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铁柱错愕地看着满怀信心的少女们，柳慧略微矜持，而李芸儿，洋溢着足够的自信。
这不是飞扬跋扈，泼妇行径。在李宅，被长辈抹黑，却足以保护了自己柔弱的母亲。她很疼弟弟，妹妹，李晟可以感觉出来。大姐大的重任，已落在她的头上。
李晟喜欢这种气质，他希望这样的性格永远不要怨气，敢争，敢闯的李芸儿，即便默默流泪，也能勇敢站起来。
谁说女子不如男，在后世，没有这样的想法，李晟欣赏自立自强的女人。
讲明原因，吴铁柱却幽怨地看着李晟，“晟哥儿，你不是答应管账了么？”
“是啊，可是我反悔了，不可以嘛，就劳烦你将账目交割清楚，也费不了什么事情。”
费不了什么事情？吴铁柱腹诽，那是因人而异，李晟可以眨眼之间接受，对从未管过账，同样才接触算学的柳慧儿来说，完全不一样。
李晟耍赖，吴管家却耍不得，那账目是他的工作。他必须要做到精准，没有差错。对于一个上进勤劳的年轻人来说，责任重于泰山，李晟欺人毫无负担。
吴铁柱很是细心地交接讲解，柳慧努力的记录，不懂就问，让大人们倒是稀奇。
柳太公搬了凳子，同样守在灶门口，“小子，你还是挺懂的偷懒的嘛。”
晃了晃肩膀，打了个哈欠，“未来几天，连觉都睡不好，您还不许我暂时偷偷懒。”
“就你这惫懒的性子，我说，你真打算让他们就这样上京城不可？”
李晟疑惑地看了看，“怎么，京城莫非龙潭虎穴，去不得么？”
开封府的治安并不坏，几个少年，料来没什么危险。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翁翁，不是说，让柳诚去保护他们么？”
老爷子一辈子的秘密，李晟没打算追查，只要到了时间，他们应该会告诉他。柳诚，看那阵势，颇有武力。
“老子比你更不放心，阿诚答应了，明天护送他们去京城。”
李晟笑了笑，问道，“翁翁，你说，世上真的有高手么？”
“高手是有的，不过你小子，估计与高手无缘。世上的高手，哪个不是意志坚定之辈，你这吃不了苦的性子，我看，还是算了吧。”
李晟反驳，“谁说的，可是，只要吃苦，就能够飘忽来去，纵横天下，于乱军中取上将首级么？”
那飘飘然的白衣胜雪，踏水无痕，实在是飘逸极了。不过，都是钢丝绳索下的幻梦，这个走岔的历史，有那么玄乎的武功嘛。
柳太公怔怔看了李晟一眼，其后哂然一笑，“你小子想什么呢，又不是神仙，哪里来什么飘忽来去。天下英雄多了去了，还纵横天下。军中将领，确实有悍将，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但那是在顺风仗的时候，让一个人去面对一军，一人一口唾沫都可以淹死你。”
武功的确存在，却没有那么夸张。就如同后世的特种兵，有很多的作战技能，比普通人厉害太多，却没有电视剧里那般玄奇。
万友县那个人高马大的人，确实动人心魄，一看就是杀过人。承平时代的他，一见那种眼神，就有些发颤。何曾见过那种凶神恶煞的人，让他心都紧在一起。
陆挺根本瞧不上李晟，所以并没有让那人追击。于弱小里谋生机，李晟只得如此。
柳太公察觉李晟的不安，疑惑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李晟只是笑了笑，“翁翁，没什么，我娘要给哥说门亲事，要把他管着呢。”
“才这么点儿年纪，急什么说媳妇，大丈夫何患无妻，妇人之见。”
妇人转过门口，冷眼看着柳太公，李晟偷着乐。柳太公自觉亏待了女儿，对其呵护备至，因此，柳眉才是柳家，权柄最大的人。
“不说了，不说了，饭好了么，我可饿了。”
柳太公好脱身，李晟却没那么容易逃遁，柳眉一双冷眼让他很不舒服，“娘，您这是干嘛啊。”
“我干嘛，你可真是娘的好儿子，前头说的话，后头就给泄露出去了。”
李晟连忙摆手，“不是啊，娘，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去收拾桌子了。”
永远不要和女人争辩，尤其是要发怒的女人。
坝子里摆上四方桌，放上碗筷，热情腾腾的米饭端出来，工人们笑呵呵地吸收，然后一阵大嚼。吃饭时间，是柳家最热闹的时刻。尽管饭菜不丰盛，却可以温饱。
柳毅似乎意气风发，柳昭却对他不理不睬，小脸紧绷绷。老大一路哄过来，也不见有什么好处。
李晟倒是觉得奇了怪了，老大怎么会得罪老三。在里屋布上最后一道菜的李晟，笑着问道，“怎么，哥欺负你了。”
柳昭气呼呼地，“我倒宁愿他欺负我，可是他欺负别人了。”
柳毅脸色大变，“阿昭，说好了要保密的。”
一家人大眼瞪小眼，究竟什么回事儿？李晟却愕然，十五的年纪，不至于吧。
“好了，好了，吃饭，都吃饭。”
大人们不以为意，更小的孩子对吃饭更有兴趣。李晟却狐疑地望着柳毅，柳毅一直翻着白眼，鬼精鬼精的二弟，不知道乱想些什么。
想着想着，李晟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让吃饭的人，为之一楞，柳眉不悦地看着他，“吃个饭，笑什么笑。”
舀上一碗汤，就着饭，三两下解决战斗，在众人疑惑地目光中，躲进了房间。
“神神叨叨，别管他，吃饭。”柳毅三两下吃完饭，走进屋子，关上房门，“你到底想些什么？”
李晟双目望天，喃喃道，“我还贪念着，你手心的温柔。远行之后，不知何时再见。你的笑，你的脸，你的容颜……”
柳毅连忙捂住李晟的嘴巴，焦急地道，“你瞎说什么，不就是碰碰手指，阿昭跟我闹了一路，你还来笑我。”
还以为牵了手，却原来只是碰了碰手指。李晟拿掉他的手，好奇地问道，“有没有触电的感觉。”
柳毅摇头，什么是触电，他根本不知道。李晟道，“就是心跳加速，血液沸腾。”
柳毅白了他一眼，一脸不可置信，“你才多大，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
十指相扣，双眼萌动，微笑相持，甜到心里去了。婚姻的悲剧，无法否认爱情的甜美，无论何时。
李晟的眼睛里，突然灌满了回忆，那时候，也曾手挽着手，想要一起走，到世界的尽头。后来的屡次相亲不中，又何尝不是割舍不断那道影子。只是她有她的幸福，与他无关，所以他只能默默离开，黯然神伤。
“你究竟怎么了？”
收拾心情，笑了笑，“怎么，被张小娘子拒绝了么？”
男女大防，不比深闺中的女子，却也有自己的矜持。柳毅叹了口气，“这倒不是，临走之时，她还嘱咐我小心。”
能够碰触手指，想来是有那么个意思，若是撤得快，恐怕连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柳毅郁闷道，“阿昭，还真是老夫子上身了，这一路，那个唠叨，说什么不是君子，有辱斯文，登徒子，将我说的一文不值。我还得哄着他，这事儿传出去，对别人多不好。”
意思是，我冤枉啊，本来能够单独相处，还可能一亲芳泽。可是两个小电灯泡，不仅破坏了与佳人的相约，还拿道德大棒，一路上敲过来。
李晟愕然，送柳昭去读书，可不是让他去做一个腐儒。长见识，增学识，有自己的想法，不会人云亦云。可这才多久，就被吴老夫子给洗脑了。
道德文章，在异族的铁蹄之下，有什么作用。盛世之态，文章华美，却军事孱弱，被契国吊打，被哒哒国吊打，各种吊打。
五代乱国，是人都做皇帝梦，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有兵有权，造反割据，就可美梦成真。宁皇一统，弱将官抬文官，实则弱国力，未来，八十万禁军一战的惨状，或许真会发生。
按李晟的安排，柳昭会出仕做文官，可绝对不是迂腐的文官。这要让吴老夫子给洗了脑，没有一点先进的理念，真是危险之极。
两兄弟抬头，小腐儒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两个哥哥。房间太小，不是说话地方。搂着阿昭的臂膀，“走，我们出去谈谈。”
柳眉皱眉道，“天都黑了，去哪儿？”
“我们三兄弟要好好谈谈，娘，您就放心吧。”
“还好好谈谈，多大的人，也不怕人笑话。”
吴婶打圆场，“晟哥儿最是有主意的，他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家小三要是能跟晟哥儿一样，我就满意了。”
吴三猛朝着对面看去，争辩道，“娘，我叫三猛，我怎么比的上晟哥儿。”
母亲，即便儿子很让人满意，也会谦虚，“胡说，我倒希望他们有你这么听话，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李重乙道，“弟妹，这一次毅儿去京城，可不可以让群儿同去。”
柳眉并不想柳毅前去，想不到二哥一家，倒有这个心思。一看李群跃跃欲试，就知道是他怂恿自己的父亲来求情。“群儿要去，当然可以，这事儿，你自己跟晟儿说。”
少年人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都是兄弟。
对柳昭，却不能直来直往，年龄太小，太直接的话，会让人接受不了。见他嘟着嘴，很是不高兴的样子，李晟有些莞尔，“怎么了？”
“二哥，大哥他是小人，一定恶人先告状了。”
在饭桌上没想起，事后觉得委屈。天可怜见，柳毅比他更委屈，“什么，我是小人？”
“就是小人，不是小人，急急忙忙跟二哥告什么状。”
真看不去，柳昭也有柳叶儿的几分无理取闹。李晟道，“你犯了错了么？”
“没有，大哥犯了错，他轻薄柔瑾姐姐。”
轻薄这词都出来，还真当柳毅是大色狼，登徒子哦。
李晟板着脸，“你可能弄错了，或许你柔瑾姐姐心甘情愿的呢，那叫两情相悦。”
柳毅腹诽，二弟搞的什么都懂得似的，还两情相悦，自己都肉麻。柳昭是不懂什么两情相悦的，“我亲眼看见的，大哥去抓柔瑾姐姐的手，张志诚也看见了。”
两个小屁孩，偷窥还有理了，李晟板着脸，“那张志诚怎么说？”
说起小伙伴，李晟似乎很生气，“张胖子还拍手鼓掌，幸灾乐祸。”向着柳毅眨着眼睛，你看，你的妻舅都鼓励你了。
不爱读书的学生，很难被老夫子洗脑，张小胖子倒是有趣的紧，柳毅就有些小老头的老样。
“胡说什么，你柔瑾姐姐喜欢你大哥，他们互相喜欢，不叫轻薄，那叫情比金坚。”柳昭转着眼珠子，“可是，这跟夫子说的不一样，夫子说，婚姻之事，父母之言，媒妁之命。”
真是的，吴老夫子怎么教学生这个，李晟板着脸，“那我问你，有一天，娘要你娶一个不喜欢的人，你娶不娶。”
根本就没有思索，“娶。”
无可救药，“你要娶的人脾气坏，人又长得丑，你娶不娶。”
柳昭怔了一下，“娶。”
“所以说，你是傻瓜。”李晟没气，柳毅倒是生气，“迂腐，愚不可及。”
李晟汗颜，跟一个完全没有发育的男孩讲婚姻大事，狗屁不通，“娘都打算向张家提亲了，这不叫轻薄，以后不要乱说，知道么？”
柳昭瞥了柳毅一眼，“这么说，柔瑾姐姐要当我大嫂么？”
“怎么样，高兴么？”
柳昭脸上的笑容说明了一切，张柔娘爱屋及乌，对柳昭很好，让柳昭特别的喜欢。
“那你希不希望柔瑾姐姐到我们家来？”
“那当然了。”张柔瑾老是夸赞柳昭，温言细语，让他很有好感。“那就不要乱说哥哥的坏话，要是柔瑾姐姐不喜欢大哥，就不会来我家了。”
柳昭尽管不情愿，还是说道，“知道了，以后要说哥哥好话，可是哥哥，你也要自重些。”
安抚好两兄弟，才想起，这些天忽略了柳叶和柳昭，这是做错了，以后要多看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