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与哲学大师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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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最美丽的生命是个奇迹

只有清醒执着的人,才明白什么是最美丽的生命,才相信生命真是个伟大的奇迹。

一个与博大而沉静的绿野融为一体的少女灵魂,游历在漫无际涯的茫茫天宇,寻觅那生命的真谛。

灵魂游到一大片黄土高原的上空,一天正交子时,听到一声嘹亮的婴啼,驻足下望,小山沟里一孔旧窑洞亮着微弱的灯光,产婆正对着疲惫的母亲说,是个女孩。母亲失望地叹口气,产婆赶紧说:“留下吧,好歹是个命。”这时,灵魂分明看见女婴满眼感激地望了产婆一眼,目光却正好落在产婆手边那把刚剪过脐带的剪刀上。

灵魂想:好一把巧剪!

一个哈欠过后,女孩已经两岁了。灵魂看见已经满地跑的女孩瞅着母亲出了门,便飞快跑进窑洞内麻利地爬上炕,极快地从母亲的针钱笸箩里找到剪刀,小眼睛亮亮地搜寻了一遍炕面,便拉起炕上铺的红蓝格布床单聚精会神地剪起来……

母亲进门的一切声响女孩全不知晓,一顿巴掌不可避免了,那是母亲的嫁妆啊。夜晚,昏黄的油灯下母亲用一块红布缝补那床单,缝着缝着母亲惊呆了:女孩剪破的地方正开着一朵朵鲜活的红梅!看看梦中仍在抽咽着的女孩,母亲陷入了沉思。

灵魂打了一个盹,女孩已经六岁了。一群人围在窑洞前让女孩给剪窗花。纯真的小脸神采飞扬,剪刀下串串窗花让人们惊喜兴奋不已,灵魂看见十里八乡的人们源源不断地向女孩的窑洞走来。

灵魂稍一小憩,女孩十六岁了。

灵魂便总见女孩独自在塬坡崖畔间行走,见什么剪什么,剪什么唱什么。纸花越剪越美,歌儿越唱越好,只是女孩的话儿越来越少了。

灵魂叹了一口气,便听见了迎娶女孩的唢呐声。

又一个黄昏,女孩的丈夫满身尘土满脸疲惫满眼饥饿地从田里回来,看见的是冰锅冷灶,看见的是孩子爬在土里无人管,看见的是满院的狼藉不堪,丈夫扬手打了坐在小凳上全神贯注剪纸的女孩。丈夫的手太重了,女孩仆倒了,剪刀戳进了女孩的胸口……

女孩活过来了。人们都在谴责那个悔断了肠子的丈夫,女孩却对着丈夫唱起了情歌,人们全愣住了,继而便纷纷摇着头说,她疯了。

灵魂深深地激动了,落下了泪。她知道,女孩其实是那些人中最清醒的,她还知道,今后的女孩的眼中将不再有忧伤,心中不再有琐屑,她将每时每刻都尽致而热情地生活着,为她的剪纸,为她的生命。

以后的女孩仍然为丈夫洗衣做饭,为儿女操心吃穿,但人们看女孩的眼神变了,人们不再在意她做什么不做什么,人们不再责难她怎么看怎么做。人们对待一个疯子在怜悯之后全是宽容。

再以后,灵魂惊异地发现,女孩眼中的人已不复存在,男人变成了树变成了塬,女人变成了花变成了草。女孩便在这只属于自然的空间自由地畅游着,欢舞着,歌唱着,安静着,狂喜着,顾忌不存在,刻意不存在,掩饰不存在,只有生命的欢快与雀跃,悲伤与沉静。

灵魂泪流满面了,她为生命的不被压抑不被虚伪而感激涕零。

女孩六十岁了,女孩还是女孩。灵魂看见一个来这里采风的渴极了的艺术家走进了女孩的窑洞。艺术家是想找一口水喝,郴意竟发现这里有一泓清洌的甘泉。艺术家看女孩剪纸,女孩剪的姑娘眼中的花已连接天国,母亲心中的树已覆满大地,动物传神的眼已灵性熠然……于是,剪纸飞去了北京,飞去了世界,窑洞内旧板柜里装满了大红证书、烫金证书、金像、银像、铜像……女孩依然是女孩,女孩依然坐在窑前边唱边剪,女孩依然走在崖畔边唱边剪……一天,电视台的人来山沟寻访女孩。记者问:“你在这里生活觉得苦吗?”女孩答:“苦。不苦我能得这病(指疯病)?”记者又问:“你想离开这里吗?”女孩一指老伴:“他在这儿我咋能离开?这事得问他,他到哪儿我去哪儿。”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突然说:“她不是疯子。”人们也跟着一下子明白过来:女孩不是疯子,她根本就没疯过。人们纷纷回忆:女孩从未说过一句不在情理的话,从没做过一件有悖情理的事呀,她只是边唱边剪而已。接着便是倾慕:女孩的状态是艺术家的状态呀,人们又开始用尊敬的眼光看女孩。

看着边走边唱的女孩,灵魂欣慰地说:这是最美丽的生命,只有这个女孩才明白,生命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