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来直视老先生和小弟弟,我微微一笑,“抱歉,瞒着你们了。”
老先生比较震惊,也早先恢复,“没想到,小友倒是卧虎藏龙。”
我咧嘴一笑,“怎么敢当呢,我这个破手艺老先生是知道的。”
说完我们两个不由一笑。
小弟弟只是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也暗暗叹息。
他好像在生我气。
我好像要抛弃他。
无依无靠,沿街乞讨吗?
不可以。
我抬头看着老先生,“老先生,晚辈有一事相求。”
他笑得仙风道骨,“我知道,不就是这个小娃娃吗?”
“老先生……”
“我也行走江湖,身无分文,让他和我一起浪迹天涯吗?”
“只求先生能继续教他识字,我虽身在山门,可也会接济一二。”我低头。
小弟弟还是在死死的盯着我,眼眶发红。
“唉……也罢。虽是游迹天下,读书的薪火倒也不会断。”
我半跪在小弟弟身前,“小弟弟,你可愿和老先生一起。”
他不说话。我掏出手帕给他擦脸,手帕沾了泪水,倒是把他的脸擦干净了。他本来是故意遮挡面容的,擦干净才看出眉目清朗,倒是个俊俏的孩子,眉眼间书写着他以后会有怎样的不世神采。
他往前一步,我把他抱住。
许是春寒料峭,他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这时候我才听见他稍带哽咽的声音,“姐姐。”
我愣了一下,旋即答他,“我在呢。”
“你想让我去吗?”
我安慰着这个幼小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快乐长大,带着你的尊严站在天地之间,能够施展你的才华,让天地知道你究竟是怎样出彩的人。”
沉默了好久,他吸吸鼻子。
我放开他,问道:“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抚开他额前碎发,“怜。”
“怜……”他把这一字细细咀嚼,“姐姐怜我。”
我一笑,“你既知我怜你,也应知需你怜这天下人。”
“怜儿记住了。”
记住了,只是记住了。他没有说明白了,我也知明白需要好多年。
岁月悠长,冷暖自知,个中滋味还需他自己体会。
我掏出我的包袱,左下角绣着一朵玉兰,“凭这个信物可以到云紫山找我,里面的一些银钱尚且果腹。”
老先生不推辞,只是接过,点点头应下。
总有一别,我捏捏小弟弟的脸,“我走啦。”
他不情愿地被我捏着,突然又扯住我,然后翘脚,我俯身听到他说,“姐姐,这个给你。”
他的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个木鸟,麻雀大小,外形做工比较粗糙,但很用心,刻画出了大体轮廓,羽毛,甚至眼睛上还点了两点朱砂,一看就是他自己做的。
他准备了多久?
他朝我一笑,按了按木鸟的尾巴,然后——
木鸟的翅膀也跟着扇了扇。
这次轮到我惊讶了。
机关吗?
他的脸上漾起带有一丝笑容,混合着还没擦干的晶莹泪水,可怎么也掩饰不住眉眼间的意思自豪,仿佛是一个等待着夸奖的孩子。
不,就是。
我摸摸他的头,“怜儿好生厉害,礼物我就收下了,谢谢。”
“什么时候准备的?”
“认出姐姐的那天。”
“什么时候认出的?”
“认识姐姐的那天。”
我一哂,他亦笑。
他们只知道我和小弟弟嘀嘀咕咕在说话,并不知道我们说了些什么。
我起身,“那就保重啦!”
老先生颔首,小弟弟眨眨眼睛,又滚下一滴泪。
彼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一别,便是不再相见,更不知道一场小小的偶遇,又在他们的人生轨迹上画下了怎样一道曲线。当多年后回忆起来才明白,这些日子……竟是最为自在。
我朝两位道友一拱手,“二位久等。”
他们两个亦拱手,“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