天那边。眼前的土地,一直平铺开去,消失在尽头。星辉里,深绿色的麦苗,连绵不尽,风中一起一伏。

杜棋星慢慢的,一步一步的移动。道两旁一对一对的树,慢慢的向后倒退。象是醒着,又象是做梦。

空气象醇酒一样芬芳,中人欲醉。

杜棋星象喝醉了一样,飘浮了起来。

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当然,也没有现在。

拐下林**,沿着田埂走进辽阔的田野。氤氲的水气,淡淡的升起来,将他全身都笼罩在这浓郁的夜色里。

他看不到一个人,也没有人看到他。

各个角落都缀着星星,在天上,就象十万个小铃铛发出银色的声音。

少年立在星辉里,露水沾湿了赤裸的双脚,凉风撩乱了长发。

长眉山样碧,跣足白如霜,今夕为何夕。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渐明亮,星光暗淡。

路上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不少人还认得他,微笑着与他礼让。

杜棋星也微笑着还礼。

就在这个凌晨,他做了一个决定,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不应该有天文学这种枯燥且丑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