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塔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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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往日相伴,今日光彩

我们面对面看了许久,似乎正应了诗里那句“相看两不厌”般,他忽然笑了,笑得很舒心,对我说,“可可的头发,长了很长了呢。”语气里,却是我从未在他身上觉察出过的成熟。

我的眼泪从未断过线,现在越发决堤般落下,被风吹到身后的未知黑暗中。

他伸出手来拂住我的脸,那样温暖又那样温柔,好似三月春光拂面,我的心,却依旧止不住的伤悲。然而他依旧笑着,问我:“可可怎么这样爱哭呢?”

“还不都是因为你!”我心底无数的悲伤和委屈在这一刻转变成了霎时的愤怒,然而只是瞬间,我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对他用这么凶的语气,我伸出手来抓着他的手,柔声道:“薄夏,薄夏,薄夏、、、”唤了无数声他的名字之后,有些话,终究隐在哭泣里说不出口。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抚平我被风吹乱的发,温声道:“我知道可可会哭,是因为我离开了你是不是?还因为琴和川为了我卷进了更深的未知梦境对不对?”我还不曾回答,他便说道:“可可不用担心,琴和川并没有离开你,他们会在这个梦境完结之前赶回来的,到时候他们依旧会回到你身边,他们只是暂时不在你身边了,我相信他们不管在哪里,一定都是担心着你的,就像你担心他们一样,明知他们的担心,那你一定要好好的才行。答应我好好的,就算是为了琴和川好不好?”

无声点头,心里的难过平复了一些,我忙问道:“那么你呢?薄夏,你会不会回来?回到我身边来?”

风声呼啸入耳,像是残碎的锦帛撕裂声,大得我差点听不清他微弱的声音,只看得见他温柔的笑,嘴唇张合,“可可长大了,不需要我再陪着你了,从前你看过书上有句话,说有些人就是相互搀扶着走过一段路程,走过了那段路,就各自分开,或再不相见。你念给我听的时候,说你才不相信,我知道你是重情份的人,可是越是这样重情份,往往越不容易从往事里得到解脱,就像你始终放不下你远游的父母和去世的外祖母。”

风霎时间顿住,他也顿住,却终于在万籁俱寂中说出那句让我肝肠寸断的话:“可可,我以后不会再陪着你了,因为你已经不再需要了,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这是你刚才答应过我的。”

仿佛全身的力气尽随着刚才的风散去,我抓着他的双手落了下来,连哭都没了力气,身上有个叫心的地方,狠狠的抽搐着绞痛着。“不是这样的,薄夏,才不是才不是,你不知道我多需要你,我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需要你,就是因为心中一直侥幸的知道我还能找到你,我活着才有了片刻安宁、、、”

“可可,你看看我。”他打断我混乱毫无头绪的表达,说:“你好好看看我,我已经,死了。”

我再抬头看他的时候,看到他从脚那里开始,一片片如梨花瓣散去,往来时那亮光处漂浮而去,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一缕亮光,是朝阳即将升起。

他说:“可可,不要怪川,我虽不想离开你,但,是自愿为你给养灵魂。”

起风了,好大好大的风,将他吹得更快的散去,我再次伸手抓住他,生怕他被风卷走,他突然明朗如往日般一笑,带着少年独有的羞涩,说:“其实那一年,我们考试传纸条被老师抓到时,我在纸条里写了那句话,问你喜不喜欢我,可惜你没看到,所以没有回答我。其实我后来或许了然了的,但是从没有亲耳听你说过,我始终觉得不真实,或许太幸运了,总是不敢相信,只有对证了才能安心。”他从脖颈以下身体已经尽然散去,还是艰难的说道:“我好想听你说,那句话。”

我踮起脚尖来,轻轻啄了啄他温凉的唇,在他散去的最后一刻说道:“我喜欢你,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散去得那样快,不知我的喜欢,他到底听见了没有,朦胧的泪光中,望见空荡天地间全无一物,只在手心还有些许柔**感,我摊开手,是一片雪白梨花瓣。握住这梨花瓣,信步行走在这浩荡天地间,寂寞寥落,好像都有慰藉了

艰难睁开眼,头顶上方已不见那黑黢黢的天空,而是素白纱帐飘飘邈邈,窗外晨光方好,将雕花窗棂的影子隐约投在地上,我感觉到脖颈下的枕头早已****一片,方才知道,原来那些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感觉,不过只是一场梦。

眼前又浮现出他温暖而俊逸的面容,曾经历过的画面是那样鲜活的又浮现在我面前。

第一次对我说话,青涩的少年,想着用不经意的问掩饰他的慌张,说:“诶,你就是罗可洛吗?”

到后来相熟,他的温柔感动我,为我做的点点滴滴小事,却是用尽了心,温暖了我,他为我洗碗,借给我雨伞,为我送热水袋,为我去与那不相干的人打架,虽然太鲁莽,但那是年少啊,想起来,回忆也不会太单薄了。

他说,你是我天作之合的一部分,虽然是上天的旨意,我却觉得因为是你,所以好高兴,好高兴。

他说,我想把我这一辈子归零,在零的时候就遇上你,也就不要我浪费这么多时间来等待了。

我那时笑他胡言乱语,可是上天给我们的时间那么短,真真不应该浪费那么多时间来等待,等得人还没老,心先衰了。

在考场被抓到后,差点被劝退的他还优哉游哉的对我说:“要见家长咯!”那促狭的语气里,有几分是期待和愉悦的。

而我呢,在他妈妈说完那些话以后,羞涩里又藏着多少快乐,认真的以为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加油,一起,就这样,在一起。

还记得那个晚自习他敲窗问我是不是故意试探他的,呵呵,年少哪有那么多心思?我只踮起脚尖,探出身子,轻轻吻在了他的脸颊。但我不知道,这样的回答,还是不够的,他心里始终想要我亲口的承诺,就像他曾说过那样,“我既然喜欢你,那就是一辈子。”

末了,想起那一年他随我到塔岗,清晨叫我起来看天幕之上的金星,说着:“那是阿佛洛狄特,希腊神话中的爱与美的女神。”

琴对我说,两个一起看过爱神之星的人,千万千万不要分开,因为如果爱神来不及照顾到你们,一走散了,就聚不到头了。

后来他泡得发白的身体,那些浮沉的水波,水波里的塔岗,都如风扬尘土般渐渐散去,他好像从不曾死去,他为我献祭,为我给养灵魂,就慢慢融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他,一直就在我身体里,从未离去,是我太傻,如今才看懂。

他一直都在,我无需再寻找,只需要,等待琴和川的归来。

我起身,呆坐良久,才觉得左手握得紧紧的,有些麻了,摊开来,却是一片泛黄微皱的梨花瓣。我心中惊异,难道,那不是梦?

还未来得及多想,窗外传来箫声落拓,凝神听了一会儿,是在院外传来的,熟悉的调子只听了几个就听出来了,是《世界的约定》,用那瑟瑟箫声吹奏出来,竟然更为妥帖我此刻心境。

我跟白长秋学的是日语的,许久也学不会,歌词的大意却只看了一眼,就记下来了,最最动情那几句,唱的是“即使此刻形单影只,那曾相伴的往日,孕育出今日的闪耀光彩,仿若初次相逢的美好,尽管回忆之中,遍寻不获你的身影,你已化作阵阵和风轻抚我的脸庞、、、在潺潺流淌的小溪中,在白云千载的碧空之上,在静谧祥和的满园花香里,你将永远自由飞翔。”

我走到窗前,推开窗,看见一树萎颓的槐花下,立着正在吹箫的白长秋,风吹来,细小的花朵簌簌落下,打在他身上,香风席卷到我鼻间,不自觉的舒展开了久久紧皱的眉。

好像,真的像薄夏说的,我们相互搀扶着走过了一段路,如今,该放了手,即便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