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久野风洵到达现场时,残忍的暴行却早已结束。
巨大的囚车如同濒死的野兽横倒路边,外壳与支架挤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车体门户大开,破口边缘撕裂的金属宛如犬科动物复杂交错的牙齿,尖端锋利且不失狰狞。殷红的液体顺着车体淌至地面,通过碎裂的混凝土路如同大树肆意伸展的枝桠般流向四面八方,散发出浓浓的的腥味。
不远处,几具军人的尸体横七八竖地堆叠,扭曲的神情仿佛石刻般印在他们线条狰狞的脸庞上,无与伦比的恐惧清晰可见,就好像他们临死前看到地狱大门洞开,恶魔倾巢而出。
【真是不幸。】
久野风洵半跪在尸体堆旁,帮忙合上了他们死不瞑目的双眼,心中不由得荡漾起沉重的悲伤,抹杀【Simple】级异生变种人本是他一人的任务,却牵连到了这些无辜的普通人,他们本不应该卷入这次事件中。
他站了起来,眺望着不远处山林中泛着暗红的蜿蜒血迹,褐色的双瞳中似乎有烈焰在翻腾,仿佛足以吞噬目能所及的一切。
【那家伙会付出代价的,我保证。】
……
【处于未知地点的密林,下午2:34分】
昏暗的天空,在哭泣……
泪水流淌在天空的面颊上,为她添上了丑陋的深褐色刻痕,而后它们又化作无数根纤细的银丝降至大地。
几名军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满是泥浆的地面上,并费劲地用89式突击步枪扒开面前丛生的杂草。其中有一名军人似乎受了伤,血迹混杂泥浆将他的裤脚裹成硬邦邦的土柱,腿部似乎失去了知觉,变得像灌铅似的沉重。
远处传来了刺耳的尖细啸声,宛如穿透灵魂的利剑刺破镜花水月,像一座大山沉沉地压在军人们的心头,又似魔鬼的索命符,步步紧逼,如影随形。
“可恶,那家伙居然还在我们身后!”一名军人咬牙切齿,扶起了他那受伤的同伴,“玄野信队长,我们得快点离开这片鬼地方!”
“川岛二士……你们几个人快走,不用管我……这是命令!”玄野信的命令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剧烈的疼痛早已磨去了他大部分的神经感知。
“现在还管他妈的什么命令啊!”川岛二士双目赤红,宛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狼般厉声咆哮,“松田三尉、渡边一士他们都已经被那个混蛋干掉了……现在能够指挥我们的只有你了,只有大家一起走出去才能够把情况汇报给指挥部啊!”
玄野士长没有回应,似乎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在他们说话的当下,那刺耳的尖啸仍然盘旋于众军人的耳边,仿佛是恶魔悬浮于半空对着这些不幸的军人发出嘲讽的讥笑,真不知道那头怪物是真的在嘲笑他们还是它只会发出这种类似于笑的叫声。
“你个混蛋!!!”一名军人怒喝,手中89式步枪如狮虎般咆哮。飞溅的子弹将树叶洞穿,零零落落好似下起了一场由树叶构成的暴雨。
也许真的是枪声的作用,尖啸声突然间停止了,一刹那整片密林变得无比寂静,这就好像是恐怖电影的开场,那种连鸟鸣虫啸都消失殆尽的死寂,巨大的压迫仿佛能将人的心脏直接捏碎。
【似乎被消灭掉了……】
开枪的军人如释重负,紧绷的肌肉开始放松,他缓缓地放下了步枪。
下一刻,他的头颅伴随着步枪一同坠落,脖颈处鲜血如同涌泉般喷出……透过血液,野兽致命的锐爪泛着惨白,呈现几乎完美的弧状,就像拨开层层叠叠的枝桠,夜空中嶙峋的弯月惊现。
川岛二士的瞳孔猛然间紧缩,同时他以将近嘶哑的嗓音怒吼,“勇鱼前辈!!!”
撞针激发子弹底火,数十枚子弹划过空气呼啸,在阴影衬托下宛如无数燃烧的火焰喷涌,似群蜂出巢,又似蝗虫破空,组成了极其密集的火力封锁。
怪物由于子弹击中而身体抽搐,直到突击步枪的弹夹彻底清空,川岛二士迅速退去空弹夹又重新添上新的弹夹,继续疯狂地将自己拥有的子弹倾泻而出……
直到他的子弹彻底消耗殆尽!
怪物的皮肤就像被撕烂的白纸,漆黑的血液连着不知名的溃烂组织流淌,怪物低垂着硕大的头颅,似乎已被飞散的弹雨击杀。
但在下一秒内,怪物头颅猛然间高昂,残破的声带颤动着发出凄厉的吼声,声音宛如用指甲用力地挠着粗糙的黑板,又像是非洲草原的鬣狗对雄狮发出愤怒的警告,仿佛一柄利剑刺穿天际,震得树叶飞溅,惊得群鸟飞起。
伤口迅速恢复,止血、再生、痊愈仅不过是毫秒之间,黄铜子弹纷纷被排出体外,在怪物的身边零零落落宛如葬礼上破碎的白菊花瓣,洒下了一片金黄。
川岛二士浑身战栗着,面前怪物硕大的黑影仿佛要将他包裹,但恐惧先行一步早已占领了他的身心,他甚至失去了再次举起武器的力量……
双腿不受控制地瘫软,他坐倒在地上,眼睁睁地注视着怪物步步逼近,眼睁睁地注视着怪物捏住了昏迷的玄野信……
为什么……身体动不了……
不要……不要过来……
他浑身如同筛子般颤抖,四肢无力甚至无法移动,瞪大的双眼中写满了刻骨的恐惧……
原来自己竟是如此地胆小,这种情形下他作为一名军人甚至因恐惧而无法移动手脚,原来他也和其他人一样畏惧死亡,哪怕平时你说了几百遍老子可以去死。
拜托了……有没有人……
救救我们……我不想死……
咸咸的液体顺着脸庞流入嘴中,他面颊肌肉抽搐,朦胧间他的泪水无声地滴落。
真是废物啊,他居然哭了出来……但川岛二士别无选择,因为他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生的欲望此刻早已压倒了一切,别无他法只能向上帝默默地祷告。
怪物狰狞地笑着,轻而易举地捏爆了玄野信的脑袋,而后它高高地举起右爪……
与此同时,川岛二士闭上双眼,满怀恐惧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
视野陷入黑暗之中,他仿佛进入了混沌的迷雾。不知是不是川岛二士的错觉,临近死亡的一瞬竟然如此地漫长,他甚至能够听到微风掠过树林的沙沙声,听到爪子极速落下的破空声,以及一个细微的……由远而近的响声。
这个响声很诡异,它似乎在由远而近,且愈演愈烈,听起来就像一个人把一根长条金属拖在地上行走,那种金属与石块摩擦所发出的刺耳响声……
那一定是错觉,这里是一片被遗忘的地带,即便神灵也不会垂青的荒蛮之地。
响声愈来愈近,已从原本的模糊不清到目前让川岛二士觉得……觉得那个声音的主人就在自己身旁,拖着长条金属缓缓地走过。
然后……就在下一秒,无线电中传来了声音—那是一个略显嘶哑的男声,但在川岛二士听来那个声音简直就是将他拖出苦海的救星,宛如天使般驱散了笼罩世界的阴霾……
那个男人这样说:
“退后,这里交给我。”
川岛二士猛然间睁开双眼,灰暗的天空随之倒映在他瞳孔中,穹顶之下清秀的男人持刀而立,与丑陋凶狠的怪物对峙,狂风吹拂起他黑色的风衣,使他如同一支裹挟黑色旗帜的战矛般屹立。
是……是你!
川岛二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那个男人居然是……居然是久野风洵—恶狼B队的菜鸟!
他是恶狼B队的成员,的确听说过恶狼A队有这么个菜鸟,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就让自己的队长负伤,据说拿枪瞄准时手还会抖……这样的家伙自然会成为恶狼B队的笑谈,尤其是对他而言。
然而,就这样一个菜鸟,仅仅一个月后便以如此肃杀之貌呈现在他的面前,就像一个冷血的杀手,举手之间就能带来磅礴杀意。
……
怪物眯起狭长的双眼,发出阵阵示威的低吼,它竟然开始后退了!
久野风洵向前一步,怪物便后退一步,怪物硕躯直立甚至可以抵得上两个久野风洵,可它现在立于久野风洵身前就像是面对猎人的枪口,充满胆怯、恐惧地向后退步。
久野风洵沉默着,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太刀并横过刀柄,光泽流淌于刀锋之间,在阴影的衬托下划出圆润的弧光。
与此同时,怪物突然间发起了冲锋,它就好像一枚炮弹出膛,直直地、狂野地正面冲向了久野风洵!
川岛二士立即理解了怪物的想法,故意示弱以让强大的对手放松警惕,而后趁对方大意之时却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久野风洵再怎么强大也只不过是人类的水准,受到坦克般的怪物直面冲撞也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久野风洵没有躲避,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抬起太刀,同样正面冲向了怪物……
疾如风,徐如林,掠如火,挥刀相向,弹指拨刀,啸如龙吟!
电光石火间,二者擦肩而过。在他们相交的一刹那,世界仿佛陷入了黑与白的交替与轮回。
一人一兽重新归于静止,那一刻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诺大的密林中唯有二者雕像般屹立。
一片死寂中,怪物硕大的头颅坠地。
川岛二士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眼中尽是惊讶与茫然。灰色的穹顶之下,久野风洵挥刀血振,而后收刀归鞘,就像战国时期的年轻大名般傲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