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试着去提，昨天晚上说过事儿。他说的小心翼翼，语气尽量温柔，“娘，昨天说的卖肥皂的事儿，您觉得如何？”
“你自己拿主意吧。”柳眉觉得实在不能给予儿子什么帮助，不干涉就是最大的帮助。
“谢谢娘，那明天我就让大哥他们出发了。”他说话的语速极快，妄图就这般蒙混过关。
柳眉的耳朵却十分灵敏，一下子就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脸一下就垮下来，“你找谁不好，非要找他，要是他趁机跑了，哪里去找他。”
防火防盗，防柳毅，这是柳母奉行的策略。李晟尴尬地笑了笑，“哥怎么会跑呢，贼配军脸上会刺字，连平民都不如。”有一个叫狄青的将军，立上那么大的功劳，脸上的刺字仍旧成了青山的笑柄。
李晟再三强调，若是当兵，必须走正规的程序。傻乎乎跑出投军，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最好是以文官转武职，大宁朝，乃是士大夫共治天下。
“哥，你会跑么？”
柳毅的热血仍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思来想去，更加火热。但他懂的如何克制，李晟说的没错，当一个贼配军，一辈子怕是毁了。就算是青山城里禁军，在李晟的眼里看来，也是没有出息的。有出息的话，就不会叫人攻陷京城。
“不会。”
柳眉不信，“你说，是不是弃了从军的打算。”她做不到那么伟大，亲手送儿子上战场。她宁愿自私一点，让儿子平平安安的。
李晟对着柳太公使眼色，都说啥了，该他上场劝诫。“阿眉，你怎么就瞧不起参军的。你不知道，在延边地区，哒哒国的铁鹞子部队横冲直撞，见人就杀，不是军人，谁来保家卫国。”
秦凤路太远了，远到柳母都没有什么概念。沐浴在京畿路，开封府治下营造的太平盛世，想不到烽烟遍地，盗贼四起。
“我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儿，我知道，你走之后，我们娘俩儿是怎么过活的？”家里没有男人，两个女人相依为命，可以想象其中的艰苦，柳眉甚至觉得，永远都见不到太公。
李晟拉着柳母的手，“娘，别哭，现在不都好了么。不就是让哥出去见识世面，您若是不同意，那就算了，三猛哥，你陪管家去。”
接过吴婶递过的手帕，擦了擦眼泪，看着无话可说的柳太公，柳眉自己倒是退了一步，“要去就去，你若是要去参军，让我见你最后一面。”
京畿路治下，多子之家，都要服军役，柳家跑不掉。若真是战事一起，大量抽兵，柳毅难逃出征的命运。
当金兵的铁蹄南下时候，要保护自家，需要一些精兵。对于历史的走向，李晟有更清晰的认识。
柳眉决定对柳毅放手，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国家大事，小民只能从之。李晟让柳毅见识世面，有独特的考虑，只有拥有了力量，学会了聪明，才能在战场上保命。建功立业，尚在其次。
“哥，你以后可不能随便惹事了，注意点儿，别让娘生气。”
柳毅心里有诸多不服气，也只好恭敬地聆听教诲，“娘，您放心，我不会惹事生非。”惹事生非的，都是李晟，他们只能算是打手。
中午饭吃的颇为沉重，柳眉松了口，达成了目标。李晟截留下一个工人，在田里担了些稀泥，按照比例混合在煤粉，和上水，搅拌均匀，在地上铺上，等待风干。风干之后，就是原始的煤块儿。没有制作蜂窝煤的工具，什么时候打造些，蜂窝煤用起来更加方便。
李晟将肥皂，用袋子打包装好，百多块肥皂，不是很重，一个人就能背着走很远。
这一趟，去京城里试试水。有危险性，有不确定性，但都必须要去面对。许多东西，需要自己做决定，才能真正掌握。李晟不能替他们做太多的决定，那样容易产生依赖。
小范围的会议，针对年轻一代。李晟，柳毅，吴铁柱，吴三猛，四个人将房间的木门关上，开始密议。
“这一次，你们三个人都去京城，这些肥皂能卖多少钱，就看自己的本事。现在有什么事儿要安排的，尽快给我说。”
吴铁柱掏出他的记账本，“这一段日子，账目就交给东家，你先审一审账，看看对不对。”
打开账本，横列，数列，划着上好的格子，记得很清晰，除了不能用鼠标一拉到底求和，其他的，都是按表格制作。吴铁柱的确很有天赋，阿拉伯数字写的很清楚，旁边加上大写字体重记。
这点儿小账，难不****晟，条理清楚，算不得什么，“这事儿我应下了，不过，路上别忘了温习功课。回来，我可是要考你，以后你将是稻苗公司总掌柜，没有能力，可无法胜任。”
公司是个什么东东，他们不清楚，这个商行的影子都还没有，就开始奢望以后。不知道是未雨绸缪，还是妄自尊大。
“对了，这一次就要表明，香皂是稻苗商行的产品。”看来，以后得刻个章，弄上独特的商标。稻苗寓意希望，丰收，多好。
吴铁柱领悟能力不够强，没有说，老板，保证完成任务。他只是拿着那两页纸，紧紧捏在手中。只是加减法的口诀，小学生的知识，还当成了宝贝。
没有竞争，就没有动力，李晟让柳慧和柳母都开始学习加减方法。什么最重要，人才最重要，尤其现在，识字率极度低下的情况下。
柳毅吩咐道，“阿晟，这一次，我替你挡了灾，你是不是要补偿我。”
确实让他背了黑锅，为了让柳母松口，一顿贬低，“好啊，你说，想要怎么补偿。”
“第一，你说的，供他们吃饭，什么时候做到？”
修房子的时候，还要修一个特大号的食堂，以后固定的工人，都是包吃。加上这十四个少年，也就多几张嘴，“可以，不过要看你们这次去青山城的成果。若是能开拓稳定的市场，肥皂一直有销路，有固定财路后，就养着他们又何妨？”
这是一种激励，柳毅点头，“你放心就是了，第二，就是这几天，你要带着他们跑步。”
李晟几乎跳起来，“什么，我去跑步，你就不能找一个人，代替你号召他们么？”
柳毅摇头，是柳太公的名头，将他们号召起来。柳家若是不出人，就会有人懈怠，他可不希望自己回来的时候，这个队伍不成样子了。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容不得半分的懈怠。
“非你不可，你又不是跑不下来，不就是懒么？”
李晟只得苦着脸点头，“好吧，这一条我也答应了，你还有第三么？”
柳毅摇头，李晟看着吴三猛，“三猛，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吴三萌挠了挠头，“我没什么。”
柳毅却小声嘀咕道，“他呀，就是让你看着一下芸儿妹妹，别让别人抢走了。”吴三猛的脸憋得通红，柳毅和吴铁柱小声偷笑，李晟没好气地道，“你也不说别人，出一趟远门，你就不想去见一见心仪的姑娘。”
矛头一下子转移到柳毅的头上，两吴还不知所以，“别瞎说。”
“我瞎说什么，阿昭都要放学了，你再不去，就错过了。”
柳毅拉开房门，跑了出了，“娘，娘，我去接阿昭放学，您就不用去了。”
爱情还真是让人有活力，不论年纪，都是如此。吴三猛匆匆忙忙走出去，李晟和吴铁柱捧腹大笑，还真是羞涩的小伙子。
“李晟，你给我出来？”
柳眉的喊叫声，让李晟有些诧异，疑惑地走了出去，柳母在后院帮忙摘菜。他还没有问什么事儿，就被眼前一幕气到了。
柳叶儿拿着一根棍子，在煤块上戳着，弄得千疮百孔。
“叶儿，你在干什么，让你写的字都写会了么？”
没办法跟一个五岁小女孩置气，孩子三四岁时最可爱，渐渐地就会很调皮，让人头疼。这事儿，头疼地应该是李父柳母。可惜这时候，孩子众多，父母将其养活之时，微微关注一下发展，就很是称职了。
李晟只好亲自管教，但柳叶儿在掏空他大部分童话故事之后，表现去不咸不淡的态度来。
“娘，您就不管管她，这几天，可是野得很。”
柳母皱了皱眉头，“慧儿，把叶儿管好。”
长姐如母，柳眉的心思不在这儿，叶儿的事儿不是燃眉之急，就让柳慧代为管教，“晟儿，娘是不是该给你大哥说一门亲事儿？”
李晟一愣，还不是想用女人将柳毅给套住。柳毅生了从军的心思，生拉硬拽，可能会适得其反，就用外物来牵挂。给你娶了个娇滴滴的媳妇，食髓知味，往外跑的心思总会淡了。
要娶的女孩，也真是娇滴滴的，“娘啊，哥他才多大，以我们家现在的状况，怎么可能娶到好人家的闺女，您不会害我哥吧。”
初中的年纪，就开始说媳妇儿了，李晟接受不了，并不是他看不起平常的人的家世。他都一直是被嫌弃的那一个，又有什么权利去嫌弃别人呢。事实上，他觉得张家娘子就很好。
柳眉思量着，“圆房确实还早，不过要把婚给定下来。”旋即，她有疑惑道，“你知道什么是圆房么？”
李晟翻白眼，老处男一枚，没有尝试过，却明白，“不就是一起造小人么？”
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一下，“就你懂得多，但是，不许胡思乱想。”
天地良心，十岁，就算是瞎想，也是有心无力。柳母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怎么样？”
看来非要给柳毅说亲，老大，你就自求多福了。女人当起媒婆来，毫无道理可言，李晟还是点头，“好吧，娘说了算。”
柳母接下来，开始掰扯哪家的闺女好了，“周家的闺女十岁，长得很标志，你觉得怎么样？”
打了个寒战，跟自己一样大的小丫头片子，偶尔还有鼻涕龙飘过，“不好吧，毕竟太小了。”
“小什么小，那老夫少妻多了去了。不喜欢就算了，那方家的呢，那丫头勤快地很？”
满山遍野到处跑，拔草，挖地，典型的农村妇女，挺好。可是这真的跟柳毅相配么，“娘，您觉得呢？”
柳眉撇了撇嘴，“娘觉得好的，你们都觉得不好。那么吴小妹，你觉得怎么样？”
李晟瞬间感觉麻烦缠身，一朵乌云从头顶飘过，紧接着，就要打雷闪电了。娘亲也真是厉害，拿两个不相关的人做铺垫，正主放在这里。他可以想象，吴婶此时一定在厨房里，竖着耳朵偷听。任何微妙的回答，都可能伤了她的心。
李晟绝不想让吴婶伤心，可是柳毅根本对吴小妹没有这样的感情。可以猜测道，柳母和吴婶儿沟通过，两人欣然同意，现在就像问问想这个名义上，当家人的意思。
同意吧，柳毅那里他该怎么交代。不同意吧，这两个最亲近的人，肯定会生出疙瘩来。
李晟不禁想仰天长叹，我的命，怎么那么的苦啊。替别人决定婚姻，比决定自己的婚姻，还要难以抉择。
对自己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接受就是接受，不接受就是不接受。
但柳毅喜不喜欢吴小妹，他不知道。男人，一次喜欢上两个人，不是稀奇的事儿。现在不喜欢，也不代表将来不喜欢。不喜欢，也不代表这不能接受。包办婚姻几千年，人类还不是这般繁衍生息下来了。
任何一个决定，都是对一方的打击。偏偏李晟又不能真的甩手，以柳毅的性子，绝对干巴巴拒绝，没有一丝一毫挽回的余地。不仅会让吴婶心里种上一颗刺，还会和柳母直接闹翻。
眼睛转动着，仔细思考着策略，该从何处下手，才能全了面子，不说皆大欢喜，也要避免不欢而散。他就不明白，为何如此在意婚事，赖到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情况，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