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慢于芝爱,手在她的后腰轻推一把使其独身上车,芝爱在车内看她,她笑一笑,芝爱便也懂了,放开车门好使司机关门,双目仍隔着暗黑的车窗与时音对视,眼内有丝微的不安,时音静静地用双眼安慰她。
随后栗智也上车,车子启动,驶进早晨的浓雾中,时音与芝爱的视线相离,她目视车子远去。
随着慕西尉的一声轻哨,时音才将目光收回,上阶梯时与他擦肩:“不怪席闻乐不屑花草,身边日看夜看的女管家都这样,更不知席家万千女眷多瑰丽。”
“哥羡慕吗?”
“他的女管家……”他念着,好像还对那女人留在这的一丝丝香味流连忘返,但后来话音一转,“这样漂亮的女人跟自己的宝贝太子爷没点猫腻,是不大可能的。”
末了,再加一句:“就像我跟你。”
车子并没有往学校走,芝爱清楚得很。
她们一路经过山间的梧桐大道,冬风凛凛,晨雾漫漫,景色差异一眼便看出,芝爱也只当不知道,安静地坐在位上,前座的栗智稍稍侧头留意她,然后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
双方心领神会。
半个小时车程后,席闻乐的住处到了,栗智说:“少爷用完早点就会上车,慕小姐请在车内等候。”
口气老道,做法娴熟,说这话时只从后视镜看着自己,好像已操作无数遍。芝爱轻轻点头,透过车窗看一眼所处之地。
这儿是两座古典别墅围成的中庭,青灰石砖,欧式门檐,一派严谨与幽谧,四周冷杉林立,画面深邃而悠远。
即使是暂住地,也没有马虎啊。
等待席闻乐的过程里,芝爱轻轻地闭眼呼吸,不知过多久,车外发出动静,她别头望去。
他终于出来了。
栗智启门下车,芝爱仍留在车内,她透过车窗看着走来的他。
他真的是好看得厉害,是她在人生中以及姐姐的接触对象中都从未见过的男生类型,又俊又雅,心思难测,制服外多套一件大衣,腔调浓得不得了。
他的视线放在车子上,侧头吩咐一句话,身后两个男生便朝旁一辆车走去。
晨风从前门漏一丝进来,芝爱微微有些冷,栗智在席闻乐临开车门前赶到旁边,想替他系好那松松的领带,他也在此时特意歪头避开,让她后退,然后咔一声开车门。
随着他坐进,座位弹动,冷空气袭进脖子,芝爱低头。
门砰地一声关。
栗智跟上车,她在前座再不回头。
车子慢慢地从别墅开出,芝爱静坐不语,席闻乐的那阵气息贴自己那么那么近,他向自己看过来,同时,说出一句话。
4
时音的早自习上到一半接到芝爱的电话,手机震动了两下就停,她向老师请假,起身出教室。
走到阳台上后立刻回拨给芝爱,她开口便问:“你在哪里?到校没有?”
“恩,在楼下。”
芝爱声音很低,时音挂了电话下楼,很快到达楼底,看到倚在墙口的芝爱。
这样低沉模样的芝爱给时音的感觉并不好,她走向她,芝爱也看着她慢慢地走来,周遭没人,两人相对不说话。
心口轻微起伏,作好心理准备后,时音才问:“他……”
犹豫沉默的两秒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芝爱一直看着她。
两秒过后,芝爱点头。
点头的那一霎时音立刻上前将她抱住,芝爱也终于从阴郁的情绪内解放出来,她回抱时音:“他接受我了……!”
嗓音内含着压低的欢悦,时音点头抚她发:“你很棒。”
“我现在已经在恋爱中了吗?”
“对,你恋爱了。”
“我想留住他……”
“会的。”放开芝爱,时音说,“你会留住他,让他把心一点点地分给你,直到整颗为止。”
时音说到做到。
席闻乐身边的女伴由高三的法罄换为高二的慕芝爱,不过两天便成了众所周知的消息,而这两天,时音与芝爱分开了行程。
芝爱现在是席闻乐的人,最基础的,席闻乐做什么她就要陪在旁,每次栗智都会提前来请,比如早上的入校,比如午后的球赛,比如闲暇得空时的小聚,但这些还不是真正恋人间的互动,早上入校时栗智会先来接芝爱,席闻乐从不亲自起早;午间球赛时栗智也只把芝爱安排在看台上,有时席闻乐会上来,有时他不会,踢完球就走,栗智会再将她送回去;闲暇得空时的小聚同样不是她的时间,席闻乐跟其他男生说话多过她许多,女友与女伴之间隔着一块坚硬的铁块,芝爱的地位稳稳地摆在女伴上,短时间内不具变化。
这些时音都知道,她不急。
她教芝爱镇定,教她应对一些可能会产生的对话,教她在保持耐心的同时维持自己的姿态,要让席闻乐看出她喜静,看出她不轻易与人说话,让这一切看上去不是她为他的女伴,而是正合了她心意的他成为她的男伴。
最关键的,就是不要在他面前无话找话。
他喜欢射箭,狩猎,那么他就喜欢难驯的东西,芝爱可以随他的意思做一名女伴,但在他不讲话的前提下也不会主动说话,她是一位千金,更是一位女生,他要了她的自由,并不代表能要住她的心,她来得容易走得也可以很容易,时音要他明白这个道理。
或许他现在对芝爱的感觉并不浓,但一个男人的征服欲会把那些东西很快地滋生出来,他是不屑花草,但芝爱的背后,是沐浴花草的时音。
四天后,区举办的足球比赛在明御高中进行初赛,时间为上午第三第四节课,席闻乐向来对球赛很感兴趣,看球的时候也把芝爱带着陪在身边。
赛场热闹,看台更热闹,席闻乐的情绪都在比赛里,偶尔侧头在芝爱耳边低语几句,周旁学生加油声喧哗,芝爱在嘈杂氛围里表现自然,但那藏得并不显著的紧张被站在看台最后排的时音看了出来。
一场球看下来,他心情好,临走时牵芝爱的手将她从位上拉起,但也只是那一瞬间相触碰了,芝爱一起身他就放手去跟严禹森聊球赛,根本不管那个顺手的动作给芝爱造成多大困扰。
虽然并不清楚他们独处时是怎样的,但看得出来芝爱已经被他吃得牢牢的了。
时音临走,视野内又撞入另两个身影,她别回去看,看见靠右看台上正跟一女生细细耳语的慕西尉。
他的心思倒是全在妞上了,比赛结束了都不知道,手搭在那女生的肩上,两个人暧昧地不得了,时音看两三秒后收回视线,摇头,面色浅淡地继续走。
伴着下课铃回到教室,学生们三三两两准备去食堂,芝爱的午餐时间已经归属于席闻乐,时音随意独处,她开始收拾课桌上的东西,高衫依这时候走到她桌前:“慕时音。”
时音抬额看她,高衫依手中拿着便当盒,似乎在心中把话酝酿了千百遍,问她:“你中午一个人吃饭吗……我跟你一起好不好?”
时音不答话,高衫依立刻又补充到:“你有做便当的习惯,正好我也很喜欢自己做东西吃……我帮你还做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带来了,你爱吃虾丸吗,是我自己做的……”
听着听着,听她说话声越来越小,时音终于收拾好东西,淡淡一笑:“很想,但是我对海鲜过敏,下次你如果做其他的我一定捧场,今天就没空了,我跟友佳有约。”
“好……”高衫依低应点头。
她正要走,时音问:“你平时都一个人吃饭?”
“……恩,我都在教室里吃午饭。”
时音点头,高衫依看她没什么说的了,就慢慢转回身去自己座位。
教室里人已很少,时音将早前配好的平光眼镜戴上试效果,然后带便当出教室。
一路走到二楼廊口时听到友佳等人的热闹声,她立刻停住,反身往另一直廊走,但被眼尖的友佳发现:“啊!时音!”
被叫住的那一秒只好重新回身,视线放到友佳身上后歪了歪额,自然地问:“你在这里啊。”
“找了你好久啊时音,难得芝爱不陪你,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嘛!”友佳边说边跑上来,时音听完为难笑。
“我已经跟高衫依约好了,现在正要过去教室,不然你们跟我们一起?”
“啊……”话音刚落,友佳后边的任心悠面露尴尬,“我跟她,还是不要同一桌吃饭的好吧,上次我对她那么过分。”
既然这样友佳也无可奈何,时音停顿一会儿,说:“这样吧。”
“……?”
“心悠其实也想跟高衫依说和对不对?”
这话直接戳中任心悠心思,时音继续说:“那不如这次我先爽约,由你们去请高衫依一起吃午饭,这样也可以好好聊一聊之前的误会,这个方法怎么样?”
友佳猛拍掌:“绝!”
“那时音……”任心悠立刻问,“你呢?”
“我最近减肥,不吃午饭也没关系。”
“时音你超好!”友佳立马夸赞起时音。
其他女生都觉得这样子不错,时音再多说几句将她们劝去,任心悠临走前又对她说谢谢,她浅笑挥手,终于将她们送走。
等人都消失在三楼转角口,她转身继续走,一步步下阶梯,人也从阳光口进入阴影处,脸上笑意收得极快,一点痕迹都不留,就像没事发生过。
5
到之前与慕西尉一起吃便当的实验楼,时音一个人走,脚步回响在空荡的楼道内,放便当的袋子在她指上慢慢地晃,阳光离窗口很远,照不到她。
不要紧,反正她已经适应。
走得很慢,没给慕西尉留什么短信,便当盒也只带了一个,她边走边摘眼镜,调整了下框架,继续戴上。
终于到空教室门口,刚要推门,听到里面细微的动静。
那时心里并没多想,时音从门上的玻璃向内看一眼,看到讲台前两个近乎黏在一起的身影,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后,她疲惫地将门擦开:“哥的闲情逸致似乎有些不……”
话音在看到那男生回头之时戛然而止,时音微怔,后颈猛地有些凉,这阵惊讶不止是因为认错人,也不止是认出这男生,更多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认出那个被男生搂抱着蜜语着的女人。
脑海里迅速回忆起几个早上前慕西尉说过的话,他曾说过像那女人一样漂亮的人与自己的宝贝太子爷没点猫腻是不可能的,是,慕西尉说中了一半,这一半的情况被时音撞见,瞬间使她进入了尴尬之境,甚至沾染上未可估量的麻烦,她下一秒便极快地将门重新合上!
可教室内的人已经被惊动,时音刚离开三步,男生紧跟着开门而出,边理衣领边不客气地喊:“站住!”
形势所逼,只好先停在原地,时音叹出一口气,男生迅速到她身旁低问:“看到多少!”
那女人刻意留在教室不现身,时音将单手放进衣袋:“全部。”
或许没想到她如此回答,男生挡到她面前逼得她很近,问:“你认识我们?”
她不后退,也不看他,态度平淡地回:“认识。”
男生看她校服胸口的名牌,很快用手指她,狠狠警告:“慕时音是吧,你名字我记住了,刚才的事你要敢说出去!我……”
“你就怎么样?”
第三个声音突然传过来,就发出在那男生背后不远十几步的地方,男生脸色一变,指着时音的食指也抖了一下,时音轻轻蹙眉。
男生转过身,同时她也看清对面的人,这下是真的没有想到,她心一跳,席闻乐就站在廊尽头窗口的斜阳中,他正看着这边,目光深沉,那一句话也确确实实是他说的。
随后芝爱也来了,她从楼梯赶上来到他身边,顺他视线看到时音这边的情况,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气氛不对,暂时闭口不说话。
席闻乐好像知道一切。
他来得安静,无意识内帮了时音,话一出口就把男生的气势打掉一半,现在两人迎面相对。
“出来!”他说这两字,补上名字,“栗智。”
随着命令式的语调,教室内女人慢慢走出,这样的情况下面色显得更加清淡,时音面前的男生重重呼出一口气。
席闻乐开始不紧不慢地走来,男生原地站着,栗智也不解释,芝爱在斜阳处看着这边。
“我知道你喜欢玩女人。”他慢慢地说。
“我……”
“但别玩到我头上,我身边最贴的人你都敢要,下一步你准备拿什么?”
两人是朋友关系,该说的话却也一句不漏,男生立刻败退,几秒沉默后脸色铁青地点头,席闻乐临走看了一眼时音制服上的名牌,时音低目不语。
身旁栗智平静地跟上,经过男生时,她刻意停顿。
“我们结束了,小朋友。”
男生皱眉盯她,时音则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原来她是这样一个女人,表面娴德内里傲慢,真正意义上只对席闻乐恭顺,若无其事的样子摆得如此好,也不管前一刻自己是被训责的对象,后一刻已经可以理所当然地打击他人。
人都走后,楼道里只剩男生和时音,他早已憋一肚子火,郁结难舒,回头就将食指恶狠狠指向时音,话还未出口,时音冷冷地说:“自作孽的事就别推到我身上。”
然后看一眼他制服上的名牌:“汤浩小朋友。”
“你!”
时音目不斜视地绕他离开。
这件事留在了她心里。
那晚沐浴,时音靠着浴缸壁闭目静神,四周水雾氤氲,芝爱在外面的卧室看书。
浴缸旁的金属盘内摆着眼镜与拆下的纱布,脸上的伤已愈合大半,疤痕细浅,还需要慢慢养护。
暖蒸汽里漫着一丝丝花草中药味儿,她闭眼调理呼吸,微卷长发轻挽着别在脑后,几丝漏发被水沾湿贴在脖颈旁。
不久,芝爱进来了,缸内水面波动,时音淡淡睁开眼,看她裹着浴巾坐进汤水内。
“书看完了?”
“恩。”
两人面对面,时音仍旧闭上眼,芝爱呼出一口气:“好烫的水。”
“再坐会儿,就能适应了。”
“姐,是不是在奇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双方都知道“他”指谁,也知道是在说什么事,时音闭着眼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