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羌第一个走进,脸色很沉,班主任原以为是担心女儿以致迁怒学校,刚要开口安慰第一句,慕羌的助理便请她先出医务室。
医护人员也被请了出去。
这空间温度越来越低,慕母担心得要紧,同样被助手拦住。
“你先外面等着,我跟你女儿说几句话。”慕羌冷声说。
他用了“你女儿”,而不是“女儿”。
时音淡淡笑:“妈,外面休息会儿吧,让我跟爸爸先谈。”
慕母欲言又止,只好出门,芝爱起身帮时音盖好膝上被子,时音拍拍她的手:“你也出去吧。”
芝爱一向独立,但她的话还是听的,出医务室途径慕羌,不问候也不看他一眼,显得过于生疏。
门轻关上。
“缝了针吗?”慕羌问。
她摇头:“倒还没严重到要缝针的地步,只是几个小口子。”
“多久才能拆纱布,多久看不出来?”
“啊。”她云淡风轻地回,“两个月吧。”
“慕时音!”
她忽地叹了口气,薄情地看着自己父亲这副样子:“气什么,你又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女儿。”
“……”
“既然启用芝爱了,就把所有心思花到她身上,不要抱着对方喜欢哪个就送哪个去的想法,情妇这种词汇太肮脏,我的妹妹,是要被真心喜欢万千呵护才行的。”
慕羌眯眼。
“放心。”她目视前方,“这一次我比你更想成功,你就安心做你的皇亲国戚梦,我有我的打算。”
“你真肯用心?”
“我可是比谁都迫不及待要把芝爱从爸爸手里送出去的。”她轻轻的回了一句。
医务室寂静,父女相视,协议达成,讽刺浓浓。
6
那晚。
不开灯的卧室,月光投到床沿,时音将椅子拖到落地镜前,坐下,安静看自己。
左脸是月光,右脸是阴影,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粗糙的白纱布,眼内清淡地看不出一点情绪,直到房间门口嗒一声响,慕西尉来了。
他靠着门框那儿,却不进来,只从镜子内看着时音,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哥还是这样没良心。”她将睡袍拉起遮住腿,依旧看着镜子,语调平淡。
“你也对自己狠得下心。”
“同在少爷圈,席闻乐是个什么样的人,哥清楚吗?”她手落在睡袍上,转声地问。
慕西尉看着她。
看月光罩在她的周身,纱质睡袍垂地,微卷长发搭肩上,侧颜叫人怜爱,他摇头:“只伤右脸不够……”
然后在他转身走出门口的时候告诉她:“那可是位真正养尊处优,阴晴不定的太子爷。”
太子爷啊。
转眼一星期。
那天大雨,云层压低,天色阴霾,明御高中上下忙碌。
班主任一下课就急急收拾课件,给班里留话:“五分钟后学号尾数是3和7的同学走廊上集合,班长带着去阶梯教室按号码坐,清楚了?”
“清楚了!”
班主任很快出教室,班内即刻沸腾,学生们转头讨论,消息口语相传。
“要来一个新学生了。”
“好像不止一个。”
“是吗是吗?”
“可是不是说今天校董巡校来听课吗?每个班挑五个学生被招去上公开课呢。”
“新学生跟校董一起来旁听的吧!”
“什么时候来?”
这会儿的教室外走廊,时音已经靠在走道上安静的等着,右脸的纱布还没拆下,手上慢悠地转着怀表,视线不离校门口,过一会儿闭眼感受这满校园的风雨声。
“听说不止我们家注意席闻乐。”芝爱开口,视线徐徐放到离极近的高三教学楼,那一层层走廊上人群奔走,有那么几抹身影像她们一样停留不动,婀娜多姿,窈窕动人。
“不用去看别人,你的眼睛只要放该放的人身上。”怀表已绕手指转满圈,时音打开看一眼,合上放入衣袋:“要到了。”
“如果他最后不留在这儿呢。”
“恩?”
“学校上公开课,他旁听,他还没决定要在这里读。”
“你不知道这座学校多想留住这位太子,这不是你该担心的。”
“是个什么样的人?”芝爱再问。
“骄纵的人吧。”
“原本是明御总校的?”
“恩。”
“这样要风得雨的人,为什么转来分校。”
时音看她:“这些你想知道的问题,过不久,他都会愿意自己告诉你。”
“我们只有两个月。”
“没错。”她说,“我们足足有两个月。”
而后看回校门口,眼内凝神:“到了。”
芝爱顺她视线看。
果真到了,大风斜雨中,浩浩荡荡的车队驶过校门,黑宾利一辆接一辆,目的是将居中的加长豪车引进校园。
一路被雨洗刷得锃亮车身极显帝王倨傲,空气丝丝冷。
校长为首的团队候在阶前多时,车队慢停于长阶前,司机们同时启门下车,几名西装男士先从副车中下来。
远看装扮,时音淡淡说了句:“校董亲自护驾吗。”
然后,副车的人才去弯腰打开主车的门,人还没下车,他们已打起黑伞为其挡雨,时音静看,芝爱不动。
“是新学生?”班里学生来到走廊集合,女生们围着阳台目不转睛。
砰——车门关。
原本喧杂的阳台霎时安静一秒,友佳捂住心口,时音看芝爱。
雨雾有些浓。
这个男生身上所带出的英凌气质差点逼人心跳暂停,芝爱胸口极微小地起伏。
他泰然自若,侧头听近身的人讲话,脸只露了一秒便被伞遮住,但如此俊挺的身段与站姿已让人心生爱慕,穿着总校的英伦制服,单手插裤,身旁人对他谨言慎行,校长更亲自上前与他说话。
是犹如皇家的气派感。
在原地停顿几秒后,他被请上阶梯,近身跟一名得体职装的年轻女人与另两名男生,来历强大身份尊贵的队伍里,他走在最前。
“啊……帅得逆天啊……”友佳叹。
时音收视线,拉芝爱转步走进队伍,提醒:“准备进阶梯教室。”
这一趟公开课由席闻乐旁听,上课内容横跨三个年级,校方也特别挑了三个年级的学生,时音与芝爱的座位号靠后,她坐下,他已经入座在最前排。
他坐得随性,周身两旁是与他同来的男生,全是富家公子的格调,两人隔着他说笑,他坐在中间听。校董向他请示,他点头,课才开始上。
至今为止还不能摸清性格,他喜静还是喜闹都有待观察,那两个男生倒是很闹腾,与其说朋友更像是陪读的太子党,时音的笔在指间转,边听课边注意他背影。
课到中间时,右边男生递他东西,后面的芝爱看清楚,低声说:“魔方。”
是被拨乱的魔方,大概是以前在这听课的学生遗落下的,那男生一时兴起就交给他,台上老师还在顶着巨压讲课,台下席闻乐却接了魔方,时音轻手撑起脸颊。
“是幼稚的人吗?”
“嘘。”
芝爱于是继续看,很巧,就在席闻乐刚接过魔方时,老师挑人回答思考题,学生桌上都放有号码牌,他一眼扫过:“9号同学起立回答。”
教室内一时无声响,席闻乐循声看多媒体屏幕,这一动作,时音就知道这位戴了高度数眼镜的教师挑错了号码牌,还挑到不该挑的人身上,旁听的校董向主任看,主任立刻向讲台上看,老师才反应,正要改口,事情发生变化。
这位太子爷从座位上起身。
同时,他将拿着魔方的右手背于腰后,问:“第六题?”
“……是的。”
他看题两秒,即刻答,而后发生的一切太过虚幻,时音的瞳光不由聚敛,全部集中到他右手上,看得目不转睛呼吸放缓……
因为这一幕,眼前这一幕让她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在被这个男生……吸走!
他的题答得滴水不漏,嗓音懒淡,置于腰后的魔方也转得灵活,是的,他在操作魔方,仅凭刚刚的那一眼就开始操作魔方!随着一个又一个面被同色化,思考题的分析也趋向尾声,所有注意到这一幕的学生哑口无言,芝爱不动声色,时音则紧抓他最后一个收尾,滴滴答答时间分秒过,呼吸声伴随咚咚的心跳越加越快——
叮。
他回答完毕,手上,魔方归位。
“正确!”老师赞。
他却没坐下,将魔方放回桌上时引旁边男生“喔”地高叹一声,他说:“下课。”
这一声激得校董们都站起身来,他扯着领带绕过讲台,食指在桌上短促地一扣:“就这个学校,不继续听了。”
“少……少爷!”
“把这学校的足球队叫出来。”
这是他推门出教室前留的最后一句话,跟随他之后的一名男生迅速回身,对不能理解的主任提点一声:“少爷要踢足球。”
雨势浩大,空气峻冷,草坪湿漉。
学校的整支足球队真的就被席闻乐叫了出来,他换了球衣走来的时候清爽帅气得要命,随他同来的女人一步不离地为他撑伞,不停的劝到:“少爷,雨大!”
雨确实很大,甚至风雨交加,他碎碎凌凌的头发都被吹起来,兴致却丝毫不减,手背朝女人一挥。
“少爷!”女人还在劝,“不能这样!”
席闻乐仍旧不听,他特意侧头目视女人,与她对视的同时将球一勾跃起,紧接着抬脚猛踢!
砰!球往草坪高飞,女人蹙眉看他,足球队男生们从他周身冲过,他笑一声,雨打湿球衣与头发,帅气桀骜,不可一世。
“Wow!!!”太子党男生拍掌高叫,如开响的盛宴礼枪。
“是这样的人。”芝爱轻念。
雨噼噼啪啪击打伞面,操场入口处树下,时音沉默,迎着冷风静看,这男生全身上下都发散一股极强的王者气概,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看他踢球,看他每一次动作所带出的洒脱感,如此不惧风雨,如此俊傲,强大,难以驾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