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典”
上九,亢龙有悔。
《象》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易经·乾》
“释义”
《乾》卦上九爻说:龙飞到天上,到了极高处,反有悔悟。
《象传》说:龙飞到了过高的地方,必将会后悔。因为物极必反,事物发展到了尽头,必将走向自己的反面。
古人说:“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亢龙”的出现正是这种事物变化的现象。亢,指极度、高亢双重意思。因为“飞龙在天”,飞得过高,一下子超过了极限,呈现不胜负荷的态势。事物达到了强盛的极点,就会逐渐衰弱,很快灭亡。月盈则亏,水盈则溢。水与月都是自然界最有道的两种事物,连它们都不能太满,更何况人呢。
有些人只知道争取而不知及时引退,只知道生长而不知终将衰亡,只知道获利而不知所得必失。这就是上九爻辞所说的“亢”。经文本意告诫人们不要无限度地盲目追求成功,追求名利,要实事求是,居安思危,自我警觉。虽然我们的才能有超常发挥的可能,但并非无条件地超常发挥,如果忽视了客观实际,仅凭主观盲动,只能造成追悔莫及的后果的。
“事典”
故事一:邓通不知收敛遭厄运
《史记·佞幸列传》里记载一个叫邓通的人,他是汉文帝的宠臣,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深得汉文帝喜爱,从此命运发生了改变。文帝多次大量赏赐他钱财,还授予他上大夫的官职。
其实,邓通只是一个水手出身,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才能。他的长处,不过是自己处事谨慎,对皇帝唯唯诺诺,既不能出谋划策,也不能推荐贤士,只是一味对文帝谄媚而已。
文帝还赐给邓通一座铜山,允许他自己铸钱。从此,邓通靠着铸钱发了大财,他铸造的铜钱遍布天下,人人都知道有“邓氏钱”。当时,他号称“产匹铜山,家藏金穴”,可见其在经济上的实力之大。
有一天,文帝背上生了一个疮,脓血流个不停。早已是文帝身边红人的邓通觉得这更是一个表现自己忠心的机会,如果表现得好,不但能够得到更多的赏赐,也许文帝心情好,还会封自己做王公。打定了这个主意,邓通便天天进宫去,用嘴巴替文帝吮吸脓血。
一天,文帝突然问邓通:“天下谁最爱我啊?”邓通恭顺地回答:“当然是太子了。”太子刘启来看望文帝的病情,文帝要他吮脓血。太子见疮口脓血模糊,腥臭难闻,禁不住一阵恶心,但又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吮吸,可是脸色很难看。后来,他听说邓通常为文帝吮吸脓血,这是做亲生儿子都无法做到的,便感到很惭愧。可是太子觉得邓通这样做未免有矫情的成分,也有邀功的嫌疑。更重要的是,邓通这样做,让身为太子的他非常难办,也因此而嫉恨邓通。
文帝死后,太子刘启即位,是为汉景帝。汉景帝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便找了一个机会免去了邓通的官职。皇位易主,新主子不喜欢他,按道理说他应该警醒,收敛自己的言行。可是邓通为了冲淡自己在权力场上的失意情绪,竟然铤而走险,采取了牟取暴利的手段,大做钱币投机的买卖。他以为这样能够让自己富可敌国,纵然不能再做高官,也算是在财力上达到帝王的程度了。
不久,邓通偷盗境外的铸钱牟取暴利的事情被人告发。景帝听到了这个消息,便借题发挥,派人调查后证实确有此事,于是便把邓通家的钱财全部没收。邓通最后穷困而死。
像邓通这样的人贪婪招祸最终倒台,那是咎由自取。古往今来,有很多人显赫一时,爬上权力或财富的顶峰,可就是收场收得不好,从顶峰跌了下来,给人生画上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像周亚夫、檀道济这样的国家柱石,像王安石、张居正这样的改革中坚,最后的命运也不好,都没能善始善终。这是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中国古代是个人治的社会,一切全凭皇帝一个人的好恶,群臣都像在他眼皮底下走钢丝,风险太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帽子,丢了性命。还有没有别的出路呢?有。要像范蠡那样急流勇退,退出政治舞台。
故事二:曾国藩让权减职
当攻破太平军天京城以后,曾国藩兄弟的位望达到极盛。曾国藩不但头衔一大堆,而且还指挥着三十多万人的湘军,节制着李鸿章麾下的淮军和左宗棠麾下的楚军;除直接统治两江的辖地,即江苏、安徽、江西三省外,还节制浙江、河南、湖北、福建,以至广东、广西、四川等省也都在湘军将领控制之下;湘军水师游弋于长江上下,掌握着整个长江水面。满清王朝的半壁江山已落入他的股掌之中。
曾国藩还控制着赣、皖等省的厘金和几省的协饷。当时湘军将领已有10人位至督抚,凡是曾国藩所举荐的人,朝廷无不如奏除授。此时的曾国藩真可谓位贵三公,权倾朝野,一举手一投足而山摇地动。
清政府为控制曾国藩采取了两方面的措施:一方面迅速提拔和积极扶植曾国藩部下的湘军将领,使之与曾国藩地位相当,感情疏远,渐渐打破其从属关系;另一方面对曾国藩的部下将领和幕僚,如已经死去的塔齐布、罗泽南、江忠源、胡林翼、李续宾、李续宜和当时尚在的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杨载福、刘长佑等都实行拉拢和扶植政策,使他们渐渐与曾国藩分庭抗礼,甚至互相不和,以便于控制和利用。
对于曾国藩的胞弟曾国荃则恰恰相反。同治二年(1863年)五月曾国荃升任浙江巡抚之后,虽仍在雨花台办理军务,未去杭州赴任,也本属清政府的意旨,照例是可以单折奏事的。曾国藩遂让曾国荃自己上奏军情,以便攻陷天京后抢先报功。不料,奏折刚到立遭批驳。清政府以其尚未赴巡抚任,不准单折奏事,以后如有军务要事,仍报告曾国藩,由曾国藩奏报。曾国藩恐曾国荃心情抑郁,言词不逊,在奏折中惹出祸来,特派颇有见识的心腹幕僚赵烈文迅速赶赴雨花台大营,专门负责拟章奏咨禀事项。
曾国荃攻陷天京后,当天夜里就上奏报捷,满心以为会受大赞扬,不料又挨当头一棒。上谕指责曾国荃破城之日晚间,不应立即返回雨花台大营,以致让千余太平军突围,语气相当严厉。事情发生后,曾国荃部下各将都埋怨赵烈文,以为是他起草的奏折中有不当言词引起的。赵烈文则认为,这与奏折言词无关,而完全是清政府猜疑,有意苛求,否则,杭州城破时陈炳文等十余万人突围而去,左宗棠为何不受指责?幸好有人将李秀成捆送营里,否则曾国荃更无法下台。
然而,清政府并不就此了结,而是步步进逼,揪住不放。几天之后,清政府又追查天京金银下落,令曾国藩迅速查清,报明户部,以备拨用。尤其严重的是,上谕中直接点了曾国荃的名,对他提出严重警告。上谕说:“曾国藩以儒臣从戎,历军最久,战功最多,自能慎终如始,就保勋名。惟所部诸将,自曾国荃以下,均应由该大臣随时申儆,勿使骤胜而骄,庶可长承思眷。”这无疑是说,曾国藩兄弟如不知禁忌,就难以“永保勋名”,“长承恩眷”了。真是寥寥数语,暗伏杀机。
在此种情形下,曾国藩采取了积极的应对策略。主动向朝廷请旨裁减湘军,以此来向皇帝和朝廷表示忠心;让九弟曾国荃挂冠归里,功成身退;奏请停解广东、江西、湖南等省的部分厘金至金陵大营,减少自己的利权。
曾国藩的主动请求,则正合统治者心意,于是顺水推舟同意遣散大部分湘军。又由于这个问题是曾国藩主动提出来的,因此仍然委任他为握有实权的两江总督。而这,其实也正是曾国藩自己要达到的目的。
让权减职之举,的确在相当程度上解除了朝廷对他的猜忌,而曾国藩最终也可保位极人臣的官位。曾国藩与清廷之间在政治上的这种交易与默契,当时朝野上下,包括曾国荃,能够深刻地领会这种计谋的没有几个人。
在中国古代常有树大招风、功高震主的事,一些手握重权者难免会受到上层的猜忌和打压。他们采用的办法是自断臂膊,让权减职,清除隐忧,明哲保身。上述历史经验,带有较浓厚的封建政治色彩,反映了古时统治者内部矛盾与处理内部矛盾的方法。历史给我们的启示是:领导与被领导者是一对矛盾,如何处理好上下级关系是一门学问。下级做出了成绩,确实不能把一切功劳都归于自己,更不应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更重要的是,在成功的同时,要看到以后的征程。在大喜的日子里,不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故事三:毛泽东不主张当状元
1942年7月,毛泽东在与客人的一次谈话中论及到《易》的哲理。
毛泽东问:“你学过《易》吗?”
客人答:“学过,能背诵,但理解不深。”
“你会唱秦腔吗?”
“爱唱,唱不好。”
“考考你,你们秦腔的皇帝出场白,常常把他的登场说成是九五之位,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根据《易》的阳刚则衰、阴极则损的忌讳之习。”
“说得对,其理何在?”
“阳刚为十,减一则九,阴极为六,减一则五,满招损,谦受益,阳极则衰,阴极则损。《孙子兵法》上说,求万全者无一全,骄兵必败,哀兵必胜,都是依据这一阴阳之道来发挥的。”
“对了。100分给你减5分,算个95分的九五翰林。”毛泽东说。然后他又说道:“极则必反,不要当状元,历史上的状元,许多当驸马,养尊处优,埋没人才,很少在事业上有所成就。”
客人在回答过程中非常谦虚,因为他深知“亢龙有悔”的道理。俗话说:“人无干日好,花无百日红。”人的一生不可能总是春风得意,人生最风光、最美妙的际遇总是最短暂的,锦上添花固然精彩,适可而止却最明智。
“吉言”
有些人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往往容易被胜利冲昏头脑,以致种下祸根,到头来后悔已经晚了。谦受益,满招损,做人既要有做老大的志向,更要有当老二的心态,具有这种心态能让人吉祥多福。
人一旦成功,如果不警惕,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又有多少成功者能保持清醒的头脑?龙是海里的动物,龙到天上后如果忘了曾经的海,由海气变成的云团就会回到海里,把一条孤零零的龙挂在天上。一个人在高位上呆久了,就自觉不自觉地妄自尊大起来,脾气也变得怪异。他处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他站在与白云接壤的高处,看到的都是挂满红飘带的彩色气球,他根本看不清老百姓真正的脸色,也不了解群众的意见,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
成功是值得庆幸的。但也要看到,居功自傲时会有多可怕。一个人、一个团体,若高高在上,脱离民众,便到了危险境地。俗话说,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历史上有多少人摔了下来,今后还会有人继续摔下去。这就叫“亢龙有悔”。
并不是所有站在高处的人都会摔下来的,明智的高位者不会有摔下来的“悔”,但他有另一种的悔,他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了人生事业的最顶峰,高处不胜寒,应该往下走了,应考虑功成身退了。切不可贪恋权势、享乐与私利,赖在高位昏庸处事,随时都可能出错,成功者可要警惕呀!
所以,当一个人的成就发展到巅峰时,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既要能看到成功的一面,也要能看到不足或遗憾的一面。只有正确面对现实,及时发现了不足,才不至于让错误的东西也跟着发展。当疵病和错误尚未显示出负面影响时,及时抑制住,是明智之举;反之,如果让疵病和错误搭快车飞腾,势必使之扩大和铸成“悔恨”。所以,当达到人生事业的顶峰的时候,更要加倍小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