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间谍课系列(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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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任务(7)

照片上的脸很干净,没有黑色的连鬓胡,和雷·豪尔在球道草地上看到的那张脸不太一样。由于子弹爆炸的巨大威力,草地上的那张脸扭曲得厉害,后面的头颅部分也没了。不过,和这张已经足够像的了。

他给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拨了通电话。司令部在阿灵顿公墓旁,和华盛顿只隔着一条波托马克河。他一直等待着对方接听,不挂断电话,最后,一位负责公共事务的少校接了电话。豪尔向对方说明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打来,同时简要介绍了一下五个小时之前,安妮公主高尔夫球场都发生了些什么。

“不,”他说道,“我不能等到周末之后。我不管他在哪儿,我现在就要和他讲话。少校,现在!如果他的父亲能看到明天的日出,那可能就是奇迹。”

一段很久的沉默。最后,那个声音说道:“探长,请在电话边等一下。我或者其他人很快会过来接听。”

只等了五分钟。换了不同的声音。另外一位少校,这一次是人事档案部门。“你想与之通话的军官无法联系。”他说道。

豪尔生气了。“你我都知道,除非他在太空或者马里亚纳海沟沟底,否则一定能联系到他。你有我的私人电话。请把号码给他,让他给我回电话,尽快。”说完,他挂断了电话。现在,全凭海军陆战队做主了。

他抓了一根能量棒,拿了杯咝咝冒泡的苏打水作午餐,然后和林迪一起离开总部去医院。以健康饮食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们沿着第一殖民大道的支路前进——那条支路有个奇怪的名字——叫“鬼火路”,然后掉头弯进急救中心的入口。第一站是停尸房,那里法医差不多正要完事。

钢制的托盘上有两具尸体,用布盖着。一名助手正要把他们存入冷柜。法医让他停下来,揭开了其中一块布。豪尔探员向下看着那张脸。那脸上满是伤痕,变形得很厉害,不过仍然看得出是那个车辆管理局照片中的年轻人。黑色的连鬓胡子向上突出来,眼睛已经合上了。

“你知道他是谁了吗?”法医问道。

“是的。”

“哦,你比我知道得多。不过也许还是有些事是你不知道的。”

法医把布褪至脚踝部位。

“注意到了吗?”

雷·豪尔努力看了很久。

“他没有体毛,除了胡子。”

法医把布盖上,对助手点点头,示意他将钢制的托盘和它装载的货物推进冷柜。

“我从没亲眼见过,只看过照片,在两年前一次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学术研讨会上。这是宗教仪式洗脱罪孽的标志,是为去往安拉的天堂作的准备。”

“一个人体炸弹?”

“一个自杀式杀手。”法医说道,“一摧毁大撒旦的一个重要人物,极乐之门就对那些殉道的仆人敞开。在美国,我们很少看到这些,但在中东、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这很寻常。研讨会就此还有过一次讲座。”

“但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豪尔探员说道。

“那么,肯定有人让他皈依了。”法医说道,“顺便提一句,你们案组的人已经取走了他的指纹。除了指纹,这个人身上再没什么东西了。至于那把枪,我相信已经和枪伤匹配上了。”

豪尔探员下一站是楼上。他在办公室找到了亚历克斯·麦克雷医生。午餐时间早就过了,他正在吃金枪鱼罐头午饭。

“你想知道什么,探长?”

“一切。”豪尔说道。外科医生于是都告诉了他:

将军伤得很重,他被送进急救室时,麦克雷医生下达指令,立即做静脉输注。然后他们测量了生命体征:氧饱和度、脉搏和血压。

麻醉师顺着他的颈静脉找到一处较好的静脉输注位置,插入一支大口径插管,立即开始滴注生理盐水,以及两个单位的O型Rh阴性血浆,给他做维持性处理。最后,麻醉师拿了份病人的血液样本去实验室做交叉匹配。

患者刚一稳定,麦克雷医生就立刻开始检查他的胸腔内部情况,可以看见一个子弹射入的孔洞,但找不到穿透而出的伤口。显然,子弹嵌在了里面。

他仔细考虑是用X光还是CT做扫描。最后他决定不移动轮床上的患者,而是将神志不清的患者身下的托盘滑至X光机下方,从上面进行X光造影。

X光显示,将军肺部中枪,子弹嵌在肺的根部,离肺门很近。他有三种选择可以赌一下。使用一根心肺导管做手术是个不错的选项,但这很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肺损伤。

第二个选择是立刻做开膛手术,靠目视取出子弹。但那也会有很高的风险。因为伤害的具体程度仍然不清楚,而且也可能是非常致命的。

他选择了第三种方式——二十四小时内不再进一步干预。尽管到目前为止,恢复知觉已经耗费了老人大量的体力,但他还是有望恢复部分知觉并且稳定下来的。这可以使开膛手术有更高的成功率。

然后,将军被移往重症监护室。探长和医生商议的时候,他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颈部一侧是中心静脉导管,另一侧是静脉套管。鼻镜式氧气管向上伸入鼻孔,确保持续不断提供氧气。床边有台监视器,上面显示着血压和脉搏,一眼就可以看到心跳状况。

最后是一根胸腔引流管,在左腋窝下的第五、第六根肋骨之间。它可以截住被打穿的肺部不时泄漏出的空气,并将气体向下导入地板上一个大玻璃罐内,玻璃罐里盛了三分之一的水。气体排出胸腔,从水底冒出来,形成一个个气泡,浮向水面。

之后这些气体也不能被送回胸膜腔,否则会造成肺衰竭,导致病人死亡。病人必须通过鼻孔内的氧气管吸氧。

豪尔探员被告知,几天内都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和将军说话。他随后离开,回到急救中心入口后面停放着的车里。他让林迪替自己开车,他得打几个电话。

他首先打给那个杀手穆罕默德·巴里就读的威洛比学院。探长拨通了招生办主任的电话,请主任帮他核实巴里先生是否是威洛比的学生。主任确认了,一点都没犹豫。但当他告诉她安妮公主高尔夫球场所发生的事情后,电话那边的人惊讶得说不出话。

他告诉电话那边,今天早上这起凶杀案杀手的身份还没有对媒体公布。他二十分钟后到学校。他需要主任届时准备好这个学生的所有档案记录和他宿舍的钥匙。这期间,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这个学生在密歇根的父母。

第二个电话是给指纹鉴定处的。是的,他们从停尸间弄到一套质量非常好的十个手指的指纹,并且通过自动指纹识别系统进行了比对。没有匹配的,死掉的这个学生没在系统里。

如果他是个外国人,移民局就会有记录,上面会有护照申请时间。不过情况渐渐明了了,巴里先生是美国人,他的父母是移民。但他们是从哪儿移民来的呢?生为穆斯林,或者皈依伊斯兰教的人,谁给他改的名?

第三通电话打去了弹械鉴定科。瑞士造格洛克十七式手枪,装满的弹夹,打了五发。他们正试图追踪枪械登记的持枪人。枪的主人不是巴里,而是住在马里兰州巴尔的摩的什么人。枪是偷来的?买来的?学校到了。

死掉的这个学生是索马里裔。威洛比学院认识他的人说,大约六个月前,他似乎性情大变。原本蛮正常的一个学生,外向、活泼,之后变得沉默寡言、离群孤僻,像个隐士。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宗教。学校里还有另外两个穆斯林学生,不过他们没有变成那样。

死者不再穿牛仔裤和防风夹克,开始喜欢穿长袍,每天上课都会抽出时间做五次祈祷。他的这种行为得到了准许,校方没有任何异议。这里对宗教信仰非常宽容。他慢慢蓄了须,黑色连鬓的胡子,非常浓密。

这是今天第二次,雷·豪尔发现自己在搜查另外一个人的私人物品,不过和之前那次完全不同。除了工程学的课本,所有的书本上都是阿拉伯语的文章,豪尔探员一个字也看不懂,只能全部收走。关键是那台电脑,至少可以让雷·豪尔知道他之前在做什么。

他找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布道,说的不是阿拉伯语,而是流利的英语,非常有说服力。布道者脸上戴着面具,两眼炯炯有神,号召人们顺从安拉,做好万全的准备来侍奉真主,为他而战,为他而死。还有最重要的,为他杀戮。

豪尔探员从未听说过“传教士”。他关上电脑,先扣了下来。所有他收走的东西,他都做了签收,还允许学校通知这个学生的父母。只是,如果他们要来取走儿子的遗物,必须得给他打电话;他同时也会通知迪尔伯恩的警察。他装了满满两个垃圾袋的书、课本和笔记本电脑,回到警察总部。

电脑里还有其他东西,包括克雷格列表网络的一份搜索记录:一个男人有把手枪要卖。这条记录会让卖家受到严重的指控,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

他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是晚上八点整。一个声音介绍自己是那名受伤的将军的儿子。他没说自己在哪儿,只说他得到消息,正坐直升机前来。

天已经黑下来了。警察总部后面有块空地,不过没有泛光灯。

“最近的海军基地在哪儿?”那个声音问道。

“奥西安那。”豪尔说道,“不过你能获得许可在那儿降落吗?”

“是的,我可以。”那个声音说道,“从现在算起,一小时后抵达。”

“我来接你。”豪尔说道。头半个小时等着的时候,他在全国的警察记录中寻找近期发生的类似刺杀事件。让他惊讶的是,一共有四起。高尔夫球场的这起凶杀案是第五件。之前的四件中,有两个案件的凶手都立刻自杀了。另外两个案子的凶手被活捉,正等着一级谋杀罪的审判,而且都是单独行动。所有的凶手都是被网络布道转化成极端主义分子的。

九点钟,他在奥西安那基地接到了将军的儿子,开车带他去往弗吉尼亚比奇市。路上,他讲述了从早上七点半一直到现在所发生的事。

他的客人非常仔细地问他都从穆罕默德·巴里的学校宿舍找到了些什么,然后低声说了句:“传教士。”豪尔探员以为他说的是一种职业,没觉得那会是一个代号。

“我想是的。”他说道。他们到了医院的大门,没有再说话。

“重症监护室里那个将军的儿子到了。”前台通知了个什么人,亚历克斯·麦克雷从他的办公室出来了。他们往重症监护的那层走,医生解释伤势有多严重,甚至妨碍了做手术。

“康复的希望很渺茫,”他说道,“现在还很危险。”

将军的儿子走进房间。他拖过一把椅子,借着昏暗的灯光,注视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孔。老人被固定在自己的床上,靠机器维持着生命。整个晚上,他都坐在那儿,握着沉睡中的老人的手。

早上快四点的时候,将军睁开眼,心跳也快起来。他的儿子所看不见的,是那床后面地板上的玻璃罐这会儿正迅速地被鲜红的动脉血灌满。胸腔深处,一根主血管断裂开来,将军失血速度太快,没法救了。

他的手感受到自己握着的那双手极其轻微的一点握力。他的父亲盯着天花板,嘴唇轻轻动着。

“永远忠诚,儿子。”他低声说道。

“永远忠诚,父亲。”

屏幕上的示波线从波峰滑落,走平;短促的哔哔声变成了长鸣。急救小组出现在门口。亚历克斯·麦克雷也在这些人中间。将军的儿子坐在那儿。麦克雷迈步走过他的身旁,查看床后的瓶子,然后冲着急救小组举起一只手臂,轻轻摇了摇头。组员们退了出去。

几分钟后,将军的儿子站起身,离开了房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外科医生点了点头。重症监护室里,一名护士向上拉起被单,将它盖在将军的脸上。将军的儿子拾阶而下四段楼梯,走向停车的地方。

豪尔探员坐在自己的车里,离着二十码就感觉到了些什么,从瞌睡中醒来。将军的儿子穿过停车场,停下来抬头看着。还有两个小时天才亮。月亮已经落下去了,天还黑着,远远地,有星光闪动,或明或暗,无止无休。

这些隐没在暗蓝色天空里的星星此时也照着另外一个男人,一个隐身在某个荒漠深处的男人。

这个站着的男人向上看着星星,说了些什么。弗吉尼亚的探员没有听清。追踪者说的是:

“你把这件事弄成私人恩怨了,传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