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城市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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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由哪个来打响第一枪(2)

对《辛亥武昌首义史》里的说法,刘重喜感到十分诧异。因刘同在重庆的子女曾告诉她,刘同于1952年4月过世,怎么可能在1956年跟贺觉非有“谈话记录”呢?但她还是向重庆写信征询过,收到堂叔婶们寄来的证明:“我父亲刘同生前在中国人民银行重庆分行民权路分理处工作,于一九五二年四月死亡。发扬发美发运发强二零零七年二月十日”刘发美还另书一封:“父亲已死多年,刘家的历史已无资料留下,我都麻木了,不管这些抹着良心编黑话的人怎样造谣污蔑,我只想让死去的能安息!当然能澄清事实最好!”刘重喜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她2007年底给冯天瑜教授去函,冯教授的第一次回信恰逢她所在学校搬迁而丢失,后来冯教授再次回信。原文是:“因贺老与我合作撰写《辛亥武昌首义史》时,他只提供以前所写草稿,而贺老字迹甚草,难以辨认。他于1982年底辞世后,又无法核实他早年采访辛亥老人的笔记,这使得首义史中留有少数不确文字。以后若有修订,再版该书机会,一定将其改正。如无法核实的处所,则加删削。”

刘重喜最后肯定地说,宝善里机关炸药起火其实与刘同无关。

真实的情况怎样呢?刘重喜向我们提供了她叔叔刘发慧的原稿。其中写道:“刘同当时只17岁,在武昌昙华林文华书院读书……十月九日是星期六,下午五点,刘同从学校步行到汉阳门坐木船过江到哥嫂家度周末,天快黑了才到达宝善里1号,不料伸手敲门即被暗探捕去。……在一个十三四平方米的房间内,孙武被烧得遍体鳞伤,假若刘同在场,为什么未受伤甚至连头发也完好无损?火药爆炸后,在宝善里14号内工作人员如刘公、李春萱等立即撤离现场,假若刘同是肇事人,为什么却自投罗网?”

其实原武汉市图书馆馆员沈畴春1961年撰文说过此事,“钟雨亭手捧烟袋站在门口,一面抽烟,一面找孙武谈话。当孙武回头作答时,手中偶然疏忽,将盛硝酸的玻璃管碰倒,硝酸流入炸药内,炸药立刻着火……”他引用孙武的儿子孙刚的话:据乃父生前所述,告以当时炸弹失事的真实情况是孙武所燃。追究刘同吸烟引燃火药说之由来,刘重喜认为是有人在刘公身上找不到污点,只有栽赃刘同。

至于有关刘同的其他记述,如当天黄昏,刘公要刘一(李淑卿)和刘同去把宝善里1号的重要东西取出来,被潜伏的暗探们一拥而上抓获。“昨日深夜,《汉口日报》记者前往俄租界巡捕房采访,两个中国人,一男一女,由于想进入一个可疑的房子而受到讯问。被捕的两个人移交到夏口厅。”刘重喜认为这是可信的。有人说刘同在燃烧之后回到宝善里1号,后来刘公要他返回14号去取重要文件时被抓,显然不合情理。再如,刘同被捕后,因经不起满清官吏的威吓,供出实情,使清吏在武昌大捕党人,破坏小朝街军事机关。武昌首义成功,刘同出狱,受到同志们的责备,因为刘公的关系,没有更严厉的处罚。刘同也自认错误严重,始终未过问军事政治方面的事情。刘重喜认为,刘同并没有在牢中招供,连龚霞初也说“问了汉口两个人,没问出东西来”,当时情况可能是还来不及审问到他这个小孩。据熊秉坤回忆:汉口长清里亦遭破获,捕去龚霞初及刘氏叔、嫂等同志二十余人,刘氏叔嫂惧刑,稍露党中内幕。又有刘某、齐某,意志不坚,亲投张彪告密,张密令搜捕。还有的说刘淑卿“临危不惧,坚不吐实”。种种说法,不知相信谁。

还有更离奇的说法,丁格尔在《中国革命目击记》中说:当晚,清方接连进行好几次搜捕。次日早晨,有四个男子被处决,其中包括刘公的弟弟。总督曾令人拷打他,迫使他招出刘公的藏身之地……丁格尔还引用刘公的话说:“我立即命令以白布缠臂为标记,务必于当晚十时起义。这一时间,也就是瑞澂决定处斩我兄弟的时间。”

刘重喜说,照这样说来,刘同是英勇而没有招供的,他应该跟彭刘杨一起并称为武昌首义四烈士了。但是,刘同并没有被官府当时处死,事实真相是,他死于四十年后的五十年代初。抗战期间他们全家避难重庆,刘同在中央银行供职。解放后新政权自觉立足未稳,清匪反霸镇压反革命,难免错杀无辜。1952年4月的一天刘同下班后没有回来,很久后家人被告知他自杀了。后来猜测,他极可能是被怀疑为潜藏特务而遭秘密处决。

28.三镇牢记彭、刘、杨

“彭刘杨路到了。”每天经过武汉的咽喉要道长江大桥武昌桥头,乘客就会听到公交车上的这句语音提示,三个历史人物被这座城市整天念叨着。

彭刘杨,是和武汉三镇“武阳夏”一样铿锵的三个音节,也是这个城市叫得最响的辛亥符号。然而并不是每个本地人都知道它的含意和来历。

彭、刘、杨,不是按姓氏笔划为序,也不是按官职大小为序,或许是按被害先后为序。

10月9日晚上,小朝街85号机关往来党人络绎不绝。有人从街上叫来一个放留声机的人,打开匣子,一遍遍播放《三娘教子》、《华容道》、《空城计》等戏,掩人耳目。9时多,牟鸿勋跑来报告,外面风声很紧。蒋翊武和留下的彭楚藩、刘复基、梅宝玑、陈宏诰等人商议是撤是留,一时都拿不定主意。潘善伯本想在那里不走,刘复基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危险,这里有我们守着就行,硬是把他推下楼去。“万家灯火,在灿烂中静寂无哗。一般市民,沉沉的陶醉在黑甜乡里。但是坐在机关内等候钟点的人们,都是极其兴奋的。”(蔡寄鸥《鄂州血史》)将近10时,楼下有人拍打院门,分外震响。“谁?找什么人?”门内的人问。“找你们当家的呀,快开门!”门外话音未落,军警随即砸开院门一拥而入。刘复基打开小型炸弹上的引信,用力向楼梯口扔去。没想到楼梯狭窄,炸弹碰到栏杆反弹到楼上,只听到轰地一声,刘复基仰面倒地。结果在场的革命党人全部被捕(一说彭楚藩等在邻居的屋顶上摸黑逃走时,从警察高等学堂宿舍的房顶上坠落下来被捕),军警还将房东张廷辅的妻子贺氏、岳父及使唤丫头一个不少地带走了。

一根辫子救了蒋翊武的命。到了巡警道内,有人看他头上拖条大辫,身着一件旧袍,一副乡下人的土打扮,对他不予注意,趁此机会蒋翊武在混乱中溜走。陈宏诰的父亲在巡警署任科长,有几个警察小循私情把他放走了。

此前的黄昏时分,和邓玉麟一起去过工程营的杨洪胜手提竹篮,内装子弹外覆青菜,再次前往工程营“送货”,结果无功而返。回到第十五协西营门外时见自家店内有人搜查,原来是在稽查营总办李襄麟手下任差弁的邻居李国栋举报召来军警。杨洪胜转身就跑,边跑边投出三颗小型炸弹,都没有炸到尾追不舍的军警。杨洪胜跑到工程营前面的伏龙寺后菜园内躲藏,被军警搜索出来,押解到湖广总督衙门。

9日深夜至10日凌晨,瑞澂总督立命组织军法会审。即使像清朝这样的专制社会,这样的谋反大案也是公开审判,允许旁听的。故半夜三更,制台衙门仍人山人海,围观者很多。瑞澂担心革命党人混在中间行刺,指派督练公所总办、参议官铁忠为主审,司道、汉阳知府双寿和江夏知府陈树屏、巡警道王履康为陪审,自己则同师爷张梅生、第八镇统制张彪在签押房后指挥一切。所有军政要员都集中于此,足见案情重大。

关于彭刘杨三人的庭上应对有多种说法,下面的叙述难免出入,权陈一说。

彭楚藩第一个走上历史的断头台。

据汉阳人王保民1961年回忆,彭楚藩字青云,原名祖藩,湖北鄂城人,忠厚强悍,坚贞不屈,少年好学,通经史,长诗文。16岁投笔从戎,初入炮队充当兵士,每天奔至各队从事革命活动。后改名楚藩,入宪兵学校,毕业充陆军警备队第一队伍长,推为宪兵营革命同志的总代表,极为革命团体所倚重。王保民1909年在陆军警备队见习,朝夕和他密谋革命。平素听他常谈,我们革命要能吃三个弹,就是枪弹、炮弹、炸弹,足见他不怕牺牲的勇气。1911年元月间,瑞澂乘楚材舰巡视田家镇炮台时,派宪兵队护卫,他准备在兵舰上行刺。不意楚材舰管带王恩平另派水兵多人守卫,因此他未能动手,行刺不果。回队时秘密谈及,他很失悔。王保民对他说,刺一瑞澂不过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像徐锡麟刺死恩铭那样,也不过使一般残贼恐惧一下。刺瑞澂又来一瑞澂,那是无济于事的。我们革命要策划总动员,共同大举,那才能成功,你以为然否?彭楚藩彼时首肯称是。

彭楚藩家住平湖门一带,离督署太近。大战在即,他将妻子秦玉枝和六岁女儿招弟雇船送回鄂州,并嘱咐把招弟改名为小藩。彭楚藩对革命胜利是充满信心的,被捕之前,他在小朝街85号机关还和诸位开了个玩笑。他取出身上所携,对大家说,伙计们,我这些钱可以分你们一个人7块,仗打起来了,可以买几个烧饼填填肚子呀。彭楚藩还出门租了一台留声机放在楼下,让大家听机器戏,一来掩护楼上动静,二来缓和大家情绪。

据说身着宪兵制服的彭楚藩本来可以脱离危险,但他走了几步又踅了回来,可能是心里惦记着同志,不忍个人置身事外,或许还想见机相救。有个当官的对他生疑,问他来干什么,他说是来办案的,那当官的诈他,宪兵营今晚没任务,你来这里办什么案子?走,跟我们到厅里去说话。这样,彭楚藩意气用事,自投罗网,走上了不归路。

督署大堂,汽灯高悬。彭楚藩被带上来了,铁忠一眼看见他身穿宪兵制服,心头活动:宪兵八营以旗人为主,宪兵营管带果清河是他妹夫,若处置彭楚藩会给果清河带来麻烦,便要官官相卫为他遮掩。铁忠想为彭楚藩开脱,连姓名都没有问就和善地说,你是宪兵,是奉命侦察革命党还是奉命抓捕革命党?是哪个糊涂到这步田地,把你当革命党抓来了?还准备叫左右给他松绑。出乎意料的是,彭楚藩大笑着说:老子就是革命党,谁为你满人去捕革命党?铁忠嘴里叱责,实际是再提醒他一次:你怎么不是奉命抓捕革命党的?你若是疏于公务,贪杯误事,其罪当责……彭楚藩着实有勇无谋,竟打断他的话说:老子是黄帝子孙,如何能服从你等鞑虏的命令!铁忠怕把事闹大,想问他一个假冒宪兵之罪,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冒宪兵?岂料彭楚藩还不借梯子下台,冷笑说,宪兵有什么值得假冒的,是就是。铁忠又追问,你真是宪兵?有何凭据?彭楚藩说,我们汉人有一句话,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哪里是你们满人、满奴,鸡鸣狗盗之辈所能明白的。铁忠被骂得不知怎样再问,忙写下旗标:“谋反叛逆一名彭楚藩枭首示众”,往堂下一掷:推出去,斩!斩!斩!很快,28岁的彭楚藩高呼“轩辕皇帝万岁”,被斩于署前,大雨中尸体直立不倒。

将彭楚藩斩首后,趁热打铁提审刘复基。

湖南常德人刘复基,1904年加入华兴会,联络会党,失败后出走日本,即剪去发辫,加入同盟会。1906年回国,在其兄刘星澂所在的《汉口商务报》任职。报社停刊,刘复基闲着不耐烦,急于进营去当兵。于是化名刘汝夔,从汉口理发店定做了一个假辫子,经常网着头。恰好四十一标开补,他就在第三营后队补上了一名副兵,和蒋翊武同在一个营,同为文学社的生力军。刘复基可算文武兼修,群治学社、振武学社、文学社他都当仁不让地参加了。“经过惨淡经营,刘复基出营设立机会,便以眼病为由离开军队,把行李搬至阅马厂附近一座小旅馆。”另据《六十年的变迁》中说,“距阅马厂不很远的一幢破庙文昌阁,前后两进,李六如和杨王鹏出营后,就隐匿在这里后进西边的厢房里,继续他们的秘密活动。和住在文昌阁前进的那位贩油货的王老五打交道,每天在他灶上搞一顿午饭,一枚铜板一个的烧饼,每天交换二十个。”刘复基和李六如等可能蛰居的地方,文昌阁北后就是辎重营。

在与共进会的联合中,刘复基巧妙斡旋,推波助澜,建功殊伟。人称“小诸葛”的他,亲自参与制定起义计划却未及实施,这叫他死犹不甘。本来他可以杀几个清军够本的,手掷的炸弹却没响,使刘复基充满遗恨。“原来是孙武炸弹失慎的消息传来以后,有人把存放的炸弹闩钉抽了;而这时匆匆应战,又忘记装上。”(刘心田《彭刘杨三烈士就义目睹记》)