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老哈尔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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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心羽绒服

晚上,我们到宾馆楼下咖啡厅休息。小伍是个久闯江湖的角色,国内广州深圳福建温州都去上过货,据他自己说,每到一地都找姑娘伺候他。走进咖啡厅我就紧张起来,怕小伍旧病复发,惹出乱子,人生地不熟,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然我也有提防,跟高冲商量好了,一但发现苗头不对,马上强行带小伍退场。我们在咖啡厅一坐下,小伍的小眼睛就不够使了,贼似的叽哩骨碌乱转,在昏暗彩色灯光和如诉如泣的音乐声中,像猎犬一样寻觅起来。客人并不多,都很安静的呷着杯中之物,离吧台较近的两张小桌旁,坐着五六个俄罗斯姑娘,她们穿得很薄,裸露着光滑雪白的脖子和胳膊,给我第一眼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小伍寻找的对象。这边小伍故意整出响动,大声讲话,坐立不安,举着啤酒杯晃来晃去。这边的强大气场终于传递过去(也许根本就不需要小伍这么折腾),那边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美人儿,大大方方地在我们身边坐下,问我们做什么生意,是否有货压在手里,需不需要她们帮忙?进行这番谈话,自然由我跟两位美人儿对话,小伍只能傻傻地在一旁干杵着。

为了敷衍两个姑娘,打发走她们,我只好说,货已经卖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帮忙,谢谢你们的好意。

“掰扯什么哪?翻过来听听呀!”小伍急得抓耳挠腮。

我把姑娘们的来意翻给了小伍。

“操,把货交给她们,钱还要得回来吗?”小伍一声骂,吓得我一哆嗦,但毕竟两个姑娘听不懂,我也就镇定下来。

“告诉她,货不用她们操心,我请她们喝酒,交个朋友!”小伍冲两个姑娘笑笑。

我不得不把小伍的话翻给姑娘们听。

两个俄国美人儿愉快地接受了小伍的邀请。

高冲抿嘴笑着看我一眼。我知道他的意思:“还提防小伍出事呢,把你自己也搭进去了吧!”

我也冲高冲笑笑,心想:“我心里有数,我这儿就是过滤器,只要他们说了不着调的话,我就给它滤掉;篡改一点谈话内容,还不小菜一碟。”

小眼睛小伍泡妞儿的工夫十分了得,口吐莲花,字字珠玑,专往你痒的地方挠,专往你疼的地方叮,密集排炮似的轰将过去,吓得我心惊肉跳,面红耳赤。好在我主意已定,不给他当传声筒;再说对应的俄国俏皮话、方言俚语,我一概不知,只能篡改和删减他的原话。

我有意译得笨笨磕磕,小伍肯定嫌我碍事,就跟两位姑娘大口喝酒,两个姑娘也是真能喝,不到半小时,空啤酒瓶桌下已放了多半纸箱。小伍提议跳舞,两个姑娘欣然同意,他分别与两个姑娘跳了一回,又喝酒。小伍是有备而来,拿出一条珍珠项链(是不是真珍珠,我不知道),鼓励姑娘谁喝光杯中酒,项链就属于谁;一会又拿出一个玉手镯(是不是玉镯,我不知道),鼓励姑娘谁先喝尽瓶中酒,手镯就归谁;一会又将电子手表从手上撸下做奖品……如此下去,我真怕他把自己全身扒光。

眼瞅着小伍满脸通红眼珠子发蓝要把两个俄国姑娘生吞下去,赶紧向高冲使个眼色,高冲会意,与我一齐架住小伍,跟姑娘们道声“白白”,把他架回客房。

“干什么呀!绑架是不是!”小伍气急败坏的喊。

“瞧你眼神都不对了,快歇歇吧!”

“又不是勾引你妹妹,你们挡什么道呀!”

“你呀,有本事勾引我妹妹我还真管不着。”我说,“可这是在国外呀,我要对你负责,咱别闹出国际绯闻。好不好?”

“负什么责?国际绯闻怎么了?不就是俩外国妞儿吗?”小伍气乎乎地说。

高冲说:“这些年党是怎么教育咱的?你阶级觉悟咋这么低?俄罗斯妹妹是咱的阶级小妹妹,咱更不该勾引她们呀!”

小伍还是有觉悟的,一提到阶级小妹,也就不吱声了。

当晚一夜无话,小伍死狗似的一觉睡到天亮。

早晨我们抓紧吃了早饭,到王姨家取来几包货,在昨天占的那个位置摆开货摊。

大约9点钟,一个围枣红色头巾,身穿短棉大衣的四十岁俄罗斯妇女,径直来到我们货床,向我们要求退货。她拿来一件藏蓝色崭新羽绒服。经过她的申诉,我很快弄明白,她找错了卖主。原来三天前,她在我们占据的这个货床买了一件羽绒服,回家后发现是件伪劣产品,羽绒服里面絮的是黑心棉和破布条,又脏又有味儿。

“这跟我们没关系!你是前几天买的,我们是昨天来的,谁卖给你你找谁去!”小伍向她解释。

“我就是在这个床子买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们一定要给我退货!”俄罗斯妇女坚持说。

看热闹的俄罗斯人很快把我们的摊位团团围住。

他们对中国商贩出售这种伪劣商品发出一致谴责。

小伍对这种谴责视而不见,坚持“与已无关,概不退货”的立场。

两个俄罗斯青年站出来,捏起拳头,就要为他们的同胞伸张正义。

“好吧,我给你退货!”我说。

小伍还想阻拦,被高冲制止。

我收下羽绒服,退给俄罗斯妇女索要的一百卢布。

她接过钱,不满意地嘟哝着走了。

我想她应该感到满意;或者我应该为卖给她劣质羽绒服的中国同行向她表示歉意,于是在她走开二十多米后,追了上去。

“对不起大婶,我替中国倒爷向您道歉!我给您鞠躬。”

我立足未稳,对她深鞠一躬,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既然退了钱,我们也就没什么损失,道歉就不必了。”她和蔼地笑笑,又说,“是给老公公买的羽绒服,他身体越来赿糟,怕冷,这种羽绒服又轻又暖和又便宜,就给他买了一件,……没想到,让他失望了。”

我的心被刺了一下,一时无语。

她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越走越远,穿过马路,走上对面人行道。在她走过的路面,卷起一溜雪尘,留下一片不规则的足迹。

“大婶!等等我!”我边喊边追上去。

她回过身,不解地看着我。

我跑到她身边,对她说:“大婶,您有工作单位吗?能告诉我吗?”

“干什么?”

“是这样的,我有个王姨就住在鄂木斯克,她18岁就嫁给俄罗斯水兵,如果你想证实她是否存在,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您相信我,我在鄂木斯克还要呆上几天,我想买一件质量有保证的羽绒服,送给您公公,就算我孝敬老爷子了。”

“这个……不必了吧?”她一时怀疑的望着我。

“大婶,您要相信我!”我诚恳地说,“买到羽绒服,我给您送单位去。”

她把我详详细细地打量一番,雪片在她枣红色的头巾上薄薄落了一层。

“帮我买一件质量有保证的羽绒服,也好。我就在前面的商店当营业员,来吧,我领你去认认门。”

向前走了不远,在宽阔的马路边上有一家商店,她领我走进去。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俄罗斯商店,店内情景令我吃惊,货架上商品廖廖无几,顾客也没几个,这与我一直想像中的那个超级大国一点不相称。

“干什么去啦,这么半天?怎么还给那个俄国老太太鞠躬?”小伍一见到我就满不高兴地问。

“不光鞠躬,我还准备送老太太一件羽绒服呢!”

我把准备送给老太太的公公羽绒服的事说了一遍。

“俄国老爷子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凭什么白送给他?不给!”小伍说。

“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话已经说出去,不能收回来了。”我冷静了许多。

“泥鳅,还是你觉悟高,学**学到国外来了!”听不出高冲是夸我还是嘲讽我。

“你们就让我学一回**吧。我这人立场不坚定,再过五分钟说不定就反悔了,得了,不跟你们磨叽了,我买羽绒服去!”扔下这句话,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