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小素仙从艳骨斋出来,立刻回禀福晋剪春异状,想将剪春拿来再仔细问上一问。福晋却暗暗高兴,对郭嬷嬷道:“拾翠那小浪蹄子恃宠而骄,我早就想治她了,奈何郡王爷在兴头上,投鼠忌器呀,我又好性儿也让她三分。如今正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郭嬷嬷,你去,把拾翠给我拿来!”
小素仙听了直皱眉,她散淡惯了,对阴谋阳谋都避之不及,更勿论内宅里妻妾争斗的戏码,她本意是想查明府里的命案和怪事,不想福晋倒借此做上了文章。
郭嬷嬷领命去请拾翠。孰料拾翠根本不买福晋的账,懒洋洋歪在床上正揽镜自照,听薛嬷嬷进来禀报,连眼皮子都不抬:“跟郭嬷嬷说我今儿下午在池塘边给吓着了,这会子病了,怕冲撞福晋,先不过去了。”
薛嬷嬷大惊,道:“那,那可是福晋!姑娘,不是老奴多嘴,姑娘如今连名分还没挣上......”
拾翠猛一眼瞪来,薛嬷嬷登时闭嘴了,嗫嚅道:“那,那老奴该如何回话?”
拾翠道:“刚不是教你了吗?在池塘边吓着了,身子不爽,怕冲撞福晋。”
薛嬷嬷道:“福晋追责下来......”
拾翠冷笑道:“她打发人来叫我去,就是想要发作我呢!不怕她,主子爷出门快回来了,等他来了,我让他给我做主。”
薛嬷嬷道:“嗻。”转身出去了。
拾翠又举起镜子,那镜中映出一张美人面,正是肤若凝脂,貌若天仙,镜里的美人冷冷一笑。她啊,活到这个年纪,什么苦都提前吃过来了,如今好容易凭借这张脸翻了身,等闲的休想让她再低头。福晋又怎么样?自从老佛爷没了,她爹在朝中失了宠,回去便生病,也就这几天的时日了,她爹一死,家里的父兄没一个成器的。这桩姻缘本就是慈禧太后当年的指婚,郡王心里并不满意,这么多年也不待见福晋,只不过看在泰山的面子上,对福晋还是尊重。如今福晋娘家失势,郡王已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同福晋做了。郡王都如此,她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消息传回去,福晋气得将要把桌子拍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这是要作妖成精,好好好,我亲自去会会她!”
天色向晚,拾翠早已用过了饭,又举起镜子来照。只见薛嬷嬷进来禀道:“福晋要过来了!”
拾翠哼一声:“这是觉着落脸面了,来这儿摆威风呢。”
薛嬷嬷满脸的忧愁:“这可怎么好呢!”
拾翠却道:“不妨。”
福晋走进明堂,只见屋中摆放清雅,尽是郡王的喜好,显见是他亲自布置的,心里又犯了堵。拾翠跪在地上,口中极会说:“奴婢叩见主子,主子屈尊而来,奴婢惶恐。”
福晋坐于上坐,手中摇着一柄莲花团扇,冷笑道:“哟,你还知道惶恐呢?”
这一句显见是含着怒意找茬了,拾翠只道:“奴婢万死。”
月桐上前奉茶,福晋端起来,用盖碗避了避茶叶,慢慢喝了一口。拾翠便一直在地上跪着,好久,福晋道:“行了,你起吧,别回头再让人说我慢待你。”
拾翠起身。
福晋道:“听说你身子不好?我瞧着这不好端端的么。”
拾翠道:“今日中了些暑气,恐过了病气给福晋,还求福晋赎罪。”
福晋道:“哟,还没病得下不来炕呢,我你都不见了?你好大的胆!”
拾翠“噗通”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福晋道:“你抬头。”
拾翠抬起脸,小素仙正眼去看。只见这拾翠媚眼流波,桃腮欲晕,在烛光下,愈发显得妖丽冶艳,美得惊心动魄,但与前几日比,莫名透出一股邪气,几欲不似世间之人。
福晋见她如此美貌,心里更恨,冷笑道:“好好,好个病西施,就凭借这张脸勾引爷们!”
拾翠只一句话:“奴婢不敢。”
福晋道:“我听说你这里有个叫剪春的丫头,把她叫来。”
拾翠柔声道:“回福晋,剪春闹了癔病,我已经回了管事嬷嬷,把她打发出府了。”
小素仙一怔,只听福晋问道:“你好大的胆!要丫头送出去,只回掌事嬷嬷就没事了?你以为我是个摆设?谁给你的胆子,敢僭越我,私自把人放了?掌嘴!”
郭嬷嬷上前撸起袖子便在拾翠脸上“啪啪”拍了两记,登时脸庞肿起,正此时只听有人报:“郡王驾到!”紧接着,郡王进来,一见一屋子人与他行礼,因笑道:“原来是福晋,怎到拾翠这里了?”
福晋刚命人打了拾翠,见郡王不免有些心虚,强笑道:“没什么,听说这院子里总闹怪事,妾身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郡王展眼一瞧,只见拾翠还跪在地上,脸庞肿着,双目盈盈含泪,好不委屈模样,登时便拉了脸。他本就不喜欢福晋,不过娶妻娶贤,也便忍耐,可福晋好妒,又无甚口齿才敢,加之娘家式微,更是一无是处,如今还将他最心爱的美人打了,遂不悦道:“这院子好得很,今儿下午还请了高人作法驱邪,干净得很。今日同你说一回,以后这个院子的事你少管,倘若觉得这个院子不干净,回头我让拾翠住到爷的寝室去。”
福晋脸上变颜变色,失声道:“妾身不敢!”
郡王亲自上前搀了拾翠起来,对福晋道:“行了,你我夫妻,结发情义,相敬如宾便是,体面尊荣一项不少你的,可不该你管的,也少插手,明白吗?”
福晋面色铁青,颤声道:“妾身......妾身......妾身是郡王明媒正娶的,掌管中馈,治家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就不能管教个贱婢?”
郡王不耐烦道:“不是同你说了,日后拾翠由爷亲自来管,你不要插手!”
福晋怒道:“郡王爷,这是宠妾灭妻!”
郡王闻言身形一顿,转过身,看着福晋,意味深长:“爷本是敬着你的,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心里不痛快,随便进宫去告!”
福晋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众人噤若寒蝉。
郡王道:“没事便去罢,今儿爷在这里过夜。”
福晋气得几欲走不动路,由人搀扶着一步一步迈出这庭院。
临出门时,月桐站在廊下,小素仙故意慢走两步,月桐跟上来快速道:“我在这里待不住了,还求姑娘让我去家庙。”
小素仙握了握月桐的手,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