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宁心中暗叹了一声,或许一切恩怨就是从那开始。
北宫连城那时候也就三十岁上下年纪,虽然不是年轻气盛的年岁,但却显然不算太老,自然不可能有今日之淡然处世。
能够成为大宗师,早年时候自然都有一颗争强好胜之心,这一类人从不会停下自己向高峰攀登的脚步,如果容易得到满意,并无勃勃野心,很难想象他们会突破人体之极限,达到武道化境,这自然有痴迷武道的存在,但更多的自然是有一颗永攀高峰之心。
齐宁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
当所有人都做不到的时候,北宫连城站出来,对他而言,未必是为了参加景池谷的依郎节,无非是想要证明别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他可以做到,这是强者之心。
“如此说来,那魔头岂不是要与你阿姊成亲?”齐宁虽然这样问,但心里却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否则也不可能有后来的恩恩怨怨。
暮野王脸上肌肉抽搐,冷声道:“阿姊与他相处近一个月,已经被他所迷惑,见他取得头巾,很是欢喜,家父当场便召集了族中的几位长者,要他们作为见证,定下这门亲事。当时我们只知道那魔头是一个游历天下的普通人,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阿姊虽然不是皇亲国戚,但在景池谷却是谁也不敢对她不敬,我们不嫌弃那魔头的身份,要将阿姊嫁给他,可是.....!”
齐宁见他身体微微抖动,那显然是因为愤怒而导致。
“那魔头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了这门亲事。”暮野王恨声道:“我们暮家在南疆是什么地位,岂能由他如此侮辱?而且依郎节自有成例,那魔头将我们景池谷的风俗当做野草一般踩在脚下践踏,三十六族看在眼里,岂能轻饶?”
齐宁已经猜到北宫连城当年很有可能拒绝了这门亲事,看来自己对北宫连城的心思倒也是猜的很准,他攀登崖壁取得布巾,目的并非是为了娶亲。
但北宫连城这样做,也确实有些不近人情。
依郎节既然是景池谷三十六族的风俗,如果没有娶亲之心,那就完全没有必要站出去,既然参加而且取得了布巾,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暮家显然是当年元斗宫分裂之后,去往南疆那支的后人,元斗宫当年威震武林,虽然元斗余脉在南疆与万毒窟的争斗中落败,自此元斗宫的名号在南疆消失,但暮家好歹也算是武林世家,而且在景池谷有着极高的地位,北宫连城当众拒绝婚事,又让暮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齐宁心想若换做自己,既然闯下了祸,该担着就担着,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的。
“那魔头拒绝婚事,可有什么说辞?”齐宁道:“总不会什么理由也不给吧?那也未免太过分了。”他故作同仇敌忾的语气,知道如此一来,暮野王更不会隐瞒。
暮野王道:“理由?哼,他倒也给了一个理由,说什么此生不会娶亲,他将自己已经献给了剑道,不会因为世俗之事影响他追求剑道的至高境界。”
齐宁心中叹息,暗想北宫连城说出这个理由的时候,内心应该很是虔诚,但如此理由,根本不可能让景池谷的人们满意。
“阿姊听到那魔头拒绝,伤心欲绝,在景池谷有多少青年儿郎追求她,她都视若草芥,可她偏偏.....偏偏喜欢上了那魔头。”暮野王长叹一声:“那魔头坏了规矩,却想离开,三十六族当然不会答应,嘿嘿,那魔头竟是猖狂的很,腰间只佩了一把剑,竟然想要杀出去.....!”
齐宁皱起眉头,心想北宫连城在那个年纪的时候,剑术并无所成,根本不可能与后来成为大宗师的时候相提并论,景池谷三十六族人多势众,而且这暮家本就是元斗余脉,那所谓的三十六族,只怕就是当年迁徙到南疆的元斗余脉开枝散叶,其中自然不乏一些武功好手,仅仅暮家就有大血手印神功坐镇,技艺未成的北宫连城竟然想单人独剑闯出景池谷,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在那种情况下,竟敢敢拔剑,那份胆气还真是让人钦佩。
“前辈,你们那么多人,当然不能被他跑了!”
“若是被他跑了,三十六族也就不用活着了。”暮野王道:“我们很快就制住了那魔头,不过念在他救过我性命,族人倒也没有想过杀他,但他胆大包天,不将我们景池谷三十六族放在眼中,自然也不会便宜他。后来族中长者们商定,将他囚禁十年,十年之后,再放他离开。”
齐宁心想该不会北宫连城当年真的在景池谷被囚禁了十年吧?
“那魔头被囚禁之后,我们派人看守,倒也没有让他饿着。”暮野王缓缓道:“可是只过了半个月,那魔头.....那魔头竟然逃脱了,族中立刻召集人手追拿,当时.....当时老夫带了十几个人,也分做一队追拿,事情也凑巧,我们一路追出几十里地,竟然真的找到了那魔头的踪迹,可是......!”他仰起头,苦笑道:“可是找到他的时候,才发现阿姊竟然跟在了他的身边。”
齐宁一怔,瞬间明白过来:“是你阿姊偷偷放走了他?”
“那牢狱修建的十分坚固,除非有打开机关的钥匙才能打开牢狱。”暮野王道:“而钥匙一直都是在阿爹身上,阿姊.....阿姊竟然找到机会,从阿爹身上偷走了钥匙,偷偷放走了阿姊,而且.....而且她知道一旦被发现,族人一定会追拿,所以亲自带着那魔头脱身。”顿了一顿,喃喃道:“除了阿姊,还有哑奴也跟在他身边.....!”
他这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在对齐宁说,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哑奴?”齐宁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更是奇怪:“前辈,那哑奴又是什么人?”
暮野王道:“哑奴是被遗弃的孤儿,还在襁褓之中,便被丢弃,家父恰好遇见,将他带了回来,他比阿姊大上几岁,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
“他是个哑巴?”
暮野王摇摇头:“不是哑巴,但从小就不爱说话,一个月下来,有时候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所以我们都当他是哑巴。哑奴最听阿姊的话,阿姊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我知道阿姊担心自己一个人无法带那魔头离开,所以让哑奴一起帮忙,哑奴.....哑奴对她唯命是从,也绝不会出卖她。”
“你们追上了那魔头,可将他带回去?”
“老夫当时确实想将他带回去,但阿姊说那魔头不是景池谷的人,不必遵守景池谷的风俗,还说他是老夫的救命恩人,我....我不该恩将仇报。”暮野王叹道:“我当时心软,也没有看透那魔头的恶心,便放走了他们。离开的时候,我问过阿姊,她偷偷放走那魔头,可知道后果?那魔头得罪了景池谷三十六族,是家父和族中长者再三商议,才决定将他囚禁十年,阿姊偷放魔头,就等若是背叛了景池谷,就算.....就算她是暮家的子孙,也要受到严厉的惩处。”
齐宁心想那矮阿姊对北宫连城倒也算是情深义重,并不在意自己的安危,毅然放走北宫凉城。
但此时他却更是疑惑,心想那阿姊放走北宫连城,也算是对北宫连城有恩,可为何暮野王会说北宫连城害死了他阿姊?这后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老夫却没有想到,阿姊放走北宫连城之前,已经是深思熟虑。”暮野王眼角抽动:“她说那魔头取了她的头巾,按照景池谷的风俗,那魔头就是她的夫君。魔头并非景池谷的人,可以不守规矩,但.....但她却要遵守本族风俗,此生认定了那魔头,无论那魔头去往哪里,即使是天涯海角,她都要跟随在他身边。”
齐宁心下一怔,暮野王继续道:“阿姊其实已经做好了远走高飞的准备,老夫.....老夫知道她如果回去,定然要面临极为严酷的惩处,不忍.....不忍看她受苦,也就.....也就由她去了.....!”说到这里,声音竟然哽咽,充满了悔恨:“如果我知道.....知道后来的事情,便算是死,也不会让她离开。”
“你放他们离开,那魔头可说了什么?”齐宁双眉微锁:“他可否谢过你?”
暮野王冷哼一声,道:“自始至终,他都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阿姊当时哭成那个样子,他看也没有看阿姊一眼。”顿了顿,才道:“老夫一时心软,让他们顺利离开,但族人却并不想就此放过,于是四处打听那魔头的消息,一年之后,我们.....我们才知道了那魔头的真实身份。”
“那魔头究竟是谁?”
“小兄弟,他究竟是谁,你倒也不必知道。”暮野王道:“我们后来知道,那魔头并非普通人,他的家族甚至是楚国的名门望族。家父为了族人的安危,也就罢了手,倒也不是害怕那魔头,只是不想为族人招来灾祸。只不过.....家父向族人宣布,将阿姊逐出家族,从今以后,无论生死,阿姊与我们暮家和三十六族再无关系,还有哑奴,他跟随阿姊离去,也从族中被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