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陆笙和徐知遥在海滩看了一会儿夕阳。傍晚的海景又是另一番风情了。漫天都是金红色,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道夕阳的投影,像一条金光大道。人站在金光大道的这一段,仿佛随时可以踩着它走向光明的彼岸。
她看夕阳,徐知遥看她。
她穿着碎花连衣裙,头发披在肩上,身材娉婷,温婉俏丽,这是她不可多得的倍儿有女人味儿的时刻。
他看得有些入迷。
过了一会儿,陆笙扭头对徐知遥说,“我们回去吧?”
徐知遥立刻偏头移开目光,掩饰自己的心虚,“嗯。”
他们回去时顺路买了点零食和下酒菜,都是网友推荐率比较高的。陆笙看着这么多下酒菜,对徐知遥说,“不如我们今天喝点酒吧?”
“啊?你行吗?”
“我想喝。”
于是徐知遥带着陆笙走进路边的烟酒专卖店。徐知遥觉得,既然来旅游了,当然要品尝一下当地特色了,于是问老板道:“你们这有什么本地特产的酒吗?”
老板指了指柜台上摆着的一个盒子,“卖得最好的特产是这个。”
徐知遥拿起那酒盒仔细看,陆笙也好奇地凑过脑袋来看。酒的名字是“海马酒”,配料不说了,功效很奇特:补肾壮阳……
“噫。”陆笙发出一声略古怪的惊叹。
徐知遥看到“壮阳”两个字时就有些赧然,连忙放下酒盒说,“谁要这个呀!”他说着,偷着看一眼陆笙,发现她两眼有神地盯着海马酒,那个表情,似乎很想喝一口。
徐知遥红着脸抬手挡她的视线,说道,“师妹,你就更不能喝了。”
陆笙吞了一下口水,“我不喝。”但是想买……
好吧,她也不会当着徐知遥的面买这种酒,万一被徐知遥察觉到什么呢……
他们最后只买了点啤酒和椰子酒,便回到酒店。
酒店是家庭式的,两室一厅,客厅外有个阳台,有宽敞明亮的落地窗,摆着茶桌和藤椅。坐在阳台上,可以看风景吹海风。
他们把吃食摆开,喝酒吃肉,谈天说地。
这个时候陆笙的电话响了,她心口一跳,以为是南风打来的,结果手机拿过来一看,哎,有点失望。
是许萌萌。
陆笙只当是许萌萌的拜年电话,她接起来的时候语气刻意放得很轻快。哪知许萌萌劈头盖脸地说,“陆笙,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呢!亏我把你当好姐妹!”
“啊?”陆笙有点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了?”
“你和徐知遥一起去度假了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不要管我怎么知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什么意思?!”
“我……”陆笙拍了一下脑袋,这才发觉许萌萌可能误会了她的意图。徐知遥愿意陪她出门散心她是很感动的,俩人都八年交情了,她觉得多说什么都显得矫情。可是许萌萌未必这么想啊,许萌萌没准以为她也对徐知遥有意思呢……
陆笙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徐知遥,他正低头给她倒酒,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眼看她,小声问道,“谁呀?”
陆笙朝他摆了摆手,然后走进客厅接着讲电话。
“萌萌,你听我说,不要多想。我失恋了你也知道,徐知遥只是单纯地想陪我散散心。我们只是朋友,好朋友。”
“那你帮我问他了吗?”
“我……一会儿就问。”
许萌萌这才有些满意,接着又说,“还有哦,闺蜜看上的男人,你懂吧?不要和他走太近,不然我会吃醋的!”
陆笙有点为难,“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你让我怎么疏远他呢?再说,来年是亚运年,我们俩都要进国家队集训了,身为朋友也好搭档也好,我不仅不能回避他,还要同他保持熟悉和默契。”
“那好吧。”许萌萌又有点心塞。
陆笙安慰了她两句,挂断电话。
再回到阳台时,不等徐知遥问,陆笙主动说,“刚才是许萌萌。”
“嗯,”徐知遥指了指餐盒,“师妹你尝尝这个,好吃。”
陆笙感觉,徐知遥似乎对许萌萌三个字不太感冒呢。她直截了当地问徐知遥,“你对许萌萌……有意思吗?”
徐知遥奇怪地看她一眼,“有什么意思?”
“就是喜欢啊。你喜不喜欢她?”
“不喜欢!”徐知遥似乎有些气。他其实不在乎什么许萌萌,可是这话从陆笙嘴里问出来,就是让他不爽。
“不喜欢就不喜欢,你不要生气嘛。”
徐知遥一冲动,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诶?”陆笙很惊奇,“你喜欢谁呀?”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徐知遥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这次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
然而他终究是及时掐灭了。
不,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白。他太了解她了,就算他现在表白了,也只是给她多增加一些为难和烦恼。除此之外于事无补。
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她好,不管以何种形式。
徐知遥顿了一下,笑道,“我喜欢的是数学。数学是这世界上最性感的姑娘。”
“切!”陆笙故作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是在炫耀智商吧?是吧是吧?
徐知遥说,“师妹,其实我想说的是——”
“是什么?”
“我们的生命里,爱情并非全部。”
他那样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令她好不习惯。她挠了挠头,重重地“嗯”了一声,接着说道,“对,我要好好打球,打出一片天地给他们看!”
这里的“他们”具体指谁,大概她自己都难以说清楚。
陆笙突然发现,如果只是按占据时间的比重来衡量,网球才更似她生活的全部。
所以,其实网球才是她的真爱吗?
这样喝着小酒聊着天,吹吹海风听听涛声,不知不觉间陆笙感觉自己的心胸也开阔了不少。
喝到后来,她就喝多了。脸红扑扑的,眼睛迷醉,傻笑着看对面的徐知遥。她已经看不清他了,眼前的人模糊成一片虚影。
徐知遥还很清醒。实际他们俩都没喝多少,只不过陆笙的酒量太差劲。
他起身,把她扶进了她的房间。
陆笙连路都走不稳了,左摇右晃的,徐知遥握着她的肩膀,裸露的肩头皮肤光滑细腻,她柔软温热的躯体几乎被他拢进怀里,这使他有些心猿意马。
从来没有离她那么近,近得心房几乎贴在一起。
也从来没有离她那么远,她意识模糊还不断地呼唤另一个名字,仿佛在她和他之间划开了一道银河那么宽的距离。
陆笙一边走还一边手舞足蹈的,一不小心把桌上她的书包都划拉到地上。
徐知遥叹了口气,将陆笙放在床上,脱掉鞋子,盖好夏被,一边轻声安慰她,“睡觉吧,睡着就能见到他了。”
她渐渐安静下来。
他弯着腰,一手捧着她的脸庞,看她闭着眼睛眉头微蹙。突然,他倾身,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师妹,请原谅我这一点点任性。
徐知遥直起身,朝门外走去。走到桌边时,他把被陆笙扫落到地上的书包捡起来。
书包拉链没拉好,东西都撒出来了,除了一些旅行用的小物品,还有一本书。
他有点好奇,捡起书看一眼封面。
封面上的书名让他差一点怀疑自己不认识中国字了——
《男性性——功能障碍的治疗》??
他大致翻了一下,确定书名并没有骗人,这本书通篇都在讲怎么样治疗男人那方面的障碍,什么药物治疗手术治疗食物疗法心理疗法中西医结合疗法……内容特别特别丰富,结尾还专门列了一章鼓励患者们要有信心千万不要放弃希望……
徐知遥有一种被雷劈到的感觉。
陆笙怎么会看这种书呢?她最爱的不是励志鸡汤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口味了?单纯猎奇也不太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
回想一下刚才买酒时陆笙对海马酒的极大兴趣,徐知遥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真相。
好可怕的真相……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地响起来,把徐知遥吓了一跳,书都抖出去了。
他把书捡回来装进书包里,扭头发现陆笙的床头柜上手机在震动唱歌。他起身走过去,看到来电显示是“南风”。
徐知遥现在有点不能直视这两个字。
手机响啊响,因无人接听停了一次之后,立刻再度响起来。
陆笙被吵得翻了个身,不舒服地哼了一声。
南风这个时间执着地打电话,会不会有什么急事呢?
徐知遥有点担心,于是按了接听键。不等他说话,南风先开口了:“陆笙,我们谈一谈。”
“南、南教练,是我。”
隔着手机,南风和徐知遥保持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后来南风问徐知遥:“陆笙呢?”
徐知遥答道,“她睡着了。”
“所以,”南风的声音清冷幽沉,“你为什么能接她电话?”
徐知遥本不想解释太多,陆笙那么伤心,不都是因为这个人吗,气一气他也好。可是,徐知遥想到他们的分手理由,莫名地又有些同情南风,作孽啊!
好吧他承认,除此之外他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幸灾乐祸,就一点儿,微不足道,嗯。
于是徐知遥答道,“陆笙喝醉了,我把她扶回房间。”
“喝、醉、了?”这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徐知遥又解释,“她心情不好,你知道的。”
南风没再追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他问徐知遥,“你们在哪里?”
“三亚。”
“三亚哪里?”
“南教练,你是要过来吗?”
“回答我,三亚哪里。”
徐知遥小声说道,“就算来了,你也什么都做不了啊……”刚说完,发觉自己这话可能会戳到南风的痛处,徐知遥立刻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南风觉得徐知遥一如既往的颠三倒四罗里吧嗦,这么多年粮食白吃了。
第二天,陆笙他们去了热带雨林景区,玩了好久,还体验了少数民族的风情,和黎族少女们一起跳舞,吃特色美食……反正玩得很嗨。
当然,也很累。
到傍晚才回到酒店。陆笙手里拎着半斤萝卜糕,边走边和徐知遥商量一会儿去那里吃饭,走进酒店大厅时,她看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南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徐知遥也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昨晚明明并没有告诉南风他们在哪里!
南风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隔着一段距离,他的目光那样平静,气色却是不太好,像是没休息够。
可能是因为坐着的缘故,他的气场有点强。他的眉头微微拧着,配上颧骨下那道浅淡疤痕,使他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清冷凌厉,令人不敢亲近。
陆笙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算怎么样。高兴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欣慰多一点,还是生气多一点?总之是五味杂陈。
南风的目光在陆笙脸上停留了很久,最后他对徐知遥说,“我和陆笙有话说,你自己先回去。”
徐知遥看一眼陆笙,后者点了点头。
徐知遥走后,南风起身,陆笙低着头不看他,站在原地。他走过来时,她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只是赌气一般始终低着头。
“出去走走吧。”他说。
“嗯。”
两人便到了海边。此时夕阳沉沉地将要坠入大海,傍晚的海风湿润清凉。随着波浪的敲打,海水的边沿形成一道动态的白线,蜿蜿蜒蜒地延伸到很远很远。
他们在沙滩上留下四道脚印,过不久,脚印便被海水抚平,仿佛从来不曾有人来过。这样走了好一会儿,南风一直没说话。
好像从分手之后,他就不曾有过和她这样安静独处的机会了。本能地,他想把这样静谧的时光多留住一些。
陆笙忍不住了,问南风,“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你的携程账号都是我帮你申请的。”
好吧,真相竟如此简单。陆笙点了一下头,问道,“那么你今天找我来是想做什么呢?”这样说着,她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充满了期待。
但是他的回答却让她有些生气。他说:“陆笙,我和你分手,不是为了让你移情别恋的。”
陆笙便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凭什么管我?我想恋谁就恋谁。”
南风拧着眉看她,“不要和徐知遥在一起,这对你们两个都不好。”
“你不和我在一起,还要管我和谁在一起?”
他竟然真的点头了,简直……厚颜无耻!
陆笙心里憋屈得要命,她擦了一下眼角,说道,“你凭什么?”
“陆笙……”
“南风,你到底爱不爱我呢?”
他几乎没有思索就答道,“爱。”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出这个字,却是在他们分手之后。陆笙觉得挺讽刺,她朝他笑了一下,答道,“好可惜哦,我已经不爱你了。”
明明是赌气的话,却依旧使他心口刺痛。鬼使神差地,他想去牵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陆笙偏头不去看他,小声问道,“是不是只有等那个问题解决了,我们才有可能在一起?”
南风不想给陆笙留一丝侥幸心理,便斩钉截铁地答:“对。”
“可如果一辈子都解决不了呢?我们就一辈子都不要在一起?”
南风愣了一下,随即答道,“不会的。”
陆笙心想,你怎么知道一定能治好呢……这种话就不要说出来了,她实在不忍心。
可是对于南风这样的执拗,陆笙始终觉得无法接受。这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南风。她仰头,郑重地看着他,干干净净的目光,直视他的眼底。
她说:“南教练,我觉得,你需要一点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