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德缘来往的客人都是身着长袍,一个倒也是衣冠楚楚,不少人头戴正冠,言谈之间俱都是风雅至极。
翠德缘或许不是京城最华丽的酒楼,但却是文人墨客最喜欢的地方,翠德缘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打造为文人墨客服务,在酒楼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类的字画,大都是前来此处的文人墨客为酒楼作画题词,而酒楼的主人显然也是十分懂得运营,但凡有名气的客人留下的字画,都会精心装裱挂在墙壁上,所以任何人一进门,一股风雅气息就扑面而来。
袁荣出自书香门第,其祖父更是当今的礼部尚书,交往的文人墨客自然是不在少数,而今晚不少人都知道,袁大公子包下了酒楼的二楼,摆下了五桌酒,邀请的也都是京城颇有名气的文人,这其中便有不少八大书院中的人物。
见到齐宁忽然见走进来,不少人都是有些吃惊。
齐宁西川之行之前,在京华书会上技惊四座,琴棋书画四项都是冠绝群伦,名气早已经传扬开来,而今夜的翠德缘内,不少人当时都在场,认识齐宁的样貌。
二楼被袁荣包下来,一楼却依然迎宾,许多人听说袁大公子在翠德缘摆下了酒宴,就知道定有好戏要看,虽然许多人根本没有受到邀请,但这个热闹却不能不凑,所以这翠德缘一楼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齐宁的出现,让本来喧闹的翠德缘忽然间就静了下来,无数双目光都瞧在齐宁身上,众人并不知道今夜真正的东主是齐宁,都以为是袁荣袁大公子做东请客,这时候瞧见齐宁,自然诧异,不过有些人却隐隐知道袁荣似乎与锦衣候来往颇为密切,看来今夜请客,也是将锦衣候请了过来。
齐宁在京华书会风光无限,固然有不少人对齐宁敬慕非常,但当日琼林书院因为齐宁的缘故,压住了其他八大书院,所以八大书院里的人对齐宁倒是没有太大的好感,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齐宁却是淡定自若,拱手向四周行礼,也不说话,许多人见堂堂锦衣候主动行礼,受宠若惊,也纷纷向齐宁行礼,这时候听到脚步声响,只见袁荣已经匆匆自楼梯下来,瞧见齐宁,快步迎上来笑道:“侯爷,如你所愿,你要求请到的客人都已经全部到齐,正在等候。”
众人闻言,这才知道今夜宴请宾客,这位锦衣候却是主人。
只是众人一时间也闹不清楚,堂堂锦衣候,为何会要在这翠德缘宴请宾客。
齐宁随着袁荣到了二楼,被要求的宾客正在三五成群地说着话,瞧见齐宁上来,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袁荣却已经笑道:“诸位,现在我可要说清楚了,今日的宴会,不是我所请,我是按照侯爷的吩咐,给诸位下了帖子。”
众人都是异常诧异,齐宁却已经拱手笑道:“今日承蒙诸位赏光,前来赴宴,其实今日邀请诸位前来,也并非为了他事,只是想让诸位做个见证而已。”
众人更是疑惑,不知齐宁要让众人做什么见证。
齐宁请了众人落座,便在此时,却听到楼梯有脚步声响,诸人瞧过去,只见到顾文章臂间夹着两幅画卷上了楼来,在场众人并无人识得顾文章,都有些奇怪,顾文章扫了一眼,瞧见齐宁和袁荣坐在一起,立刻过来。
齐宁示意他在边上坐下,起身笑道:“这位,这是我一位长辈,如今在京城做点小买卖。”
所有人都不知道齐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齐宁附耳对袁荣说了几句,袁荣也起身来,从顾文章手中接过一幅画,这才吩咐站在楼梯边伺候的两名伙计打开画卷,两名伙计就站在楼梯口,小心翼翼将画卷打开,便听到有人惊呼出声,更有人失声道:“这是韩生子的神女图吗?”
在场俱都是文人墨客,对于书画自然是十分的喜爱,不少人已经纷纷站起来,距离楼梯口近一些的那桌,早有几人凑近上前去观看。
袁荣笑道:“龙门书院的封德才封兄在哪里?”
人群之中便有一人上前来,拱手道:“袁公子!”齐宁瞧了这封德才一眼,立时想起,这封德才乃是龙门书院的学子,当日在京华书会之上,这封德才的画作与齐宁那副鬼画符成为最后一争高下的两幅作品,亦可见这封德才在画技之上确实是极其了得。
袁荣含笑道:“封兄,你是顶尖的丹青妙手,对于古字画十分通晓,不知这幅画如何?”
封德才微微一笑,转向齐宁,却是行了一礼,齐宁也是拱手还礼,封德才这才靠近上前,单手背负身后,仔细瞧了片刻,微皱起眉头,犹豫一下,终是干笑两声,道:“尚可!”
他其实已经看出这幅画乃是赝品,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只怕伤了齐宁和袁荣的面子,不好直言。
不少人听到封德才这样说,倒是有些奇怪,暗想韩生子的神女图乃是无上画作,这封德才竟然轻巧说一句尚可,是否也太过狂妄。
齐宁却已经走过来,笑道:“封兄,其实就是让你瞧一瞧,这幅画是真是假。”
众人立时变色。
封德才一怔,随即尴尬笑道:“侯爷,这......!”
“封兄但说无妨。”齐宁笑道:“不必有任何顾忌。”
封德才微微点头,道:“这幅画的画工其实还算不差,若是再过上几十上百年,或许也是传之后世的佳作,但是恕封某直言,比起韩生子的画作,这还差的太远。封某曾有幸见过韩生子流传下来的一幅画,其运笔之独到,惊为天人,神女图乃是韩生子耗费数年所作,亦是他的巅峰之作,其运笔和意境自然是非同小可。”
二楼此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是瞧着封德才。
封德才犹豫一下,才继续道:“这幅图乃是神女朝露图,乍一看去,似乎是真迹,但是若仔细看着神女的面庞,便知道是赝品。据我所知,神女图分为两卷,这神女朝露图乃是神女在第一丝朝阳出现之时,离开仙峰,去往天宫,所以从神女的脸上,亦可以看出超凡脱俗的朝气,而暮归图则是返回仙峰,神情又是不同。这幅画虽然画工不差,但神女表情平淡,亦无仙子缥缈之灵气,再加上运笔有几处粗糙之处,所以......封某判断应该是赝品无疑。”
四下里一片轰然,本来这幅画卷展开之时,所有人都以为齐宁今日宴请宾客,乃是要向众人展示韩生子的绝世名画,能够观摩到传说已久的神女图,对任何一名文人来说,都是无上的光荣。
可是万没有想到齐宁却拿出了这样一幅赝品来。
但瞧齐宁神情,依旧是淡定自若,甚至带着一丝微笑,没有丝毫的失望和愤怒,心下都是奇怪。
齐宁拍手笑道:“封兄果然是慧眼如炬,不错,这幅神女朝露图,确实是赝品。”
齐宁这样一说,众人顿时明白,原来锦衣候展示画作之前,已经知晓这幅画是赝品,一时间心下更是疑惑,暗想明知道是赝品,锦衣候怎地还要将这幅画展示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岂不是大失颜面之事?
锦衣候是帝国四大世袭候之一,如果齐宁当真拿出神女图的真迹,其实在场的人也不会有多惊讶,像这样的门第,珍藏了几幅绝世名画啊,那也不是让人意外的事情,可是锦衣候如果拿出赝品来展示,便显得有些掉份了。
“实不相瞒,这幅画乃是我这位长辈花重金收来。”齐宁叹了口气,“大家也都是文人,对字画喜好之心,不言而喻。我这位长辈开了一家当铺,平日里他也喜欢一些古董字画,只是这次却被人所骗,收了一副赝品过来。”
顾文章尴尬无比,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
众人不由窃窃私语,却听齐宁又道:“韩生子乃是画中宗师,我瞧见这幅赝品,心中很是愤怒,这倒不是因为收了一副赝品,而是因为这幅赝品的存在,亵渎了韩生子的名誉。诸位都是文人,也都知道,无论是一幅画还是一首词,那都是饱含心血在其中,如果轻易为人盗用,甚至以假充真,对真正的作者,又是多么大的亵渎和侮辱?”
在场诸人听齐宁这句话,纷纷点头。
文人清高,真正的文人从来都不屑于去抄袭别人的作品,借鉴前人之技巧,这自然无可厚非,可是如果盗取他人之作品,却是极度厚颜无耻的事情,也素来为人所唾弃。
“我今日邀请诸位前来,是邀请诸位做个见证。”齐宁高声道:“这样的赝品,必须消除,决不能存留于世,坏了韩生子的名誉。非但是这神女图,我希望任何赝品,都不要流传于世。”大声道:“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