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1911年的枪(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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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看着成虎远去,赵移山的心情难以名状。一方面,他不能把那些内心里的想法托盘而出,毕竟那是他个人对时势的判断和抉择。另一方面,他其实迫切盼望着投入到革命之中,为了保持一份独立,他是在用冷静的观望压迫着内心激荡的想法。赵移山的心里始终在冲撞,革命是好事,可幕后的革命党到底是群什么样的人?他需要保持一段距离来判断。

说实话,革命党来找他,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但他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成虎。他和成虎之间的关系,是他了解成虎,成虎却未必全了解他。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友情。相反,成虎身上也有一些他所敬佩的东西,他一度在训练场上把成虎当做自己的对手,想到往昔的一些事情,赵移山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他心里很清楚,这事应该不算完。

隔了两天,赵移山在往二十一混成协送公文的路上碰到了袁发之。袁发之自报家门,说是成虎的朋友,赵移山便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但他却佯装不知,故意问袁兄有何事?袁发之微微笑了,说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先生出山,我不是刘备,赵兄却有诸葛先生文韬武略之才,希望赵兄能出手助一臂之力。

赵移山说:“那是袁兄抬举了,我有何德何能?敢劳袁兄大驾!”

袁发之站在赵移山的侧前方,紧紧地盯着他说:“诸葛先生虽躬耕在卧龙岗,却心知天下事,据我所知,赵兄也是忧国忧民之人,也应该知道现今时势,定不会袖手旁观吧!”

面对袁发之紧逼的目光,赵移山笑了。可是他的笑是不置可否的,略带些回避的,他说:“袁兄,刘备得江山,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俗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按照我的浅见,一切还需量力而行。”

袁发之不慌不忙:“赵兄此言差矣,个人力量虽小,可团结起来却事大。从某方面来说,天时可以影响到地利,地利可以左右人和,而人和又可以制衡到天时。这是相互牵约的,并不是孤立的。赵兄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虽说成事在天,可谋事在人!”

赵移山审视着袁发之,他的心里稍微动了一下。从目前来看,革命党是有方法和毅力的,可这并不能打消他心底的顾虑。就他的经验告诉他,有方法和毅力可能成事,但还不足以成事。他准备敲打一下袁发之,说:“袁兄给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把你们的事泄露了出去?”

袁发之心里有些慌张,因为他从赵移山的脸上读不出一丁点儿内容。但他却强作镇定地说:“我相信赵兄会是我们志同道合的朋友。”

赵移山把公文夹在了腋下,准备要走,说:“那袁兄恐怕高看我了。”

袁发之看到,赵移山的步伐迈得有些轻飘,像被风吹落在地的梧桐叶,虽是朝着一个方向挪动,却少了一些坚定。他适时叫住了赵移山,说:“等等……赵兄有顾虑,我能理解,还请赵兄再考虑一下,我随时恭候。”

赵移山的步子停了一下,没有回答。

对于赵移山,袁发之的心里还是抱着希望的,这是他必须完成的一个任务。袁发之心里明白,这种人看似是暂时的对手,一旦争取过来,就会是朋友。可是袁发之也犯了难,想要在赵移山身上打开一道口子,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赵移山这个人让他有点儿琢磨不透。当然,这也让他对未来充满期待。回去的时候,成虎正站在营门口焦急地等待,袁发之故意视而不见,往校练场走去。成虎不声不响地跟在袁发之后面,步子迈得大而缓慢。经过一片树林以后,成虎迅速贴了上来,刚一照面,他就问怎么样了。

袁发之说:“赵移山这个人很有主见,暂时还没有松口。”

“没有了张屠户,就要吃带毛的猪了?”成虎有些愤然,本来袁发之此次出马,他还是有些期待的,哪知赵移山根本不吃这一套,让人愤怒的事莫过于最亲近的人放一道横梁在自己面前。他在考虑,如果赵移山一味不肯配合,下一步他该怎么办。

袁发之安慰成虎不要着急,说赵移山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很明显他是有自己想法的。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们需要这种有想法的人。

“可他需要我们吗?”

袁发之愣了一下,轻轻笑了,肯定地说:“需要!”

成虎不明白,为啥袁发之说得这么肯定,可是既然营代表都说了,应该也错不到哪里去。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眼看起事的日子就要来了,再不把他争取过来,一打起来,兄弟们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我不怕付这个代价,可也不能让他给我们使绊子。”

其实,袁发之心里也同样着急。赵移山如果不能被他们所用,那就是一只拦路虎,到时枪炮无眼,如果找不到突破口,革命党想要前进一步都难。但是他不能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毕竟他从赵移山的态度里嗅到了另一种东西,他相信赵移山还没有真正做出决定。可是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敲不开赵移山这道口子,革命党更会举步维艰。

谁也没想到的是,事情慢慢有了一丝转机。

虽然拒绝了袁发之,赵移山同时也在思索,革命党一次次地接近他,除了想把他吸收进去,到底是还想他干什么?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话说回来,如果他不是革命党,根本就没必要知道这些;他想要知道这些,就必须是革命党。这是一个悖论,也是他的心结,现在的他,还远远没有拿定主意,这离他想要了解的东西还有一段距离,他必须慎之又慎。

赵移山想得出了神,正军械官吴才兴推门进来,猛一喊他的名字,他的手上抖了一下,文案不自觉地全都散落在地。一张纸正好飘落在吴才兴脚下,他没有动,看着赵移山弓身一张张将文件捡起。

赵移山不慌不忙地将文件整理好,堆放在桌子一角,问正军械官过来了,有什么事?

吴才兴拉了把椅子坐下,翘着腿说:“移山,你上次提的枪弹分离的建议非常好,我已向标统报告了,他很是满意,下一步要褒奖你。”

赵移山毕恭毕敬地说:“多谢正军械官栽培!”

“你我都知道,黄花岗起义以后,革命党闹得很凶,虽说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不得不防呐!”

说完,吴才兴看着赵移山,眼里不免透出期待。

赵移山明白,吴才兴是来找他商量对策来了。现在这个时候,要想赢得吴才兴的绝对信任,就要提出对付革命党的方法来,赵移山有些踌躇。从某方面来说,他需要赢得吴才兴的信任,这是他所期待的,要想革命,就必须有人深入龙潭虎穴之中。其实他内心里在为革命做着准备,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不是一个真正的革命党。但另一方面,只要他提出了对付革命党的方法,势必会对革命党造成更大的干扰。按照他以前的想法,虽然就此能试探出革命党的动作,但这却并不是他所想看到的,赵移山懂得适可而止。赵移山转身给吴才兴倒水,现在这个时候,答应一方就得损害另一方,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赵移山端着水放到了吴才兴旁边,慢悠悠地说:“正军械官说得有道理,所谓的革命党造的只是声势,而我们需要瓦解的是人心。”

吴才兴饶有兴致地说:“此话怎讲?”

“想必正军械官知道,革命党为了造势,四处笼络人心,可是这人心并不见得就齐,沙堆得再高,风就能将它吹倒。”

吴才兴哈哈笑了:“果然是高见,移山,我没看错人,那你说说看,怎么才能把这盘散沙吹倒。”

赵移山紧紧地看着吴才兴,一字一句地说:“上次防的是枪,这次防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