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自认生活已经糟糕到无以复加,那么大可以微笑面对接下去的生活,因为今后的每一步,都会比此刻好。之所以笑不出来,是因为我们自己也知道,所谓的糟糕远没那么糟糕,有的只是我们的不甘罢了。
气温骤升的月份,日光炽热灼人,才离开那间狭小却荫蔽凉爽的房间不过两分钟,柴焰已经第三次拭掉额上的汗了。
身旁的槐树树冠葱茏,初生的碧眼飞虫伏在绿叶间,奋力欢鸣,林梦的声音犹如被太阳晒焦的老叶,有气无力,模糊不清。柴焰却听清了所有,她沉默了许久,“你的意思我懂了。不过林梦,这是我作为女人和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因为想给儿子留下一个他爸爸还是人的印象而隐忍退让,这个想法简直傻透气了。”
作为一名律师,她对林梦再无话可说。
接下来的五月过的格外忙碌,柴焰被纷至沓来的事情压榨着每一分可以利用的时光,人疲累如鱼,随时想浮出水面大口吸氧。
事情有好有糟。
林梦托陈未南帮忙找了房子,带着彭西朗搬来的蕲南,找了份临时工作,边上班,边四处寻医为儿子治疗;小奇迹的病情不甚乐观,药物控制不住病情,口齿开始不清;知道陈未南和柴焰住在一起的柴妈联合了陈妈,几乎每晚一个电话催婚;所里的案子开始多起来,人手变的不足,龚宇找了两个帮手,性格如同龚宇一样让柴焰讨厌;突然出现的迟杨莫名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业务关系,她同沈晓交锋的次数渐多,收敛起锋芒的沈晓眼神多了丝阴测瘆人;再有便是柴焰偶然听说的一个糟糕消息。
起了雾的夜晚,柴焰坐在白色长椅上,面前是被浓雾气环绕高大巍峨的公寓楼。灯火被雾遮了,连成一片模糊昏黄的光网。几分钟后,楼底的感应门从里推开,穿戴齐整的Sophie步态优雅地从门里走出来。
柴焰起身迎了上去,“是……”
“真的。”虽然穿着外出时才穿的套装,Sophie发间的水汽未散,她才冲过凉,皮肤温热发烫,“就要离开蕲南了,陪我走走吧。”
“好。”
没有星芒的夜空,压抑黯然的躲在浓雾之上,视野一片孤寂灰白。柴焰还是不敢相信Sophie会舍下她辛苦打拼的天下,离职出国。
“Sophie,你不该养虎为患的。”拨开一丛长得太过茂盛的灌木,柴焰忍不住说出了她的真实想法。
Sophie笑着点头,算作默认。
“谢谢你,柴焰。”
“谢我做什么?”
“谢你没怪我对你不维护,谢你没嘲笑我自作自受,自食恶果,谢你还把我当朋友。”想起柴焰离职时的情形,再看看现在,Sophie笑容苦涩,她的确太低估沈晓了。几乎是和对付柴焰相同的办法,她被沈晓踢出了自己一手经营的安捷。
“客户对我没了信任,转投去了沈晓那边。沈晓她真是个厉害的角色,柴焰你要小心她。”
“我知道。”
“柴焰。”远处是小区的垃圾集散地,堆满没运走的生活垃圾,污水横流,发着恶臭,Sophie拉住了柴焰,“如果你还打算和沈晓较劲,那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什么?”
“给沈晓撑腰的人不简单,你要小心。”
这个啊。柴焰沉眸扫过远处的小路,“我早知道,也查过,只是没查出来。”
沈晓的金主,藏得太好了。
不知不觉,雾大了,水汽凝湿了衣衫,周身湿冷,绕着小区走了大半,又站在Sophie家楼下,柴焰张开手臂,回抱了Sophie一下,算作道别。
明早的航班,Sophie赴美。
归途浑浑噩噩,前方的路被浓雾笼罩,强大的车灯试图驱散,却只能用两道粗重黄光装模作样的扫扫,没丝毫作用。
没从情绪里出来的柴焰开了车窗,通畅的气流让她好过了些。
沈晓的金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她托着下巴,眼眸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显得深沉凝重。
不知不觉,便到了家。
夜幕下的小区有着初夏的清凉安宁,少了虫鸣的夜晚,柴焰把车停好在地下车库,正准备进电梯上楼,突然而来的争吵声让她停下了脚步,她回头。
光线昏暗的车库角落,黑色别克车灯频闪,光线刺眼,林梦羞怒的想冲下车,每次尝试都被车里的人轻易掖住,车灯因为两人的撕扯,频率不定的亮着。林梦喝了酒,脸色绯红,逃离的脚步凌乱不堪,力不从心。
“流氓!”她大声骂着,却无力看着身上的白衬衫被人扯破。
破了的衣服露出大半个肩膀,林梦有些绝望,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就在她想着死又顾忌儿子的时候,一股突如其来的外力落在她手腕上,没来及看一眼是谁,她人便被拉了出去。
“柴焰……”她恍惚地睁开眼,对上了柴焰眼中的愤怒。
“哪个王八蛋,给我从来!”另一只手探进车里,柴焰用力一拽,里面的人“飞”出了车子。
地下车库的灯昏黄地如同走在人生尽头老人的眼,无力的照着男人的脸,柴焰举起的拳头迟迟未落,她有些不信,这么禽兽的事怎么会出自赵医生之手?
“回家说。”柴焰黑着脸,把人带回了家,林梦那里他们是不能去的,因为彭西朗在家。
陈未南关掉火,围裙没摘,倚住门框,两腿交叉立着,不时合掌握拳,指关节因为用力发着青白色,间或有嘎嘣声发出来,随着声音,凳子上的赵大陆反射性的缩下肩膀。
他越是缩,陈未南就更加瞧不上他了。
被一屋子人围在中间打量的赵大陆吞咽着喉间唾液,抬头偷瞄了柴焰一眼,复又惊慌失措地低了头,“我就是想逗逗她,没别的意思。”
嘎嘣一声,陈未南又扣了下拳。
“是是是,是我该死,我知道林梦自己一个人,又带着病孩子,就一时被猪油蒙了眼,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我保证下次不会了,我保证!”赵大陆举着三根指头,信誓旦旦,赌咒发誓。
柴焰却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她垂着眸,对之前没留意的羊毛地毯起了兴趣,“你知道林梦的孩子病了,这个我知道,她去你的医院看过病,可你怎么知道她是自己一个人带孩子的?”
“这……”赵大陆眼睛慌乱的四处张望,冷不防陈未南走去他身后,干净利落的抽走了他坐的椅子。
扑通!
“哎呦,我的腰。”赵大陆脸色惨白,看着头顶拎着椅子的陈未南。
“还想要腰吗?想要就老实点,不然我手滑把这玩意滑你脸上多不好。”椅子在陈未南手里,舞得生风。
柴焰有些好笑,这个男人是不想自己出手太多,有损他的男子气概吧。
她甩甩腿,“我腿也容易滑。”
赵大陆的小眼睛在陈未南和柴焰之间交替看了两遍,告饶,“我说我说,她老公曾经拜托我去帮忙看看她儿子得了什么病,彭城说如果治得好他就要儿子的抚养权,治不好就……”
环顾下四周的目光,赵大陆识趣的噤声。
阳台的窗敞着,清凉的室外气温却远不及室内某个人心底一片冰冷。
彭城,你是人吗?
六一这天,天气好极,天空明亮湛蓝,彭城心情不错。
坐在他新买的坐骑——一辆价值昂贵的黄色跑车里,他摘了鼻梁上的哈雷眼镜,随意卡在才做了造型的发间。
身旁姿容美艳的女郎抿着涂抹艳红的嘴唇,手不时在彭城身上摩挲一下。有时动作大胆放肆了,换来彭城一个告诫的眼神,女郎不惧反笑,笑声清脆好听。
路遇红灯,彭城踩了油门,他反执起女郎的手,贴在唇边,轻柔一吻,“你好,彭太太。”
“还没领证呢。”女郎娇笑,手却没有推拒,她凑近彭城,轻声问,“你紧张吗?我怎么有点紧张。”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第一次。”话出口,彭城自觉失言,哂笑一下,他安抚着马上要成他妻子的女人,“一会儿领好证,我带你去取钻戒。”
珠宝对女人来说,总有着无法形容的魅力,女郎果然忘记刚刚的不快,她凑近彭城,使劲一吻,“你真好。”
“当然。”
红灯过去,彭城拉下哈雷镜,在一片墨蓝色风景里,驱车开去民政局。
工作日,排队的人多。
彭城捡了个不显眼也不回避的位子拉着女郎坐了。坐下的同时,他顺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最后不忘整了整被风吹乱的头发。
四周渐渐有了议论声,他唇角微勾,尽量不让得意表现得太过明显。
女郎似乎也相当享用这种被人注意的感觉,不自觉又挽紧了彭城。
“请问你是彭城吗?”
很好,彭城转过脸,自得终于有人问出口了。
可他没想到自己随即面对的是一只话筒,举着话筒的记者显然是有备而来,直入主题:“请问,你知道最近有人指出你的作品风格和新生代人气专栏作家安彤相近吗?”
这是一个让彭城恼火却不能发作的问题。
和风舒缓,富有节奏的海浪起伏拍打着蓝色海岸,退去的浪潮带走粗粝石子,留下的细腻白沙铺就延绵成南部最柔美的白色海岸线。远处白鸥点点,低低盘旋在水面之上,它们不时将短喙探进水波中,伴着四溅的水花,一只浮于海面觅食的胖鱼跃出水面,用长尾给方才调戏它的那只笨鸟一记响亮的耳光。
六月三日,阴凉的海边木屋,柴焰躺在藤椅上,不时理下鬓边被咸湿海风吹起的碎发,目光慵闲的看着房侧墙面上的宽屏液晶电视。手边的柠檬水剩下不到半杯,厚大的柠檬片悬在透明晶杯的细口径上方,不时滴下一滴黄,融进下方的浅黄液体里,电视里的报道内容已经持续热播了三天。
画面里,答不出记者问话的彭城正试图从密织的人潮中挤出去,可惜结果只是让他那身价格不菲的衣装成了团皱巴巴的破抹布。
画面最后定格在彭城那句“我的经纪公司会为我做出应答,我不放弃追诉对方抄袭的权利”,柴焰随手按掉了开关,侧头看眼从外被推开的房门,随手指指已经失去画面的电视机:“彭城等你安排人帮他应答呢。”
栾露露耸下肩,转身进了洗手间,再出来,她手上多了条毛巾。栾露露细长的眼睛被毛巾盖住,边揉擦着湿发,边不满的作答:“如果你想,我大可现在就安排人为彭城解围。”
她这种变相的威胁显然对柴焰未能奏效,柴焰拿过杯子,喝净最后一点,“如果你想,我不拦着。”
挑衅的目光换回一计懊恼的回瞪,栾露露气鼓鼓的甩了毛巾,一屁股坐在铺着干净白毯的床上。半晌,她又自嘲的笑笑,凑近柴焰耳边,她声音轻快,“你不是气我让你跟我睡一个房间,和陈未南分居欲求不满吧?”
“啪”一声响,柠檬片贴在栾露露脑门上,滴下淡黄汁液,柴焰唆着指尖,“我俩还没呢,倒是你,楚爵再不出来,你的荷尔蒙说不定紊乱到什么程度呢。”
甜腻的味道随着唾液顽固的在指尖缠绵,柴焰起身去洗手,再不理会一脸惊叹的栾露露。她和陈未南,的确只是在恋爱而已。倒是栾露露终于决定舍弃彭城的做法前段时间让她好一阵感叹。
栾露露的说辞是彭城的文笔已经遭到了读者质询,柴焰却觉得是栾露露心里的女权思想在作祟,但凡一个思维正常的女人,都会支持林梦站出来的吧。
依靠着阮立冬那票媒体朋友大肆算计着彭城的人正在风景秀美怡人的海边享受假期,千里之外被算计的人也终于在事发几天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头,如梦方醒。
宽大明亮的房间,齐顶的桃木书架摆满书籍,占据了最宽的一面墙,柔和的日光穿过明亮干净的落地窗,照在屋内正焦躁踱着步子的男人身上。彭城拿着烟的手不住哆嗦,不时有抖落的烟灰落在红羊绒毯上,格格不入的颜色配搭,倒和男人情绪的突变很像。
穿着依旧艳丽的女人想不通,不过是区区一个抄袭彭城的写手,怎么让他这样不安。
百无聊赖地换个坐姿,女人手撑着曲线完美的小巧下颌,“彭城,先别管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什么安彤了,我妈刚刚说她想换家酒店摆喜酒,现在这家五星不够气派,我都没敢告诉她我们证都还没领。”
女人眉目幽怨,语气带着娇嗔,这些此前彭城最喜欢的调调现在却只让他更加烦躁。他疾步走到桌旁,眨眼功夫手里还有半只长的烟被他狠狠按死。
“结结结,你们女人脑子里除了花钱就没其他想法!”似乎给情绪找了个合适发泄的对象,彭城挥舞着手,冲沙发上的女人大声吼叫着。
女人很快从错愕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她以不输彭城的懊恼腾然起身,跺了下脚,她指着彭城的鼻子破口大骂:“彭城,你追老娘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哦,现在追到手,把老娘当成出气筒了,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软包子林梦!”
女人声音尖利,大有冲破屋顶的情势,彭城被吵的头疼,又懒得安抚,正焦灼时候,雕花木门传来两声恭谨规律的敲门声:咚、咚。
随后,一个身着笔挺西装,眼睛卡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应声而入。他头微微低着,中长的额发遮住睫毛之后的神色,他举着手里的文件夹:“彭先生拜托我查的事情查到了。”
彭城倏地滞住动作,随手拎起仍在尖叫的女人,丢去了门外。
愤怒的拍门声和谩骂并没因为一道门的隔绝削减,最终再忍不住耐性的彭城打开门,朝女人说了句话。
不久,世界重新复于安静。
松了口气的彭城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回身坐回了沙发,伸手接过了男人递来的文件。
不过是几张薄薄的纸,上面的内容却让彭城触目惊心。
半晌,他合起文件,止不住阖起眼,心里做着算计——安彤是他的前妻林梦,安彤会如此迅速的红起来,是因为背后的助力宣传,而这助力竟然是他的老板。
这么说起来,他现在是枚弃子了?
谁见过一个身价千万,随便写点字就销量破百万的畅销作家会安心做枚弃子呢?
他彭城肯定不会。
拿起桌上的钥匙,他打算去见见自己这位胆敢挑衅的前妻。
结果,可想而知,林梦不在家。
小奇迹半跪在床上,目不转睛看着几米远外正伏案工作的林阿姨。又是几秒钟过去,她不得不苦着脸动了动腿,麻了。自以为做的隐秘的她悄悄转头,看到正冲她扬着手中腕表,一脸得意的彭西朗。
“蒜(算)了,不晚(玩)了。”小奇迹沮丧的放弃,她永远做不到像林阿姨那样,保持一个姿势几个小时都不动弹一下。她说完,又觉得口齿不清晰的她有些丢人,遂趴在床头,拿过酒店配给的白色油笔。她抿紧嘴唇,圆圆的小脸因为严肃而绷紧,翘着脚,她一笔一划写着字。
彭西朗蹲在床边认真地看,边小声念着:
西朗,你要听你妈妈的话,好好吃药,不要偷吃我们不能吃的东西,不要像我,我现在很讨厌说话,除了你们,酒店里的人都听不懂。
“小奇迹,别灰心,我妈妈在努力赚钱,等她赚了多多的钱,我让妈妈也帮你治病,好不好?”比小奇迹小半岁的彭西朗拉着小奇迹的手说。
“嗯!”
天真的孩子总是容易对别人的承诺笃定不已,殊不知不是所有承诺都有实现的那天。林梦坐在电脑前,刚刚还连贯的文思因为两个孩子的话戛然中断。
手机恰好响起,手在屏幕上轻轻一滑,一封态度恶劣至极的短信随即出现。
林梦简单的扫了一眼,轻笑着删掉了短信。
彭城打算告她抄袭。
当贼喊捉贼成了现实,林梦不再怯懦,不过是一场战役罢了,她才不怕。
嘱咐两个孩子在房里好好玩,林梦合上房门,退出了房间。
静谧的酒店走廊,墙侧的壁灯照亮脚下富于自然纹理的天然木地板,林梦脚步轻缓,最终停在了和她原本房间隔着两道门的1106房前。
轻敲几下,得到里面应声后,她推门而入。
漫天星芒闪亮的夜晚,柴焰赤脚走在沙滩上,手被陈未南握紧。
借着外出的机会,他们也各自整理着凌乱的思绪。
夜晚的沙滩并不少人,海潮起伏的声响掩盖着一对对情侣亲昵的声音,海风旖旎而暧昧。
终于,柴焰和陈未南停步在一个搁浅在岸上的破旧木船旁,两人席地而坐。
“有心事?”陈未南问。
“嗯。”她想的事无需对他隐瞒。
“让我猜猜。”他搓着下巴,“和迟杨有关?”
柴焰推了他一把,随即身体后仰,躺在柔软细沙之中。眼前的天空漆黑如墨,星却近的好像伸手便能触及。她伸出手,“虽然我也想找他,好当面问问他究竟是谁,不过——It’s a bad news,他再没来找过我。我是在想案子,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那不是男人该做的事。”
“柴焰,如果有天我变坏了,你也会对我这么宽容吗?”
陈未南的话让柴焰的眼蒙了一层难掩的笑意,她伸手捏住了陈未南的鼻子:“你告诉我,你好过吗?”
带着处罚的吻轰然压下,她怔了一下,随即含笑着闭上了眼。
纤细的手指时轻时重的勾着粗粝结实的脖颈,陈未南的呼吸越发沉重。
最后的底线被攻破前,柴焰却喊了暂停。
这个外表豪放,思想却古板老旧的女人!陈未南望着跑去前方的柴焰,好气好笑。
再这样下去,他是不是要禁欲到结婚当晚呢!
他没急着去追柴焰,清冷的海风比冷水澡容易让人冷静,他低头劝解着兄弟快些平静。
他不知道,此刻,在他房间的电脑里,一封才送达的邮件正安静挂在邮箱最上方那栏,至于里面的内容,则是一段他不想回忆的过往。
或许连陈未南自己也不知道,当年他的一个无心的举动,竟是那场意外里一个多不得也少不了的一环。
夜风之于善良的人意味着一场安眠的开始,之于心怀恨意的人,意味着一颗报复的心正越发扭曲。
沈晓合起电脑,看着身后,出神。
她恨柴焰,也恨陈未南,门外有人敲门,她起身去开门。
“你来了。邮件我发好了。”
当校园中最后一个男生放弃闷热却凸显斯文气质的长袖白衬衫而改换赤膊背心时,一年中最酷热难耐的月份悄然降临。柴焰站在火车过道,有潮湿温热的风从咯吱作响的接缝吹打她脚面,她侧目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茵绿风景正随着快速前行的列车匆匆滑过视野。离开海港车站的一小时后,他们坐在北行的列车里,远到一时看不见的地方,蕲南城闷热无比,一场战役正徐徐拉开着帷幕。
时间接近正午,越来越多的旅者拿着盒装泡面到开水区打水,推车的售货员用极度同一的腔调推销着车里的高价鱼片饮料火腿肠,过道里很快飘起受热塑纸杯的焦糊味。不习惯列车旅行的柴焰本想在这躲个清净,显然,时下的条件是不允许的了。站直身子,她准备回去。
人才跨进车厢,撞见了迎面而来的栾露露。
栾露露面颊绯红,弯腰手掐着小腹,笑得岔气。她朝柴焰扬了扬手,指着身后窄挤的车厢走廊,“快去看看吧,熊孩子把陈未南的电脑淹了。”
啊?
本没怎么在意的柴焰瞪回到车厢,得知彭西朗一泡童子尿把陈未南的电脑淹了,人也不禁莞尔。
在几个孩子坚持下进行的列车之旅也因此少了让大人们不适的疲乏,旅程变得轻松,而不知在列车停靠在哪座城的港站时,栾露露接到了确切消息--彭城以单方面违约为由,解除了同公司的签约关系,转投了另一家大型的文化传媒公司。
恒氏高大的玻璃建筑入云巍峨,门前广场上手拿小号的光屁股天使仰着小脸站在喷泉之上,清凉的水柱穿过他胖胖的脚丫,溅了路人一脸水珠。
柴焰理了理被溅湿的发丝,低头检查确认了包里的文件没被溅湿,这才抬起头,几步追上了在前方等她的人。
林梦人有些忐忑,不过是等柴焰的这短短几秒,她已经搓了几次手。手心冰凉,渗着黏腻的汗。
“紧张?”看出她脸色不对,柴焰腾出只手拍拍她的肩,“不用紧张,我保证让那个王八蛋后悔他被他妈生出来。”
难得听柴焰说话如此不斯文,微微露出惊讶神色的林梦转瞬觉得轻松不少。虽然她开始怀疑善恶是否真会有报,不过现在的她有了新的人生信条--努力尝试过,未必会有结果,如果什么也不做,势必得不到任何结果。
她目光灼灼,迈进恒氏大厦的步履也越发坚定。
同几天前相较,此刻的彭城淡然自信了许多,他斜倚着柔软的羊皮沙发,不时翘脚研究下皮鞋是否锃亮如新,姿态优雅放松,神情得意难掩。视野可及的桃木雕花门开启的瞬间,他扬了扬眉角,唇角微勾着起身:“好久不见,林梦你过的如何。”
修长的手插进裁剪贴合的西裤口袋,彭城美好的微笑僵在唇边,他瞪着眼睛,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心想这是什么情况?助理才说是林梦他们到了。
叹息声如约从门外传来。
“安彤小姐,彭先生真如你所说,说话做派衣冠禽兽的很。”随着声音,柴焰同林梦一前一后进到了房间。经过彭城时,柴焰刻意侧了下身,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嫌弃。
彭城脑壳发胀,脸一阵白似一阵,他攥紧拳头,努力克制着却仍然声音颤抖,“林梦,和这种没礼貌的人厮混有什么好处!”
“你蛮‘好’,和你结婚几年,我又得了什么好处?”林梦眼睫低垂,气质仍和当初一样,不怒不争,可彭城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沉下气,他坐回原来的地方,气鼓鼓的心想自己的律师怎么还不到。
正想着,桃木门轴无声转了下,身着套裙,头发束成干练发髻的沈晓微笑着进门,乍一看到柴焰,她人微微楞了片刻,紧接着放下随身包,双手合十击掌:“没想到遇到老朋友了。”
柴焰冷冷一笑,别说沈晓事前不知道他们会碰面。
和谈如同预想的那样,进展不顺。柴焰方面拒绝接受彭城提出的要林梦承认抄袭、登报道歉、退圈等诸多苛刻要求,简短的半小时会谈,双方不欢而散。
离开时,林梦想去下洗手间,说实话,就刚刚,她的手心一直未停,在冒汗。
细密的水流穿过手掌,她掬起一捧,扬在脸上,燥热的感觉顷刻消失精光。她抬头,惊觉模糊的镜面上映着两个人。她猛然回头,却因为力量悬殊,直接被彭城推向了盥洗池上。
未及关的水龙头喷涌着细致水流,彭城的脸无限靠近她眼底。彭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只是说出的话透着无比冰冷:“你怎么这么不乖,你乖乖的说不定我会对你和儿子好些。”
他修长的手指紧贴着林梦的腿根,慢慢上移,力度渐大。颤栗席卷了她的全身,林梦哆嗦着张开嘴:呸!
落荒逃出洗手间的林梦有些后悔,旅行的关系,她最近没有上火,不然一口黄痰伺候给彭城。
她一路狂奔着进了观光电梯,明净的弧形玻璃外,天空明澈透亮,林梦突然觉得,不知从何时起,她已获新生。
她拼命克制,忍着不笑出声,可惜一切是徒劳。
比起林梦,在露天车场再次遇见沈晓的柴焰就心情欠奉了。
“嗨。”沈晓扬手,先同她打招呼。
呵。柴焰从齿缝间蹦出这样一个音,脸上直白的没带任何笑容。
“柴焰,这不是老朋友该有的打招呼的方式。”渐渐被柴焰的疾步甩远在身后的沈晓声音轻微。柴焰顿住脚,回头,“老朋友?我和你吗?抱歉,我交朋友的底线没那么低。”
“柴焰,你总是自以为是,自以为自己有多高贵,你觉得我卑鄙,算计着抢了你的位子,可你自问你没自私过?你和陈未南都自诩是良善的人,可你们犯下的错,做过的坏事只比我多,不比我少。”
“是是是,我嘴皮子也没你利索,更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在这磨嘴皮子。”没把沈晓的话放在心上,柴焰走去自己的车旁,开门,上车。
青色的烟从排气管里突突冒着长串,柴焰连带着她的车一同从沈晓身侧开过,姣好的面庞随着车身远去,倏然皱紧,沈晓握紧拳头,嘴里默念着:“不可饶恕。”
最近,陈未南不止一次的顶礼膜拜过彭西朗小朋友,他的童子尿简直不能更厉害,超薄笔记本送修十天才修好送回。
接到修理店电话的时候,陈未南正盘算着怎样才能和柴焰迈出最后一步。柴焰喜欢同他亲吻,却固执的不肯走那一步。
一场雨后,室外空气清新,去了连日的燥热,在小区花园里闲庭漫步的人多了不少。
陈未南穿好衣服,出门时撞到外出回来的柴焰,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就朝外走。
“干嘛去?”
“接电脑,顺便约会,然后烛光晚餐。”
柴焰无语的看着陈未南,随他去了。
泛着青黑的积水将电脑城前的水泥广场分占割据成一个个独立却相距不远的区域,可以踏足的地段因为过大的人流显得越发窄小,柴焰踮着脚,任由陈未南牵着她,朝正门缓慢前进。
总算踏在了干燥的理石地面上,柴焰松了口气,“可真是要人命啊。”
“谁让你穿高跟鞋的?”陈未南不理她,反而蹲下身,“上来。”
“干嘛?”
“你不是脚疼吗?上来我背你。”
“……”
看着羞红脸气鼓鼓走在前面的柴焰,陈未南嘿嘿笑着,“我就是客气客气,你那么沉,我背不动。”
柴焰顿住脚,片刻后去而复返。
“蹲下!”她指着陈未南。
陈未南一脸苦相,却乖乖依言。
有了年头的电脑城,二楼,专心寻找器材配件的客人纷纷抬头,目光艳羡的看着远处步上电梯的男女。
无视掉众人的目光,陈未南稳稳的背着柴焰,他自信这世上再没人如他这样了解柴焰的秉性,吃软不吃硬,激将永远比请将有效。
这丫头,明知旧伤不适合穿高跟鞋,可每遇场合,却总不服输的逞强。
他微笑着,等待视线升出地面,他迈出脚步。
当送修的电脑被店家拿出柜台,陈未南有种重见亲妈的喜悦,坐在一旁的柴焰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出息。
系统重装,很多文件需要检查是否复原完好。站得累了,陈未南索性拉了把椅子坐下摆弄。
还好还好,东西都在。陈未南庆幸着准备关电脑。干净的桌面右下角突然浮起一个白色方框,是邮件提醒。
“老板,店里有网?”他问。
“有。”
打个响指,陈未南点开网页,邮箱里有两封新邮件。一封是小奇迹发来的画件扫描版,陈未南撇嘴回复了句:丑。
打击妹妹是他的兴趣爱好之一。
微微一笑,他退出这封,进入下一封。
柴焰坐在远处,被四周那股弄弄的器材味道熏的昏昏欲睡,所以当突来的声响传来时,她是吓了一跳的。
她抬起眼,看着远处脸色苍白的陈未南,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柴焰,你说过爱我。
如果有天,你知道我也曾不择手段的对待一个你的朋友,你还会爱我吗?
如果那个人的迟秋成,你还会爱我吗?
曾经以为那件事是无人知晓的秘密的陈未南,了解柴焰如他,突然不知道未来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了。
如钩月影安静的隐没在浓密树冠之中,雨后的晚风动作轻柔,吹进三楼一扇半开的窗,薄纱帘起伏摆荡,被伏案的人偶然抬头看见,想起暌别几日的蓝海沙滩,除了风不那样咸湿,凉爽却不尽相似。柴焰动了动发僵的脖子,发现自己对着那本不厚的卷宗已经整整两小时了。
目光从发着幽蓝光线的电子钟上收回来,柴焰合上眼,指肚用力的按压了两下眼球。明天是彭城案开庭公审的日子,她是被告林梦的代表律师,可此刻,柴焰脑中纷乱的不是什么案子,而是陈未南。
最近的他,太反常了,一日三餐按时,定时健身,作息规律,工作勤勉上进……
钟绾绾说:“多好的一个青年,我看不出哪里反常。”
柴焰摇摇头,就是好过头了,一点不像陈未南了。她侧目看眼空荡荡的桌角,心中微叹。往常她每每熬夜,陈未南早屁颠颠端着热牛奶来她房间了,可近些天陈未南没来过。他们依旧在一张桌上吃饭,柴焰微伸一下手,勾得到陈未南沾了面包渣的侧脸,他们坐在一张沙发上,看同一档节目,柴焰的水果杯旁边依然是陈未南老气横秋的大肚茶壶。
一切似乎没变,一切又同过去大不一样了。
糟糕的心情郁结在胸腔,沉重地让人发闷,她猛然起身,开门出了房间。她忍不住想同陈未南谈谈。
二楼,闭合的玻璃窗让房间多了些温热,细密水声隐隐从浴室里传来,陈未南在洗澡。柴焰驻足片刻,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唐突冒失,真的有事发生,陈未南会不同她说吗?
她考虑着要么算了,时间已晚,而她明天还要出庭。犹疑时,目光定格在桌上的笔记本上。发着幽光的屏幕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显得孤独诡异,柴焰倏然想起,陈未南的变化似乎就是从他们去电脑城取电脑时起。
那时候,陈未南似乎被什么吓了一跳……
鬼使神差的,柴焰放轻脚步,走近电脑桌,坐下。随着手扣住鼠标,暗淡的屏幕重新明亮起来。
花洒喷薄着水珠,自头顶将他一点点浸湿,挤了乳白色的洗发水在掌心,陈未南心不在焉地揉搓着头发,越来越多的泡沫被水冲下,沿着前额滑进眼角,他眨眨眼,感觉着眼球被刺激地正泛起红。手懒得动,他随意掬起一捧水,撩去了脸上。水珠冲淡泡沫,痛还在,但更多的是让他倍感折磨的惶恐不安。
他以为没人会知道,当年迟秋成迟迟没能从陪练转为正选,是他拜托了人的缘故。自以为无人知晓的秘密却在那封邮件里写的清楚,邮件里还说,出事那天,迟秋成才接到了被拒通知。
或许他可以拿诸如“我就干了这么一次坏事”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可陈未南做不到,因为他清晰记得柴焰说过,那天是迟秋成主动来找柴焰的。迟秋成和柴焰见面不多,更因为照顾柴焰的情绪而将两人的友情维系在一个还算安全的距离,从未逾矩。
迟秋成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去找柴焰的,你也是害死迟秋成的刽子手之一。——邮件里的这句话触目惊心。
陈未南懊恼的揉着头发,他想过坦白,可坦白了,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人生似乎陷入一场看不到出口的死局。
年少轻狂的我们谁不会犯错,这话不能保证所有的错误被饶恕、被救赎,特别是有关死亡的错误。
洗了一个漫长无比的澡,抓着毛巾,揉着头发,陈未南出了浴室。脚跨出门槛时,他人怔住了。看着坐在桌旁已然伏案睡着的柴焰,他心剧烈的跳着。他快步走去电脑旁,在确认加了锁的邮箱没被打开后,又突然觉得自己可笑之至。
是不是每个做贼心虚的人都如同他这样,那封邮件,他明明早删掉了。
暗淡月色下,因为疲惫而陷入熟睡的柴焰侧脸温柔平和,她抿抿嘴唇,低声念着:“陈未南,你到底怎么了?”
睡梦里的她少了白日的犀利张扬,躺在陈未南怀里,单纯的如同婴儿。
柴焰一直自诩精通职场规则,见过无数卑鄙下作,可陈未南知道,精通和会不会亲自去做是两种事,比起她的纸上谈兵,陈未南觉得他是龌龊的那个。
天突然暖了,柴焰觉得自己飘在云上,她被一个天使吻了。天使的模样很像陈未南,她红着脸甩了块白布给天使,嘴里嘀咕着:“穿上,走光了。”
柴焰的梦境明亮甜蜜,现实里的陈未南却在后悔,怎么脱下来的旧袜子没放进衣篓里,就这么被柴焰抓起来塞他嘴里了,真臭。
醒来时,陈未南人在厨房里忙碌,躺在二楼床上的柴焰闻着炒饭香,肚子开始叫起来,以至于几分钟后进洗手间的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陈未南,我怎么在你房里!”振聋发聩的声音来自于二楼。
厨房里的陈未南颠了两下勺,扭身把泛着金黄的炒饭倒进骨盘,“这要问你为什么深更半夜趁我洗澡偷偷溜进我房里了?是打算偷看我洗澡?还是想非礼我?说吧,你想要哪样,我去喷点香水做准备。”
目光所及,手端漱口杯的柴焰倚着厨房的门框,认真打量着他,他回以灿然一笑:“你喜欢什么香?”
“流氓。”似乎接受陈未南重新恢复正常的柴焰松口气,回去刷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陈未南收起笑。
今天是开庭的日子,他希望柴焰用最好的状态登场。
蓝色天幕高远明亮,云却低的如同可伸手触碰,离天接近的法院台阶上,举着长形话筒的记者簇拥在前方,无视掉这好天气,正围堵还身着便装的主审法官先生,记者身后,明显具备身高优势的摄影摄像师们不住改变手中的器材角度,力图抓拍到可以作为报道亮点的影像片段。
性格刻板刚正的主审没一分钟便被苍蝇一样的记者耗尽所有耐性,趁着外围突来的一股手劲,借力挤出了人群。
突出重围,跨进有安保的法院大门,主审松了口气,颇为感激的回头,想对出手相救的同事表达谢意,却意外发现对方不是和他一起来上班的同事。
柴焰微微一笑,拿出身份卡,随手塞进闸机口里。之后她递出包,接受安检的同时打趣地说:“刚刚的行为纯粹是不想这场官司因为法官受伤而延期,你知道,现在记者嘴巴的厉害程度不亚于鲁迅先生的笔杆子。”
她耸肩无奈的样子让轻易不露笑脸的主审官也禁不住莞尔,他点下头,鼻翼的法令纹更加深刻了。他接过安检员递回的公事包,含笑看向柴焰:“新律师?”
“老黄瓜了。”
“哦?之前没见过你。”
“我之前主做公司法务,跑您这个庭的机会不多。”
“公司法务?你是那个柴焰?”想起之前去家里拜访的那人,主审官表情多了丝复杂神色,“泄露过客户资料的那个?”
柴焰摸摸鼻头,姿态坦然,“大家都这么说,只不过我作为当事人,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事实的而已。”
她看着没说话的主审官很快转身去了更衣室,虽然没和她说再见,但主审官最后微微耸动的背影让柴焰觉得,自己给对方留了不错的印象。
今年是一号法庭的主审法官临近退休的最后一年,据说他为人正直严厉,最讨厌钻研盗洞、请客送礼这类。
开庭前,柴焰恰好听说彭城去见了这位。
距离开庭还有一刻钟时间,柴焰踮起脚,推开一楼走廊的长窗,窗外,少数拿着准入证的记者正在安保的指引下疾步的进入大楼。那些没被获准进去的也不急,三两散开,或坐或站,等待着不久之后的庭审结果。
人就是如此,总是习惯把目光给予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身上,对于那些真遭遇了不公平待遇的人事却兴致乏乏,只因为这些人事不过发生在少了光环的芸芸众生身上。
轻声微叹后,她转身,没一会儿,细高跟发出的咯噔脚步声渐小,她的身影也消失在深邃洁白的走廊尽处。
一号法庭是间很大的房子,原被告席间,两个方形木栅并排而立。此刻,彭城责任编辑站在其中一个木栅之后,扮演着证人这一角色。
“是的,我和负责林小姐的责任编辑私交不错,除了林小姐现在刊载文字对比存在和彭城先生大量相似外,我从朋友那里获悉,林小姐平时的创作基本就是通过揣摩模仿彭城的出版物的。基于彭先生和林小姐之前的关系,彭先生本来不打算追究,可考虑到彭先生的社会影响,考虑其作品对现代青年的影响,虽然痛苦,彭先生还是决定起诉他的前妻,期望法院秉持公允,还文字清白。”
说完这番话,矮个子的证人朝法官鞠了一躬。
秉持公允?还文字清白?柴焰在心里默默冷笑一声。
坐在上方的法官表情肃然,脸转向了柴焰,“被告方可以提问。”
柴焰起立,微微颔首后,她开口:“法官大人,对原告刚刚列举的证据,我方并无异议。”
前一秒还安静的房间顿时哗然一片,记者纷纷举起相机,试图抓拍到柴焰或者林梦脸上沮丧颓败的表情。
大楼之外,起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