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板着脸，冷冷地说：“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做这些事情，你今后可以不做饭不洗衣服不拖地，没有人会说你什么！”
马晓璐说：“我不是说不愿意做这些事情，但是你好像觉得我做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你忘记我的生日也不要紧，但是我今天这么辛苦做了晚餐，你一句慰问的话也没有，甚至都不肯吃一口，你觉得到底是我在耍脾气还是你在端架子？”
我继续挑她的刺，说：“我不吃，你就直接倒掉，这还不是在耍脾气吗？大小姐，你知道过日子到底有多艰难吗？这么贵的东西说倒就倒，不要钱买吗？”
马晓璐说：“又没有用你的钱，你急什么！”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或者她本无此意，但被我听出了一丝嘲讽，这句话就像一根被点燃的导火索，将我积压已久的情绪引爆。
我提高了嗓门，冲马晓璐喊道：“是的，你家里有钱，而我是个穷光蛋，你没必要用我的钱，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钱可以给你用，你想吃牛排想喝红酒还是想全部倒掉都随便你。但是你想过没有，我一个月挣3000块钱不到，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要住在1200块钱一个月的房子里？半年之内搬了两次家，中介费和违约金给出去了多少？还不都是为了将就你！”
马晓璐的情绪也激动起来，她一口气将杯子的红酒喝光，站起身来对我说：“是的，1200块钱一个月的房租的确是挺高的，但是这是一个单间配套啊，住得舒服些有什么不好吗？真的是将就我吗？我每周只住一两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你在住啊，我也是想让你能够住得舒服点，你怎么能够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呢？”
我说：“我没想过要住得多舒服，随便哪里都行，300块钱的民工铺我都能睡，但是你不行，你连合租的室友关系都处理不好，搬家就是不想让你受委屈。”
马晓璐冷笑了一声，说：“原来你一直在责怪我，难道搬家搬错了吗？原来是1350块钱一个月的合租，现在是1200块钱一个月的独居，有什么不好？”
我说：“那是运气好，能够找到这么便宜的房子，不然的话因为你的一次任性，我们就要住进月租至少1600的房子，当时我有说过不字吗？不是为了你，我会做这样的事情吗？凡事你想怎么样就得怎么样，你就从来没想过你的这些任性背后，我会承担多大的压力吗？”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已经开始狰狞了，都说情侣在吵架的时候都会变成彼此眼中的陌生人，我们也是如此。可是，马晓璐竟然哈哈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中带着沙哑，透出无尽的凉意。
马晓璐说：“原来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形象，那我不妨告诉你吧，你不是一直很聪明吗？难道你就没想过我们怎么能够租到这么便宜的房子？你以为真的是运气好吗？你以为真的是因为房东要求很苛刻吗？哪有这样凑巧的事情？这都是因为我担心你经济压力太大又死要面子去硬撑，我才跟房东提前商量好了的，她只收你1200，剩下的500我来单独付给她。这些事情你根本都不知道，却只知道谴责我任性，怪我不为你考虑，你才是那个想怎样就怎样自私又自我的人。”
马晓璐的话如同晴空中的一道闪电，打得我有点懵，气血在胸口翻涌着，然后一直冲上脑门。难怪签合同的时候房东看我的眼神老是有点不对劲，原来背后竟然是这样的故事。可是我并没有一丝丝的感动，反而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我曾经那么倔强地不肯用马晓璐家里面一分钱，而马晓璐的处理方式让我无形中接受了她们家的恩惠，这是我卑微的自尊心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操，里面竟然只有600多块钱。那是我此生感觉最穷酸的时刻，从那以后我开始意识到有钱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地重要，贫穷之下勉强支撑的自尊，看上去是那么地可笑。房租一次性支付了3个月，我想要把1500块钱当场还给马晓璐，但是我根本就拿不出，不只是身上的现金，我银行卡里的钱加一起都没有这么多。
我自我安慰：无论如何，先还住的这一个月给她再说。我数出500块钱，放到了桌上，什么话都没有说。
现在看来，我当时做出的行为，无非是想从形式上为自己受伤的自尊心扳回一城而已。我并没有想到，这样做不仅毫无意义，反而激化了当时的气氛。
马晓璐看着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讲过，我不会用你家里一分钱，这个月的500先还给你。”
马晓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我，一直看到我心里发毛。我反而觉得无所适从了，转身准备走到隔壁房间去，让两个人都静下来。
马晓璐在背后喊我：“你站住！”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让你说站住就站住。我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随之我听到身后传来玻璃撞击地面的声音，然后是马晓璐歇斯底里的吼声：“你给我站住！”
我转过身，看着一秒之间发生的这一切，觉得两个人的爱情似乎就此走到了尽头。一只红酒杯被马晓璐摔碎在地，玻璃渣子在灯光照射下泛着寒人的光，马晓璐抓着我放在桌上的那几张人民币，用力朝我扔过来。纸币无法飞过我们之间的距离，在空中翻腾着，最终无力地飘落下来。
马晓璐用几乎快要沙哑的声音冲我嘶吼道：“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交房租根本没有用家里的钱，那些钱都是我自己挣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你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马晓璐一边说着，一边已是泪流满面。她的话如同一个炸雷响在我耳边，我的脑袋里嗡嗡直叫，今天的意外情况层出不穷，长期以来累积的问题在今天全面开花，一个接一个地轰炸我们的神经，将我们逼入绝境，然后柳暗花明，起死回生。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晚上犯了多大的错误，马晓璐默默地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不仅毫不知晓，反而肆意地挥霍着她对我的好，甚至反过来伤害她。
回过头来看我今天晚上做的事情，混蛋两个字已经无法完整地形容，我真应该被捆起来使劲儿抽嘴巴子。
此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不算晚。我走上前去，试图拉一下马晓璐的手，被她用力地甩开了。
我把她按到沙发上坐下来，问：“你在哪里挣的钱？”
马晓璐擦干眼泪，说：“我做的兼职，座谈会和电话销售都在做。我今天白天差不多打了三百个的电话，嗓子都快破了，我也很累，累得想哭，我以为你会给我一个生日的惊喜，可是你没有，你不仅忘记了，你还要凶我，谴责我，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马晓璐从第一次搬家之后就开始在做兼职了，座谈会指的是参加营销公司组织的市场调查活动，充当调查的样本，一次能赚100到200之间，比做促销什么的轻松，但是座谈会不是每周都有，其他时候她就去呼叫中心做电话销售，卖汽车卖房子卖保险，每天对上百客户重复着相同的词令，状态好的时候一天能赚200以上。只是因为我说不会用她家里面的钱，马晓璐丢掉所有的矜持和脾气，默默地承受了她此生都没有经历过的艰难，
我可以想象出马晓璐度过的今天：她在清晨走出校园坐上轻轨去兼职，她在电话机前拨号问候介绍重复一遍又一遍直到声音沙哑，她在超市仔细挑选着晚餐需要的各种食材，她在厨房手忙脚乱地看着菜谱，她精心地布置着餐桌点燃蜡烛播放音乐，她疲惫而兴奋地等待着我推门进来给她生日的祝福与惊喜，直到所有的期望碎落一地。
我想：有这样一个如此爱我的女人，我此生还有什么别的奢求吗？
我侧过身，将马晓璐拥进怀里，她挣扎了几下，于是我抱得更紧，她也不再动作。我抚摸着她的秀发，对她说：对不起，亲爱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竟然不能体会你对我的好，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所以再也不会放开你了，我爱你，我会好好对你的，我会娶你的，你将来要是嫁给了别人，我就打一辈子光棍。”
马晓璐说：“我也爱你，如果将来你不娶我，我就出家当尼姑。”
可惜的是，我们谁都没有遵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