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你好,不高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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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秋水长天(1)

左佐觉得,一生当中有两次重大事故。

第一次发生在年幼时,父母亲突然出车祸身亡,小小的她才五岁,还不知道什么叫死亡,只知道人们都用怜悯的目光看她,一些人还抱着她哭,她不明就里,也跟着哭。

然后,爸爸妈妈一直没回来,一个姨姨带着她,她问了又问,“姨,我爸呢?”

姨就答她,“你爸出差去了。”

她又问,“我妈呢?”

姨说,“因为要养你啊,所以你妈妈也去打工啦。”

后来她想,我少吃一点饭,不用花很多钱,爸爸妈妈就可以不用出去工作,可以回家陪她了。

姨姨发现她不爱吃饭,哄了又哄,问了又问,等问出答案,姨姨自己先哭了。

然后左琳来了。

其实在这之前,左佐见到左琳的次数并不算多,在左佐的认知里,她有一个嫁给了有钱人的姑姑,这个姑姑逢年过节的会给她买很多东西,小小的心里对大人的疼爱还是很敏感的,知道这个姑姑很疼自己,只要姑姑一来,她想干什么都行,爸爸妈妈全让着她。

她因此很喜欢这个姑姑,觉得姑姑不仅疼爱自己,而且长得漂亮,看上去就很优雅。

只可惜父母亲从来不带她去姑姑家走动,只有姑姑过来探望他们。

姑姑把她抱在怀里,柔声问她,“左佐,要不要跟姑姑走?”

姨姨在一旁落泪。

她赶紧点头。

她知道姨姨不是亲姨姨,年纪再小,也听到姨姨的老公与姨姨争执,她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不好解决的难题。

幸好,姑姑来了。

她跟着姑姑来到了宋家。

生活向她敞开了另外一扇她之前从来没有想像过的大门,里头五彩斑斓,让她惊喜得有些手足无措。

一开始做梦一般的感受,渐渐地也习惯下来,她能感受到,姑姑是真心疼她,而姑父,也很亲切。

还有哥哥宋正祺……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好震惊,好漂亮的哥哥啊……后来这便一直是她在同学朋友面前最爱显摆的一件事。

“我哥超帅!”语气别提多得意洋洋了。

说得太多,同学们都嗤之以鼻,后来看到了真人,全都服气地不吭声了。

转而又说,“宋左佐,你哥好酷啊,看到他都不敢呼吸了……”

宋左佐私底下收到不知道多少纸条和乱七八糟的小礼物,都是托她转给宋正祺的。

她全收下来,但一件也没转给宋正祺过。

她知道宋正祺一定是看也不肯看的,更别说收下了,更何况,她有她的私心,这个哥哥是她的,她才不想跟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分享。

在后来渐渐长大的过程中,她也曾庆幸地想过,她虽然失去了至亲的爸爸妈妈,但幸好她又有了一个家,仍然拥有疼爱她的人,而且还有了宋正祺。

她从来没有想过,命运从来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

第二场事故悄无声息地就来了。

她无数次地反复想过,为什么她会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那么重要的一个头条,就在她所在的报社刊登,并且与她息息相关,她怎么就一丁半点地消息都不知道呢。

同事也被炸懵了,事实上没人知道这条消息由谁经手。

他们拿着报纸来问她,“天哪,左佐,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以为她的眼睛出了问题,整个世界都疯了。

怎么可能呢。

姑姑和姑父感情一向不错,任何时候看到他们,他们都相敬如宾的模样,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地……就离婚了?

她立刻拨打姑姑的手机,反复拨打,始终没人接。

她担心极了,也恐慌极了,似乎拥有的所有,正在一点一点地不受控制地在消失。

她开车驶往宋宅,将电话拨给大伍。

大伍的语气像从前一样,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哎,左佐。”

“大伍,我想找琳姨,打她电话没人接,你今天有没有见过她?”左佐急切地问道。

大伍沉默一会,“夫……”一出口顿时醒悟,急忙改口道,“琳姨来过,不过大宋先生不肯见她。”

左佐听到大伍改口,心头五味杂陈,低声道,“琳姨之前就已经被……赶出宋家了?”

语气无比艰涩,她没想到事情竟然已经发展到这地步,所谓的离婚完全不是她之前自欺欺人地以为不过一场炒作,说不定第二天就有新消息曝出来他们握手言和……

可是左琳既然已经被迫从宋家搬出来,那就意味着,一切也许都无法挽回了。

这让左佐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那头的大伍不作声,显然默认了左佐的说法。

“为什么?”左佐忍不住道,“琳姨到底犯了什么错?姨父要这样对她?”

大伍轻咳一声,含糊道,“……不如你自己去问琳姨比较好。”

左佐听出来了,大伍似乎知道一点什么,但他不愿意告诉她,她心里一阵酸涩,轻声道,“你知道我琳姨她……在哪儿吗?”

大伍低声答道,“就在门外。”顿一顿又道,“我看这天似乎要下雨,不如你过来劝劝她……”

左佐再听不下去,砰地挂断了电话。

脚下微微加重了油门,车子向宋宅驶去。

连琳姨都被赶出家门了,她这个侄女儿,在宋家哪儿还有容身之地。

但没有人告诉她。

没有人。

她赖以依靠和挚爱的哥哥宋正祺,连一个电话都没打给她。

他们用这样淡漠的态度明白无误地告知她,她从来就不是宋家的人,他们要做些什么与她根本没有关系。

泪水渐渐漫进眼眶里来,左佐只觉一颗心阵阵抽痛。

到头来,自己什么都不是啊。

车子很快驶进街道,远远地,左佐便已看到了左琳。

明明早上还特别明媚的天气,此刻却骤然变得阴暗无比,浓重的乌云自天边滚过来,瞬间便将天光遮了个完完全全,昭示着一场暴雨的即将来临。

左琳半跪在铁门前,双手捂着面孔,平时优雅的风姿荡然无存。

左佐心头一颤,脚下重重一踩刹车,方向狠狠地打,车子便靠路边停下来。

左佐打开车门奔过去,叫,“琳姨!”

左琳仿佛没听到似的,头发微散乱下来,遮住了她大半面孔。

左佐扑过去搂住她的肩膀,声音哽咽了,“琳姨!”

她用力地拽她,想让她站起来,“琳姨,你起来!”

心里愤慨,对于一个无情地把自己赶出门的男人,为什么还要这么卑微地求他?!

没想到左琳置若罔闻,左佐手上力度大了点,她反而有点受惊,茫然地抬起头来,似乎很久才认出来左佐。

“起来,琳姨!”左佐眼泪涌了上来。

“不。左佐……来,我们求求你姑父,他只是一时气糊涂了……不不不,左佐,你去找你姑父,你告诉他,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对不起他……”左琳失声痛哭起来。

左佐完全不明白,“姑姑!”

她向来习惯了和宋正祺一样,叫左琳为琳姨,在她的心里埋藏着小小心思,她和他的亲人,全都一样。

“……是我错了……”左琳喃喃道。

恰在这时,铁门缓缓自动打开,左琳听到动静,欣喜地抬起头来。

一辆黑色宾利缓缓驶出,没有丝毫停留地驶过左琳身旁。

左琳愣了一下,立刻追了上去,嘶声叫,“卫国!卫国!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啊……”

车子绝尘而去。

左琳瘫倒在地。

左佐愣愣地看着,不知不觉,泪水爬了满脸,她颤抖着打电话给宋正祺。

宋正祺很快接通电话,声音很是温和,“左佐。”

左佐叫了一声,“祺哥……”声音便哽咽了。

宋正祺似乎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柔声道,“左佐,那是大人们的事,你不用理睬。”

左佐哑着嗓子,“祺哥,我想知道是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姑父为什么突然要和姑姑离婚?”

宋正祺似乎有些为难,斟酌一下才道,“琳姨会告诉你的。”

左佐固执起来,“祺哥,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宋正祺很是无奈,“左佐。”

“我姑姑到底犯了什么大过,以至于宋先生要这样对她?”左佐愤怒起来,“他们都多少年夫妻了,至于吗!”

宋正祺十分平静,轻声道,“她让我们宋家蒙羞,明白吗?左佐。”

他不愿意多说,只道,“我马上要开会,先这样。”

电话挂断了,左佐愣住了。

让宋家蒙羞?

不知道为什么,左佐突然想起了那一天,她看到赵琛站在左琳身旁,静静凝视左琳画画的那副场景,一丝不祥的预感扑进脑海中来。

她自包里取出纸巾,走过去替左琳擦面孔。

“姑姑,别这样,你再怎么哭,他也不会可怜你。不要乞求他,他只会看轻你……”

左琳低低啜泣着,紧攥住了左佐的手,喃喃道,“我不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么爱你,可是你……可是你心里只有她……我很伤心,我喝多了……”

左佐不明就里,但却听得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